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后方火烧的情况如何,两人从未想过后退出岩洞,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前方凌寒子所在内洞飞掠而去。
火光隐隐绰绰照亮了原已漆黑一片的石洞,只见岩石地面蛊人之血所滴到之处,皆是凹了一个个坑洼小洞,足见其毒性之烈。幸而,两人在入洞之前早在全身衣物上喷洒驱毒物药剂,当那些蛊虫骤出之际才没有一下就扑向两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今在金石洞里与蛊人毒虫相逢,若非有对毒性的进准把握,又能果决地抓住焚烧的一时之机,怕是即便武功高超也会在此狠狠造一个跟头。
楼京墨与黄药师如此出手果断地闯过了蛊人阵,这一情形让凌寒子不由地双目怒瞪。他与那些蛊人心蛊相连,不想耗费几年炼制的毒物在几息之间竟被付之一炬。他想着便阴狠地低叱了一句,“欧阳锋,你没说实话!”
十几年前,欧阳锋行至天竺一带,凌寒子看中其对毒物的喜好,原来有意将其炼制成有自主意识的蛊人。不想那小子有一番聪明本领,竟是从他这里学去了一门内功心法,还将一手驱蛇术玩得很溜,趁势卷走了一些奇珍异草逃回了大漠。
凌寒子师出星宿派,他又岂会不知白驼山庄正是建在昔日星宿海之上。
丁春秋为人狠毒,对门下弟子也不留一丝感情,而在星宿派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抛弃了所谓的仁义道德。当年阿紫偷走神木王鼎叛出星宿派,丁春秋追至中原却被虚竹清理门户,后来摘星子、魔云子等师兄也在中原武林的一场风动荡里身死。
年幼的凌寒子在那场树倒猢狲散中凭着他不争不抢的伪装逃过了一劫,顺利从中捞走了一笔丁春秋私藏,便是一行万里来到滇藏隐藏练功。
这一练就是八九十年,期间凌寒子几度寻找更合适的居住地。当年被欧阳锋卷走了一笔珍贵药植后,他在前去大漠对欧阳锋狠狠报复与换新地方继续研突破瓶颈武功之中选了后者。
反正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凌寒子计划等到神功大成他分分钟都能去白驼山庄找欧阳锋算账,便寻了对于自创神功十分有益的金石洞温泉定居,又能顺手抓来周边百姓炼药助他增长功力。
数月前,凌寒子有些意外地先收到了欧阳锋的传信,信里蛊惑人心与煽动情绪的话已经不必再提,总之是透露了有人会途径滇藏一带。欧阳锋指出那人本是冲着罕见的药植而去,这下却刚刚好能成为送上门为凌寒子助他神功大成的人形补药,全看凌寒子有无兴趣击杀那人。
当下,凌寒子无心去算欧阳锋隐瞒楼京墨精通解毒术之事,他与欧阳锋的账可以稍后再算,那厮在万里之外想要看座山观虎斗,但前提是相斗的确实是两虎。
凌寒子思及此处心中自得,昔日丁春秋以神木王鼎练化功大法,而他以功法残卷又悟出一门极为阴狠的新武功。眼见已经寻摸入内的楼京墨与黄药师,他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古怪的弧度。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能大补一番了!”
凌寒子诡笑着身形忽动,他原本盘坐在偌大温泉池的正中石台之上,只见他顷刻从石台上跃起,而在其飞跃间就双臂划圈,左右两道掌风犹如排山倒海击向一步刚刚踏入石窟的两人。
中心石窟十分阔朗,举目望去,岩壁上还有四扇闭合的石门,该是通向适才入口的另外四条甬道。正中是一大池子的温泉,热气腾腾间白雾缭绕,池水向下看去犹不见底,正与地下活泉相连。
凌寒子掌风一出让却原本热意不散的石窟忽然降温,只见石壁上猛然被覆上一层白霜。
可想而知,楼京墨与黄药师直面如此阴冷无比的一击,两人俱是感到一股磅礴寒意正意图透入骨中!
第26章
楼京墨与黄药师都是迅速反手一挥,出招迎上寒气,掌风对冲间轰鸣炸响,激起池水翻浪三尺。
“好,很好。”凌寒子见状露出狞笑,不怒反进,在这石窟中与两人对战起来。
温水池畔,水面凝结成冰。
凌寒子步步紧逼,何止是出手必见杀招,更将近百年的内功倾泻而出,以图用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拿下两人。
楼京墨与黄药师当然不可能顺其心意就此束手就擒,两人顶着钻心寒风毫不畏惧地与凌寒子全力相搏。对方的攻势犹如铺天盖地而来,他们便在如此泰山压顶中寻得一线生机以求掀天揭地。
两厢对峙之中,不知不觉便是千招已过。
两人的眉宇间被覆上一层白霜,他们在这温泉洞内完全感觉不到一缕暖意。阴寒之气仿佛无孔不入,即便他们身负内功也无法阻挡寒气贴着后脖,一路钻进背脊游走而下。
凌寒子毕竟年事已高,他的雄厚内功压制住了楼黄两人,但是双方相斗近一个时辰,他亦是有了一分疲态。
不过,凌寒子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很是兴奋,他双目放光而出手招式再度变化。多年来他深居在滇藏之地练得奇特蛊人以自创神功,却始终没遇上让他全力击杀的敌手。今天必须将此两人的内功化为己用,往后他便是真的星宿老仙法力无边,在武林中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哈哈!自从灵鹫宫一战,我再也没有如此放开手脚。”
凌寒子不由得意大笑起来,他还饶有兴致地说起几十年前偷袭灵鹫宫之事。
当年虚竹接任逍遥派掌门替无崖子清理门户而废了丁春秋,星宿派的门徒就此散落开去。门内几大高手都死在了中原武林之战,而剩下多是泛泛无能之辈,唯有两者例外。
一人复姓欧阳留居星宿海,后将那里改名为白驼山。一人则是凌寒子卷走了门派内的要物,潜入滇藏之地自行钻研武功。
凌寒子武功有成之后潜回西夏,他听闻过灵鹫宫内有逍遥典籍,虽是心中惧怕虚竹,但还想见缝插针做些什么。
“哪想到虚竹早已出海云游,而他治下的灵鹫宫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梅兰竹菊四人有两者毙于我掌下。要不是有一个脑子不灵光的炸毁宫殿玩一手玉石俱焚,如今我早已天下无敌。”
凌寒子非常恼恨灵鹫石刻在他眼前被毁,若非如此,他早就学会了正统逍遥派武功而天下无敌。
“死了三个,还有一个重伤逃出缥缈峰,恐怕以她的伤势也撑不了多远,也难怪多年不见有灵鹫宫传人来寻我报仇。不过,即便没有那些石刻秘籍,我也照样创出了一套玄冥寒功。佐以此功,我所求必成!”
话音刚落,凌寒子的掌心隐隐有幽冥绿气浮现,他的嘴角上挑,阴寒绿雾便楼黄两人而去。
两人所出掌风与袭来的绿雾形成了一个漩涡,涡旋越来越大,而绿雾便似游走鬼魅一缕缕渗向楼京墨与黄药师。仅是一丝入体便觉经脉骤冷,更可怕的是尽管不曾对掌相触,他们的内功力却正在渐渐流向凌寒子。
楼京墨心中一沉,她非常清楚鸠摩智为何在西夏枯井内功散尽,她开口说出进入石窟后的第一句话,“凌寒子,难道你还想再现北冥神功。”
“你居然知道北冥神功。”
凌寒子说着眉头上挑,他也曾往大理想从段誉手里巧取北冥功法。可惜的是段誉与虚竹简直如出一辙,完全没有把所练武功传下去,而段誉禅位后更是不知所踪。“果然,你两人的师承来历非凡,这般才能与我相斗至此,但也就该是到此为止了!”
石窟内的温度一降再降,原本温泉池面上的一层薄冰已经冻得有半尺深。
与此同时,楼京墨与黄药师的经脉里钻入了越来越多的寒毒,眼下两人不是想撤掌就能撤掌后退。因为与凌寒子的对持已成黏合之势,体内真气正在不可抑制地向凌寒子流去,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油尽灯枯。
如此危机时刻,两人对视一眼就都向温泉池面看去。
楼京墨轻眨一眼,黄药师心领神会就向东侧瞬移了一丈,硬生生替她拦下了凌寒子一半的内劲。
说时迟,那时快。
楼京墨左掌狠狠击向冰面引出池中热泉,静心凝神直取温泉热气汇入经脉,热气行过周身大穴,以内力催发热气再渡向黄药师的一方。
庄子云:穷北之地有冥海,天池也。北冥神功以天下武功为己用,功成则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然而,万物出混沌而归虚无,北冥之法险之又险,需心无旁骛、意志坚定、身无杂气者方有可成之机。
鸠摩智修行过小无相功,他前半生的内力又被段誉以北冥神功尽数吸去,即便他从未研读神功心法,但后来已经早已明悟北冥至理。
试问江湖之大,有几人能做到心澄空明又身无杂气,段誉与虚竹误打误撞练成北冥神功,而他们之后怕是无人能成,不只因为习武者自身已具内功,更是源于心有欲而杂乱生。
世上没有一门武功毫无弱点,唯有看是否有人能够本事破解。
凌寒子借用玄冥功法重现他的吸功大法,而他在热意四散的金石洞创出如此阴寒武功必是明白相生相克之理。
借用冷热相克能让凌寒子避过走火入魔,同理,一旦他体内的平衡被打破,热气盖过冷气就会阴阳絮乱,无法再汲取旁人的功力。
正在凌寒子废话之际,楼京墨与黄药师已经想透此中关键。温泉地热乃是天成,它比起凌寒子玄冥寒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两人想要反败为胜击毙凌寒子,唯有兵行险着以内力人为转化地热之力,以此击破凌寒子体内的热冷平衡,使得他真气混乱自爆而亡。
只见楼京墨发间白雾腾升,像她这般胆大包天先地冲击自身融合自然地热,也只有因多年修行霸道刚猛的龙象般若功早已拓宽经脉才能一试。换做旁人,很难说是否会反击不成而先经脉寸裂。
即便如此,她的脸色在热气肆虐中已经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而这股催发转化的热力内功又源源不断地输向黄药师。
黄药师得入连绵不绝的热意驱散体内寒毒,随即身法急变以奇门五转之态攻向凌寒子。落英神掌一出事如万花齐落,虚影重重掌风彷如从四面八方朝凌寒子周身而去,实则其凌厉如剑正以五行八卦之位将热气灌入凌寒子全身大穴。
仅仅一炷香,石窟内冷热之气缠斗不休,雾气翻腾地模糊了三个人的面容。终是以楼京墨与黄药师的相辅相成合作,谋得一线之机攻破凌寒子的寒毒压制。
凌寒子咬紧牙关死命顽抗入体热气,奈何一息之差不慎岔气,顿时热气冲入体内阴寒内力之中。冷热相缠的两道真气瞬间在他体内成一股肆虐经脉的风暴,丹田处首当其冲被此絮乱真气内袭,就见他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你们!好得很!”凌寒子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败给加起来都不满他一半年纪的小辈之手。气急败坏之中,他脸色狰狞地掏出一只瓷瓶,捏爆它就向两人投去。
“跳!”
楼京墨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右手一把拉过黄药师,左手便以木扇竭尽全力一扇,正要弥散向两人的毒气反向全都冲至凌寒子的面门。
黄药师当即环住了楼京墨的腰,带着她扎入温泉水中,在顷刻里已经向活水源头洞口游去。
几息之间,两人潜游出数丈远窜过池底洞口,随即听到后方凌寒子击碎池中石台。石台轰然坍塌声响,温泉池的机关启动,可到底迟了一步让两人先逃了。
“为什么!凭什么!”凌寒子瞪大双眼,不甘的怒吼响彻石窟,而下一刻他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仅有三声怪笑,石窟内便再也没有一丝动静。凌寒子气绝倒在了水池边。
三声诡异的大笑穿透了水波与机关,让顺着水流而出的楼京墨与黄药师面面相觑。
相传昔年星宿派有一奇毒逍遥三笑散,它无色无味却十分霸道,但凡中毒者没有任何不适,唯独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三笑过后便会气绝身亡。
那瓶爆裂于半空的毒药十有八九是失传多年的逍遥三笑散。此毒只对身受内伤者见效,凌寒子真气错乱即将走火入魔,他想拉上两人陪葬而根本没时间事前服用解药,不曾想最终直接死在了自己所制的毒药上。
‘哗啦——’水声响起。
楼京墨与黄药师终于找到地下热汤的一处泉眼出口。
此时,楼京墨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让黄药师瞬间神色紧张起来。
黄药师不由分说地直接搭上了楼京墨的手腕,“你没事吧?”
第27章
黄药师见楼京墨的脉象虽有内损却还平稳,他才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又恼道,“你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凌寒子气急败坏地投出一瓶逍遥三笑散,此毒对内伤之人即刻见效,而石窟内三人全都受了内伤。黄药师才听着凌寒子怪笑三声气绝,当下他眼见楼京墨笑出声来,怎么能不下意识地心头一颤,唯恐她也吸入了残毒。
楼京墨看到黄药师骤变的脸色,她忍住了笑意,“我这不是高兴。你也看到那间石窟里温泉边上种了多少药植,每一株都是稀世少见,难为凌寒子能把它们都养活了。”
“非但如此,经过刚才一战,我从未如此肯定对治疗哥的毒有了八成把握。凌寒子在温泉之侧创出玄冥功法那般阴冷功夫,天地冷热相辅相克而世间阴阳相成,哥的毒以火毒内热侵心脉而成,刚好与凌寒子的情况相反。”
楼京墨越说越起劲,她心里的喜悦之色是再也遮掩不住,“只要我能凑齐了解毒的药植,再寻觅一处合适的极寒之地,外加摸索出一套不伤经脉就可调和体内冷热气息平和的内功,那么让哥哥不留后遗症的完全康复便不成问题。”
黄药师静静地听着,面对楼京墨从未显露过的简单兴奋与欢喜,他发现自己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就这么高兴?认识你这些年,我还没见你这样笑。”
“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肯定哥的身体痊愈有望,我当然开心。”
楼京墨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在她初至此世受困于身体不调时,是楼恪全心全意地照顾了她八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而在我最弱小的时候得了哥哥的不离不弃,这足以让我将他作兄长真心爱重一辈子了。”
“你说得在理。可惜,我没有如此亲缘福分。”
黄药师沉默片刻终有一叹,他摇摇头示意楼京墨不必出言安慰,这就便要回听溪村,不过他却在起身时伸手弹了一记楼京墨的额头。
“黄固!你干嘛!”楼京墨摸了摸额头,根据疼痛程度判断那里肯定红了。
“一码归一码,谁让你刚才忍住不笑,给我添乱的。”
黄药师避而不认是他关心则乱,楼京墨愤愤又忍而不发的模样让他也笑了起来。
环视四周之景还在谷底密林,此地距离金石洞也算不得太远,可难免让人升起一种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