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米，八千米，五千米，三千米，两千米，渐渐地，风暴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了，陆地上的情形也可以看得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地面上已经知道他们遇险，虽然暴雨如注，但他们身下的这片大地上却灯火通明，就算没有人烟的地方都亮起了军备信号灯。
一排排，一行行，像明珠洒落大地，指引着降落的方向。
飞机上顿时一阵欢呼。
“我们有救了！”
霍绍恒这时通知飞机上的人，“背上降落伞，准备跳伞。”
机长又惊又喜，又有一点点小悲伤，他说：“首长您先跳，我来接管飞机。”
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还能让机上的人有生还的希望，他已经知足了
只要首长他们成功跳伞，他死而无憾。
霍绍恒看了他一眼，说：“你带着他们先跳，我不会有事。”
“首长！您不能这样！”机长急了，几乎扑过去要抢霍绍恒手里的舵，“我来殿后！您跳了我就跳！”
第1425章 星落如雨
“我跳了你就跳？难道你不是想机毁人亡？”霍绍恒冷声轻斥，“这是命令！再多说一句话军法处置！”
机长被霍绍恒一把推开。
一米八十几的汉子，在霍绍恒面前红了眼眶。
他反手抹了抹脸，拉起座位旁边的伞包，砰地一声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离开了驾驶舱。
来到外间，他挥了挥手，“跟我来，跳伞！”
恶劣天气下跳伞，是他们这些航空兵必备的训练项目。
霍绍恒的四个勤务兵更不是一般的士兵，水陆空各方面都经过特训，才能做霍绍恒的勤务兵。
他们二话不说背上伞包，列队来到机舱门口。
机长站在舱门旁边，目光从大家面上一一看过去，“我数一、二、三，你先跳下去！”
他指着副机长说道。
那是他的副手，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是，机长！”
副机长朝他敬了一个礼，然后戴上夜视镜和头盔，拽紧了身上的伞包。
“一、二、三！”机长数着数，猛地一下拉开舱门。
一股凉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
副机长双腿一并，往舱门外苍茫的夜色俯冲而去。
紧接着是那位女空乘。
她朝机长敬了一个军礼，同样俯冲而下。
然后是霍绍恒的四个勤务兵，他们依然沉着冷静，依次跳了下去。
他们依然在风暴之眼里，但是越靠近陆地，风暴的强度越低。
雨几乎已经停了，云层渐渐散去，闪着信号灯的大地就在眼前。
机长通过步话机对霍绍恒说：“首长，大家都已跳伞，我跳了。”说完就朝舱门外跳了下去。
这时离地面已经不到三千米，这个距离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他们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从地面的灯火来看，应该离日和市不远，或者说，就是在日和市的范围之内。
因为只有日和市军事基地的人，才知道他们专机的到来。
一朵朵暗蓝色的伞花开放在漆黑的夜空，他们的步话机开始调频，跟地面部队取得联系。
一辆辆军车从日和市军事基地开了出去，奔向他们跳伞的地点去接应。
同时在帝都一直紧张地关注事态发展的季上将，接到了日和市军事指挥部的电话：“报告首长，霍少将专机出现，机上人员全部跳伞。报告完毕！”
季上将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命令：“等霍少将他们成功着陆，让他马上跟我视频通话！”
“是，首长！”
可是这些人接到了专机的机长、副机长、女空乘，又找到那四个勤务兵，却发现霍绍恒还在飞机中，并没有跳下来。
一个紧急电话又打到季上将办公室：“报告首长！霍少将还没有跳伞！霍少将还没有跳伞！”
季上将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
此时霍绍恒依然沉稳地驾驶着飞机，虽然两个发动机都已关闭，雷达也已失灵，但是他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在风暴的气流之间钻着空子。
一架飞机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渐渐往地面落了下去。
大地上的情景已经清晰可见。
霍绍恒看出来这里有一条河，他打算迫降在河上，这样既能保存飞机，给技师们去研究出事原因，又能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可是就在他驾驶军用专机钻出风暴之眼，开始往那条河上飞过去的时候，日和市军事基地的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发射架突然隆隆转动起来。
“怎么回事？！”
“有敌情？！”
日和市装有全套防空装置，虽然是为了演习所用，但是东西都是真东西，特别是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发射架，里面的导弹是货真价实的真玩意。
本来是专门为了大阅兵和演习装备的。
“演习还没开始啊？怎么就转起来了？”
负责监控防空装置的作战人员摸不着头脑。
可是面前的电脑上确实显示有敌情，有敌人的空中力量正一步步靠近他们基地！
“雷达站！雷达站！你们那里显示怎么回事？！我们这边的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发射架怎么动起来了？！”
日和市演习基地的防空作战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雷达站那边的作战人员紧张地检查设备，却没有见到异常现象。
“报告！我们这边没有异常，雷达显示一切正常！”
“那就是防空系统的问题？”
日和市防空作战室的作战人员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好！地对空导弹锁定的是霍少将的专机！”
霍少将专机遇险的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而且刚才基地才派了汽车出去接应跳伞人员。
没想到别的人都跳了，霍少将还在飞机上殿后！
大家被这样的少将感动得心里暖烘烘的，现在想来，却是从头凉到脚……
如果霍少将有个三长两短，会是国家和军部多大损失？！
而特别行动司那帮家伙会拆了他们基地！
……
“赶紧取消那边的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发射！”
可是控制系统上的取消功能好像不管用了，不管他们如何摁，那便携式地对空导弹的发射架还是对准了霍绍恒专机的方向。
系统自动瞄准，红外线锁定。
地对空导弹都是使用红外制导，根据热源追踪打击目标。
而他们基地里安装的这种便携式导弹既轻便，威力又大，可以随时从发射架取下来，扛在肩膀上发射。
他们在日和市军事基地专门用了简易发射架装备这种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全部电子控制，本来是为了打一场全电子空战的红蓝演习。
可没想到还没正式开始演习，这一套系统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不仅能够自动搜索目标，还能自动锁定目标，启动导弹系统！
日和市军事基地的电脑程序控制人员疯狂地输入指令，却不被系统采纳。
“怎么办？！取消不了啊！”
“你他娘的不是很能耐吗？！连一套电子设备都搞不定！”
日和市防空作战室的团长急红眼了，连忙拿起电话通知地对空导弹系统的地勤人员，大声说：“给我用斧头砸了它！看它还怎么自动发射！”
但是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听见一声呼啸，他们抬头，看见一颗火红的飞弹从他们的发射基地里凌空而起，朝着云层那架越来越近的飞机疾驰而去！
轰！
一声干脆利落的巨响，硝烟顿起，火焰四射，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准确地击中了霍绍恒的专机！
“天啦！”团长抱着头跪倒在地上，泪珠涔涔滚落，“首长——！”
他捂着脸，不敢看空中导弹跟飞机相撞的情形。
……
霍绍恒在飞机被导弹锁定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虽然飞机的雷达已经失灵，机油全部倒空，发动机也已关闭，但是到底是军用专机，当飞机被导弹第一时间锁定的时候，飞机上的另外一套应急装置启动了，发出一声又一声急切的报警声。
这一套应急系统有自己的备用电池，不受航空机油的影响。
霍绍恒一听见应急系统的警报声，立刻知道出事了。
他来不及多想，唰地一把扯下头顶的伞包背在背上，单手在座椅上一撑，从座椅上翻越出来，冲出驾驶舱，来到大开的机舱门口，双脚一并，两腿猛蹬，朝着地面上那条河跳了下去！
他的伞包还没打开，头顶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
导弹击中了专机，哗地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就在半空中腾起巨大的火花，军用专机瞬间燃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弹片飞溅，高温燃烧的火舌烈烈，朝霍绍恒后背袭来！
他没有打开伞包，而是忍着剧痛，靠着自身重量往下急坠。
因为这个时候如果打开伞包，高温火舌肯定马上毁掉他的降落伞，那就等着活活摔死。
头顶的飞机被导弹几乎炸成碎片，往下掉落的时候，发出呼啸的尖叫。
就像一场燃烧的流星雨，追在霍绍恒头顶坠落。
霍绍恒眼看水面越来越近，背后灼热的温度越来越远，才在快要坠地之前打开伞包。
呼啦一声轻响，暗蓝色伞包撑开，像是在半空中又开了一朵蓝色的花。
但是头顶飞机碎片掉落如雨，还带着大大小小的火焰，很快，他的降落伞还是被砸了几个洞。
空气从破洞里穿行，伞面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的重量了。
霍绍恒下坠的趋势只缓了一缓，就发现伞包破裂，他根本无法控制下落的速度。
好在下面是一条河，他本来是想在这条河上迫降的。
霍绍恒紧紧拉着伞绳，沉着地在空中调整自己下降的方位和速度。
终于在一大块燃烧的机翼向他头顶砸过来的最后时刻，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专机残骸也随后全部落入水里。
火焰被河水淹没，嗤地一声，转为浓浓的黑烟，在河水上飘散开来。
不远处，无数辆汽车打着大灯正疾驰而来，车灯拉出长长的一条线，照亮了河边的路。
第1426章 追责
无数战士从车上跳了下来，扑进河水里，往霍绍恒落水的地方游了过去。
他们带着专业潜水救人设备，人又多，而且河道又不深，他们很快发现了霍绍恒的踪迹。
原来霍绍恒掉到水里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谁都知道，在水里昏迷，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淹死。
还好还好，他们来得及时……
几个游得最快的战士飞快地围了过去，将霍绍恒从水底捞起来，送到岸上。
救护车和战地医生护士们正严阵以待。
霍绍恒一被救起来，马上对他进行急救。
霍绍恒的身体底子好，刚才落水的时候昏迷也是因为从高空几乎是直接坠落，被入水的巨大冲击力给拍晕过去的。
控出了喉咙里的水，再戴上氧气面罩，稍微进行了一下心肺复苏，他就醒过来了。
身上最严重的伤，是背后的灼伤，但也只是看起来吓人，清洗之后上药包扎，过几天连个疤痕都不会留。
霍绍恒躺在救护车里，很快拿下氧气面罩，通过手机跟季上将进行视频通话。
季上将心急如焚，实在等不及了。
只有看见霍绍恒活生生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板起脸来骂他：“……你也太过份了！居然不马上跳伞！这个时候是表现你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吗？！”
季上将心疼霍绍恒，生死关头还要让别人先跳，他有没有想过他一个人的价值，比那些人加起来都多！
霍绍恒却不这么想。
他对着手机屏幕淡定地说：“我们每一个战士都是最宝贵的，首长，况且那时候我是机长，我怎么能抛下别人，自己先跳？”
就跟船长一样，当船出现事故的时候，船长一定是最后一个撤离的。
如果有船长在别人之前撤离，在很多国家，这都是违法行为，会被法院判刑。
而对于霍绍恒来说，他虽然不是那架军用专机的正式机长，但当时接管飞机的是他，一力要求放掉所有机油，关掉两个发动机进行滑翔降落的也是他。
他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机长。
如果他不负责任，不殿后，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他做不到，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命，比别人的命就要高贵。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大家有职位高低，但是没有贵贱之分。
在这方面，他跟顾念之秘之契合。
季上将皱着眉头看他，但也没有苛责他了，“好好休息，有没有受伤？如果受了伤，就回来养伤，不要参加阅兵和演习了。”
霍绍恒摇了摇头，“没有受伤，只是掉到水里晕了一会儿，现在没事了。”
他挥舞了一下手臂，旁边的军医不敢对季上将撒谎，老老实实地说：“霍少将背后被爆炸灼伤，掉到水里有感染现象，但不严重。如果今天不发烧就没事。”
季上将点点头，“我把他交给你们，你们要好好注意他的身体。”
挂了电话之后，季上将又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专案组，去日和市军事基地调查便携式地对空导弹失控的事故。
不管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系统故障，统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自己的爱将白白受这样的伤。
……
霍绍恒把手机关了，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数辆军车载着霍绍恒呼啸着进了日和市军事基地。
等在那里的人很多。
跟他一起来的专机上的机长、副机长、空乘和四个勤务兵首先焦急地迎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