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顾念之抱回床上,霍绍恒叫了陈列进来给她检查身体。
“还好,有些发烧,但温度不算很高。”陈列一边检查说道,“给她打一针葡萄糖,睡一天就好了。”
霍绍恒略微放心,说:“仪式在晚上,她能醒过来吗?”
“应该没问题。她的身体很健康,会很快恢复的。”陈列看了霍绍恒一眼,回头收拾医箱离开。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着顾念之。
四楼的豪华总统套房里还有几位大佬等着他汇报这一次的任务。
霍绍恒俯身亲了亲顾念之的额头,让肖夜和阴世雄在这里看着她,自己去跟大佬们汇报工作去了。
宋锦宁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也在这里陪着她。
顾念之在傍晚时分醒来,看见床对面沙发坐着的阴世雄和肖夜,还有书桌那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的宋锦宁,很是恍惚。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问,舔了舔唇,有些口渴。
肖夜回头看她,忙说:“下午五点多,怎么了?”
看见她舔唇的动作,肖夜给她倒了一杯清水过来。
顾念之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情形,也记起了霍绍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带你去见你爸爸妈妈。”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地说:“霍少呢?他说要带我去见我爸爸妈妈”
肖夜有些头大,以为她还没清醒,忙轻声哄着她说:“还要见啊?你早上不是见过了吗?”
顾念之“啊”了一声,“我见过了?在哪儿啊?”
“彩虹啊。”肖夜忙说,“霍少亲自人工降雨,给你造了彩虹,你不记得了?”
这种大手笔的彩虹,也只有霍少想得出来、造的出来啊!
顾念之怔怔地看着肖夜,目光渐渐发直:“那彩虹,是人造的?是霍少人工降雨?不是我爸爸妈妈来看我?”
阴世雄见顾念之的状况不太对,忙推开肖夜,柔声安慰顾念之:“没有,今天早上那彩虹不是人造的。你也知道,人造彩虹只能喷喷水,在你面前造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彩虹。哪里能造到天上去呢?是吧?——那就是真正的彩虹。”
这话也不假,雨是真雨,虽然人工降雨,彩虹当然也算是自然出现的。
因为彩虹的成因,就是由于在水里面,不同颜色的光,折射的程度不一样。
当阳光通过一定角度,被空气中的水珠折射的时候,组成阳光的七种颜色就会按一定的规律排列,出现拱桥一样的彩虹。
顾念之看了阴世雄一会儿,心中完全明白过来。
她不想拂了阴世雄的好意,低下头,垂眸“嗯”了一声。
宋锦宁这时已经打电话给霍绍恒了。
霍绍恒听说顾念之已经醒了,忙说:“把手机给念之。”
宋锦宁把手机拿过来,递给顾念之,柔声说:“念之,绍恒的电话。”
顾念之伸手接了过来,轻轻“喂”了一声。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像刚睡醒的小猫咪。
霍绍恒走到没人的地方,放软了语气,“醒了?”
“嗯。”
“头还疼吗?”
“不疼了。”
“还发烧吗?”
“不烧了。”
“能起床走路吗?”
顾念之揉了揉自己的腿,似乎也没事。
她自嘲地笑了笑。
以她的体质,估计天塌下来,她顶一顶,第二天也会恢复正常。
她点了点头,“能。”
“好,你跟大雄和肖夜他们过来吧。”
“还有事吗?”顾念之恹恹地问,精神不太好。
“接你爸爸妈妈上岸。”霍绍恒顿了顿,“你还要献花。”
对啊!
这就是霍少说的,要带她去看她的爸爸妈妈吧
顾念之几乎马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着急地说:“我马上来!”
她冲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洗了脸,脸上脂粉未施,换上一套更加肃穆端庄的黑色礼服。
抱起那两束玻璃珠包装的夜昙花,顾念之来到阴世雄身边,说:“大雄哥,霍少让你带我过去。”
“走吧。”阴世雄拉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肖夜急忙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宋锦宁叹了口气,也收拾了电脑包,跟着下去了。
顾念之跟着阴世雄、肖夜和宋锦宁一起走进临时搭建的礼堂。
虽然是临时搭建,但是里面的陈设一丝不苟。
一条长长的红毯纵贯礼堂,一直延伸到海边的跳板上。
季上将穿着正式的军装礼服,头戴军帽,金黄色三星一穗的肩章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他站在那里不苟言笑。
龙议长和白首相都穿着西装,谢老爷子则穿着中式礼服。
四个人并排站在红毯的这一端。
见顾念之他们进来了,季上将朝她招了招手。
顾念之看看阴世雄,又看看肖夜。
两人不约而同推推她,“去吧。”
顾念之抿了抿唇,抱着两束玻璃纸包着的夜昙花过去了。
季上将让开地方,她就站在这四个人中间的位置。
被四个大佬簇拥,顾念之浑身不得劲。
但却不敢再动弹一下,笔直僵硬地站在那里。
礼堂里的气氛逐渐凝重,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通。
顾念之有些窒息。
不过这种窒息感觉没过多久,她看见八个军装笔挺的军人抬着两幅棺材从跳板上走下来,走向红毯。
她的心激烈的跳动。
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季上将轻轻抬手,扶住她的手臂。
顾念之看了季上将一眼,大眼睛又红又肿。
季上将心里难受,抿了抿唇,柔声说:“去吧,孩子,去给你爸爸妈妈献花。”
礼堂里,穿着大校军装的司仪正在一项项宣布着仪式。
国歌奏起,军乐声奏起,小型的三军仪仗队怀抱着枪。
如同接受检阅一样,大家的视线一起投向正冉冉前行的抬棺将士们。
在八个身材高大,面容沉静的抬棺将士中,霍绍恒依然是最醒目的。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将两台樱桃木的棺木放到了礼堂的礼仪台上。
棺木上覆盖着鲜红的国旗,静静地矗放。
顾念之强忍着泪水,抱着两束夜昙花,缓步走了过去。
她将两束夜昙花分别放在两个棺木上,然后弯下腰,虔诚地亲吻棺木。
直起身的时候,两滴泪水再次落了下来,滴在洁白的夜昙花花瓣上。
花瓣上的泪水晶莹剔透,映着礼堂的灯光,恍惚又出现了彩虹的颜色。
顾念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爸爸妈妈,这是早上没有流完的泪,不是我又哭了。”
礼堂里很安静,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在顾念之身上。
季上将走上前来,站在顾念之身边,一脸沉重地对大家发表致辞。
“这里躺着两位烈士,他们不是华夏公民,生前也没有回过故国,但他们是华夏后裔,哪怕一辈子没有踏上过华夏的国土,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是华夏人。”
“我们这个民族历经风雨,多灾多难,但每一次都能从废墟中崛起,就是因为我们华夏人,每一个人,不管在哪里,都从不放弃这片土地。”
“这两位烈士临死前的遗愿就是要回归故国。他们为我们的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却不求任何回报。”
“因为他们知道,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对每一个华夏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别的国家不理解我们的爱国主义,认为这种爱,太狭隘。”
“我想说,如果你没有五千年历史,没有经历过我们的民族曾经遭受过的那些颠沛流离、战乱屠杀,你不配跟我们谈爱国主义。”
第1403章 她的位置无处不在
顾念之抬起头,看着礼堂屋顶横梁上的吊灯,眼底有水汽凝结。
但她尽力昂着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季上将最后说:“虽然他们不求任何回报,但是我们不能无视他们的付出,坐享他们的贡献。”
“这两位烈士的功绩我已经通报给龙议长和白首相,他们的身前死后事都会由我们国家承担,他们的功绩会记载在我们的史册上,传诵千古。”
“他们的女儿,也会受到我们最高礼遇。”
“他们的事迹不会没人知道,我们,永不遗忘!”
季上将说完,司仪大声道:“立正!敬礼!礼炮声响!”
顾念之留神数了一下,二十一声礼炮声,是最高规格了。
这声声礼炮声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心里像是穿了一个洞,风从那洞里吹过,能听见回声。
……
仪式结束,季上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孩子,别难过,我们会代你爸爸妈妈好好照顾你。”
顾念之默默点头,小声说:“谢谢季上将,你们已经对我很好了。”
从十二岁来到霍绍恒身边,到现在十九岁,她一直是在华夏帝国军部的庇护下安全长大的。
如果没有他们,她想,她可能早就跟爸爸妈妈一样,死在那冰冷的海水下了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居然有一阵眩晕,好像看见了蔚蓝的海水铺天盖地,朝她压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身形晃动着,靠在身后的棺木上。
季上将忙扶住她,担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昨晚顾念之在海滩上跑了一晚上的事,他都知道了。
早上霍绍恒请求人工降雨,制造彩虹,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别说他们有这个手段和技术,就算没有,临时用摄影棚搭一个假景出来他都会同意。
顾念之闭了闭眼,摇摇头,努力控制自己,慢慢又站直了身子,说:“还好,昨天没怎么睡好。”
季上将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早点回去休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顾念之垂着脑袋,轻轻点了两下。
然后龙议长走了过来。
他感慨地握着顾念之的手,说:“念之,真没想到你爸爸妈妈这么伟大。我本来还想,想收你做干女儿,现在再想想,没人能替代你自己的父亲母亲。”
顾念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龙议长。
经过昨晚的冲击,她发现自己的心理突然强大起来。
虽然爸爸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他们深重的爱意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信心。
她有了一种归属感,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以后要到哪里去。
不像以前,因为没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飘如浮萍,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而作为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扎根在什么地方,才有可能向着天空茁壮成长。
如果是以前,听见龙议长这么说,她会感激莫名,恨不得百倍回报他们。
就像谢老爷子要给她办订婚宴为她撑腰一样。
但现在,她依然感谢他们的好意,但是她已经用不着这些人为她撑腰了。
她最大的底气,是她自己的爸爸妈妈,更是她自己本身。
顾念之朝龙议长颔首致意,说:“龙议长,您是我上司,您以后在工作中多关照我就好了。”
龙议长拍拍她的肩膀,“你是我从老季那里抢过来的,我当然要好好关照。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老龙过不去。”
顾念之沉静地点了点头,又跟走上前来的白首相握手。
这四个大佬中,顾念之只跟白首相不是很熟。
所以两人没有寒暄。
白首相朝她点点头,说:“节哀。”
顾念之也点头还礼。
最后走上来的是谢老爷子。
他很慎重地说:“念之,请节哀。你的父母很伟大,我以他们为荣。”
顾念之微微欠身,表示感谢。
谢老爷子又说:“……订婚宴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经说过他们了,是我们不对,礼数不周全,我已经让他们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估计是何之初跟谢老爷子沟通后的结果。
顾念之淡淡地说:“不怪他们,您太客气了。”顿了顿,她又说:“真是不巧了,接下来我要给爸爸妈妈办丧事,不能去订婚宴了。”
谢老爷子从一知道顾祥文夫妇的消息,就知道顾念之不会来订婚宴了。
不说之前因为改时间闹出的不愉快,就说作为子女,父母刚刚落葬,是不可能马上出来办喜事的。
谢老爷子理解地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既然你和绍恒都有事,那这个订婚宴就取消吧。等明年你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老头子一张请帖,我一定不醉不归!”
顾念之答应下来,“一定,一定。”
大佬们依次跟她握手,然后从礼堂门口出去了。
他们都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能抽出一天一夜来参加她父母的葬礼仪式,已经是很难得了。
仪仗队也走了,人群渐次散去,挤得满满的礼堂很快空荡荡的。
不过霍绍恒、宋锦宁、陈列、阴世雄和肖夜还在她身边。
霍绍恒走了过来,一只手放在顾念之肩膀上,说:“你要不要瞻仰你父母的遗容?”
顾念之回过神,想起霍绍恒和父亲的全息虚拟人像说过的话,心里一动。
“……如果潜艇里面充满了氮气,那他们的尸体应该保存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