弃妇扶摇录——西瓜尼姑
时间:2019-04-07 09:15:52

  罗妈妈所在的绣坊,就和沈清月的铺子有长期往来。有一回沈清月去取货的时候,恰好遇到绣坊有一笔单子被人毁了约,大批的绣帕出不了手。
  沈清月一则想低价拿货,二则有恻隐之心,不忍绣娘们没了饭碗,便买下了所有的帕子,然后便与管事的罗妈妈相识了。
  罗妈妈很有胆识,性格也好,沈清月便收了她做自己的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也让她帮忙分担外院铺子里的事。
  沈清月记得,罗妈妈说她从前一直在司马巷秀坊的庄子上做工,这儿应该能打听到她。
  到了司马巷,沈清月派了丫鬟去问,春叶却回来道:“姑娘,秀坊的管事说,从没听说过罗妈妈这个人。”
  沈清月紧皱眉头,问道:“她全名叫罗红,没有吗?”
  春叶摇摇头,道:“没有。”
  沈清月坐上马车,往青石斋去。
  怎么会没有呢,她和罗妈妈相处了接近六年,怎么会没有呢!
 
 
第41章 
  沈清月对罗妈妈的感情很深。
  她虽然学技很快,女红厨艺下棋不在话下,却于人事非常迟钝,嫁去张家之后,受了婆母钱氏百般磋磨,才渐渐学会在各方人情之中斡旋一二,幸得后来罗妈妈跟在她身边,指点了她许多,才学会了看淡男女之情,一心打理手中产业,真正地在张家站稳脚跟。
  沈清月前一世最感激的人就是罗妈妈,而罗妈妈也待她十分忠心体贴,直到她和离回娘家的时候,她手里的产业也都是暂且交给罗妈妈在外面打理。
  但是她没想到,这次来司马巷,竟然找不到罗妈妈!
  沈清月不知道,到底是事情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还是罗妈妈骗了她。她私心里希望是前一种情况,可她深居内宅,离司马巷那么远,沈家的事又怎么会牵扯到罗妈妈身上?
  她也不愿自欺欺人,罗妈妈上一世大概就是骗了她。
  沈清月坐着马车往青石斋去,她面无表情地挑帘看着帘子外的热闹景象,眼珠子一动不动,许久才放下帘子。
  待到了青石斋,沈清月带着面纱下去,胡掌柜前来迎她,一脸笑色道:“还以为姑娘不来取字画了,我正愁这保管之费呢!”
  沈清月一笑,她就来过一次,又时隔这么久,胡掌柜记性倒好,她道:“家中有事耽搁了。”
  胡掌柜领着沈清月往二楼去,恭恭敬敬地道:“五幅字画皆已裱好,姑娘随我去楼上过目。”
  沈清月环视一圈,上了二楼之后又扫视一遍,未见周学谦,便不动声色地坐下了。
  胡掌柜仔细地取了五幅字画放到沈清月的跟前。
  五幅字画皆以金线绸布镶边,上绣如意云纹、宝相花纹或是莲纹为饰,又用打了蜡的鸡翅木为轴,一一铺陈开来,其余字画不表,沈清月的那副画像装裱之后却是精美绝伦,华贵无比。
  胡掌柜笑问沈清月:“姑娘可还满意?”
  沈清月灿笑抬头,道:“自然满意。”她笑容渐淡,问道:“不过胡掌柜,契书上所写,好像没有以金线绸布为边这一条,用的也不应该是鸡翅木?”
  她让春叶将契书拿给胡掌柜。
  胡掌柜拱手笑道:“姑娘安心,不过店中多余布料和木料用在姑娘的字画上,颜色与姑娘要求别无二致,不过质地有区别,当然还是按照契书上约定之资收取费用。”
  沈清月可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她当即浅笑问道:“胡掌柜这是何意?”
  前一世的时候,沈清月在胡掌柜里买卖了很多东西,一来二去两人熟稔之后,胡掌柜便会做个中间人,给她介绍一些常在青石斋收画的官家夫人认识,这都是互惠互利的事。
  她对胡掌柜,还是很有好感的。
  胡掌柜不大好意思地笑道:“的确有求于姑娘,有一位管事妈妈的主家因为调任,将离京城,她已经脱了奴籍,一家都在京城,儿子也中了秀才,所以打算留京,但是她的主家有一盆心头好叫‘丹州紫莲花萼’,却不好带走,听闻姑娘有将通草以假乱真之技,所以想求姑娘帮个忙。”
  他见沈清月面无表情,生怕她恼了,立刻又道:“也不是要强求姑娘,那个熟客尚且不知此事,姑娘若不便,我下回则替姑娘回绝了。”
  沈清月蹙着眉头反问道:“敢问胡掌柜是如何得知我会做通草花?”
  她替周夫人修补顾绣一事传出去尚且好说,毕竟周夫人开始结交京中夫人,多提了此事几句,知者甚多也有可能,可她做通草花的事,却是牵连了沈家的一件丑事,周夫人绝对不会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去传闲话。即便沈家内宅的仆人也有可能传出去,但还不至于传到胡掌柜这儿来?
  真是蹊跷。
  胡掌柜笑呵呵道:“是令尊在衙内言之,我不过听往来客人提了几句,正好又遇到那个熟客提起求花之事,才想着在中间牵根线。”
  “……”
  她爹?!
  沈清月语塞,她父亲在衙门里不是点卯就回来吗?怎么跟人说她的这种事儿!
  她思忖了片刻,脸就红了,父亲怕是要亲自捉个贤婿,所以在同僚面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了?
  看如今这样子,只怕沈世兴所在衙门的同僚都知道了,而六部衙门都是挨在一起的。
  沈清月当下简直想掩面而逃。
  胡掌柜还是笑呵呵的,一脸憨厚模样。
  沈清月想着将来还要承胡掌柜的情,便没有拒绝,只道:“我可以试之,不过还要看看真花是什么样子,最不济也要有个画像才好。”
  胡掌柜欣喜道:“好,我今日就派人去那熟客府上跑一趟腿,姑娘何时再有空过来?”
  “两日后。”
  “有劳姑娘了。”
  沈清月站起身,付了余下的钱,叫丫鬟卷起了字画。她站在窗外,往下看,却还不见周学谦的身影,她皱着眉想,他是不是忘记了?还是遇到事情耽搁了?
  春叶收好了画,沈清月便旋身跟着胡掌柜朝楼梯走去,还未下楼,就听得小二在楼下道:“掌柜的,周公子来了。”
  沈清月眉眼一展,嘴边缀上一丝浅笑,他来了。
  周学谦正上楼,沈清月正下楼,二人遥遥相望,他先打了招呼:“表妹安好。”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道:“表哥。”
  胡掌柜瞧着周学谦若有所思。
  周学谦先问胡掌柜:“家父之作,可修复好了?”
  胡掌柜睨了周学谦一眼,道:“好了。”
  周学谦欢喜道:“我这就随掌柜上楼去取。”
  胡掌柜扯着嘴角看着周学谦“噔噔噔”地跑楼梯上去——这是随他上楼吗?分明是周学谦自己飞奔上楼!
  沈清月站在楼梯口,侧身让路。
  胡掌柜马上跟了过去。
  周学谦一上楼,眼神都黏在沈清月身上了,待胡掌柜也上来了,他才挪开。
  胡掌柜上了楼,他对沈清月道:“原来姑娘与我客人是亲戚关系。”
  沈清月眉眼一弯,道:“是。”她笑着瞧了周学谦一眼,欠身道:“表哥,我先走了。”
  周学谦目光灼灼,作揖目送她。
  待人走了,周学谦急急忙忙地同胡掌柜道:“掌柜,那字画我暂时不取,一会儿再来。”
  胡掌柜敛起温和的笑,拉住周学谦,道:“郎君可是要去追沈二姑娘?”
  周学谦面色微红,去到山上,他方知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轻轻“嗯”了一声,道:“有些话要去交代一声。”
  胡掌柜肃然劝道:“沈二姑娘待字闺中,清誉要紧,周郎君若真的尊重姑娘,自当保持君子之距,方才是君子之道。”
  胡掌柜是周学谦父亲背靠大人的心腹,周学谦向来敬重他。
  周学谦心道胡掌柜怕是担心自己举业有碍,便保证道:“掌柜所言甚是,晚辈绝无敢有过分之举,乡试之前,定当全心向考。”
  胡掌柜嘴角沉下,周学谦眼下可不像是能克制得住自己的人,他唯恐多说令人生疑,便放了周学谦去,却还是留下了一句狠话:“郎君有自知之明甚好,倘或有所逾越坏了彼此名声,只怕老爷再不会重用汝父。”
  这话说得重了,周学谦皱了皱眉,再三保证:“自当谨遵先生之言。”
  胡掌柜点了点头,再未多说,却当即下楼交代了小二,便离了铺子,家去传信。
  周学谦赶出去追上了沈清月。
  沈家的马车停在巷中,沈清月便往巷子里去,周学谦追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沈清月站在巷口转身一看,眉眼弯弯,道:“表哥,你的字画取了?什么时候回寺庙?”
  春叶垂首而立,巷外酒楼前有一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正在吆喝着兜售字画等物件,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周学谦离沈清月又几步之遥,他笑吟吟地回她道:“还未取,等会儿就去取。与你说过话了,再回寺庙中。”
  沈清月点了点头,心想这样说话到底不妥,虽说二人未曾举止未有不当,叫人看见到底是有闲话,便微微低头道:“表哥路上小心。”
  周学谦眨眼直视着沈清月蒙纱的脸,道:“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巷外穿粗布衣衫的书生忽拿起一柄扇子,走到周学谦跟前,欠身笑道:“郎君,买一把扇子,不贵,只要五文钱。”
  周学谦当然不忍拂意,正要摸出几个铜钱给他,脸色一变,发现钱袋子没带在身上。
  沈清月眼眸抬起,眼见周学谦正为难,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同心堂门口答应过他的话,便让春叶拿出一钱银子递过去,笑道:“就当是我送给表哥的。”
  周学谦涨红的脸褪了红,他笑逐颜开地接了银子,全给了书生,接了扇子,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面色又爬上一些微红,他握着扇柄,藏于怀中,又作揖道:“表妹路上小心。”
  沈清月点一点头,道:“嗯,知道了。”
  周学谦转身走了,沈清月叫来春叶,一道上了马车回府。
  周学谦在青石斋店小二的手里取了字画,回寺庙的路上忍不住把玩扇子,穷书生做的扇子以木为骨,虽不比沈正章手上那柄清雅,却也很趁手,扇面洁净,题了一行字,用墨汁随意晕染出一朵高雅的兰花。
  最紧的是,这是沈清月送的。
  周学谦一脸欢喜,待回了寺庙,沈正章问他:“你回了?路上遇到怀先没有?”
  周学谦一愣,许久才问道:“顾先生也下山了?”
  沈正章点着头道:“你俩前后脚走的,我还以为你碰上了,原来没有?”
  周学谦的喜色瞬间淡了两分,他将手上的扇柄握得发热。
 
 
第42章 
  周学谦听闻顾淮也下山了,不由得多想几分,他便问沈正章:“顾先生为何下山?”
  沈正章刚好写完一篇时文,放下笔,伸懒腰道:“回顾家有事。”
  周学谦皱眉问道:“顾家?他不是父母双亡,家中又无多少亲戚吗?”
  顾淮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正是秋闱的要紧关头,除非父母忌日,否则他轻易不会回顾家才对。
  沈正章轻笑道:“他顾家本家是没有亲戚了,不过同宗顾家却是个大家族。”
  沈正章对京城顾家略有耳闻,他道:“你说的不会是开昌隆商号的顾家?”
  京城富商顾家家财万贯,生意涉猎极广,衣食住行,无一不包揽,顾家不仅在京城多有商铺,还在全国各地都设有钱庄,水上贸易也没少做,周学谦远在台州府长大,临海而居,却也从财大气粗的海商口中听过顾家的名头,隆昌商号在台州府也有一席之地。
  沈正章笑道:“正是。”
  周学谦向来温润得体,当下却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些难以置信道:“当真?”
  “当真,不过怀先与顾家只是同宗,关系早就出了五服,怀先双亲只是住顾家庄子上的旁支远亲。”
  周学谦不解道:“即便是远亲,顾先生这等有才之人,顾家为何不拉拢?还让他过得如此清贫?”
  沈正章摇着头道:“你不知道,顾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家底却是比沈家丰厚了不知多少。据说开国以来,顾家就已经在京城经商,到了如今,顾家五服内的子弟已有大几千人,中举者有上百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怀先不过一届秀才之身,而且他为人低调,不喜钻营迎奉,让他现在放下身段去和顾家那些人打交道,还不如好好考取了功名,顾家的人自然看重他。不过我听闻顾三那个纨绔子倒是很欣赏怀先,估摸着怀先将来自有受顾家青睐的一天。”
  花到开时自有香气,何须人力?顾淮当下专心举业才是明智之举。
  沈正章又补了一句道:“怀先才高八斗,早就能自食其力,也没有必要去白欠人情。”
  周学谦若有所思,又问道:“他既不喜亏欠于人,大概也不想旁人欠他的,为何顾先生肯频频出手帮二表哥你?”
  沈正章笑道:“说来怕你不信,不过一桩小事而已。从前沈家族学还没办得这样好的时候,我们一道在府学读书,正好与他是室友,有一日他生病了,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他便亲近我了。仅此而已。不过一日一夜的照顾,他就记挂了这么些年,他虽是寡言之人,却是我心中唯一的挚友。”
  周学谦捏紧了扇柄,脸上有一丝尴尬,他方才将顾淮想成了轻浮重色之辈,委实低看对方了。
  想来顾淮此次下山,必有要事,并非尾随他去见沈清月。但是顾淮他对二表妹不同,他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他看不错。
  周学谦敛起情绪,再不谈顾淮,而是揭起沈正章长案上的文章一览,初初看完不觉惊奇,文辞一般,平实无华,三思过后顿时目露惊艳,朴质中透着真理,已是立言之作,他诧异道:“二表哥,你这时文怎么进步这般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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