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的公文包被法警拿去用电子仪器仔细搜查。
另一边的女法警招手让她过去,拿着金属探测仪在她全身上下扫描,甚至连鞋也要脱下来,务必保证不能有任何危险物品带进法庭。
以前这边法庭的安检没有那么严格。
但是在发生过几起对法院判决心怀不满的被告或者原告冲击法庭,用自制的炸药或者土枪打死打伤法官的案件之后,法庭的安检也提高到跟机场一样的级别了。
顾念之安安静静接受安检,然后把手机等电子器材放到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锁到法庭门边的电子柜里。
她只能带一个笔记本电脑进去。
当然,这个笔记本电脑也是被检测过,确信没有不安全的东西夹带其中。
她走进法庭,本来以为自己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原告座位背后的旁听席上,不仅坐着路近、路远,还坐着c城律所的老板金大状、前台小张,以及赵良泽,还有白爽。
她惊讶地停下脚步。
这是组团来围观她的第一次庭审吗
想起来还是有些小激动呢
前台小张在座位上向她招手,笑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顾念之很是感动,微微点头,视线转向坐在路远旁边的路近,有点奇怪。
作为人际关系障碍症患者的路近,怎么可能想得这么周到
路远见了她这幅样子,笑着用手指着自己,说“顾律师,你得感谢我。跟别人没关系。”
路近连忙点头,认真地说“这都是路总安排的。我是作为路氏集团董事会的代表前来考察跟我们合作的律所。”
顾念之扯了扯嘴角,“谢谢您呐,您好好听着吧。”
她走到金大状和小张面前,笑着打招呼,“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联系啊”
“我们昨天才坐飞机过来。是路总特意找我们来,帮你打气”小张站起来握着顾念之的手,眼圈都红了,“听说你十二岁的时候被这些人绑架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嗯,所以我把他们带到法庭上来了。”顾念之反握她的手,朝她眨眨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真的。”
小张被她又逗笑了,担心地摇摇她的手,“你行不行啊我记得你没出过庭吧”
金大状也悄声说“我刚看见法庭安排,那边的律师是金婉仪,这女人挺厉害的,才二十八岁,已经是帝都最大律所的高级律师,年纪轻轻从无败绩”
顾念之心里一动。
金大状和金婉仪这两个人,和对面的金大状、金婉仪的人生经历,好像正好对调过来了。
那边的金大状一直是大律所的高级律师,而金婉仪开始的时候只是凭裙带关系从小律所进到大律所的三流律师。
但是在这边,金大状一直蜗居在小律所里给中下层市民办离婚官司,而金婉仪,却成了帝都最大律所的高级律师。
顾念之无暇细想这其中的哲学奥秘,笑着说“年纪轻轻从无败绩嗯,凡事都有第一次。金婉仪律师的第一次败绩,就从我开始吧。”
前台小张被顾念之的话逗得前仰后合,几乎笑出眼泪了。
刚进来的金婉仪和温守忆都听见了她的话,金婉仪脸色遽变,立刻被顾念之激怒了。
“呵呵,如果这一次我没输呢,那顾律师是不是就此退出律师行业,让你的第一次出庭成为绝响”
金婉仪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被告席上,转身看着顾念之,冷声问道。
第1588章 一家人最重要是整整齐齐
顾念之回头看着金婉仪,笑得坦坦荡荡,一点都没有背后说人被人抓包的羞窘和尴尬。
她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原告座位上,一边利落地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微笑着说:“金律师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过说了一句让你初尝败绩,你就让我永远退出律师界。——是不是你毕业太久,都忘了民法通则了?”
金婉仪微怔,心想这个顾念之果然有几把刷子。——脸皮够厚!
她一直认为优秀庭辩律师的第一条素质,就是要稳得住,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换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脸皮要够厚。
她跟着坐下,沉着脸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淡定地说:“怎么了?背后说人坏话被揭穿了,就恼羞成怒出尔反尔了?”
顾念之嗤了一声,“金律师你恐怕对’坏话‘两个字有误解。”
“我怎么误解了?”金婉仪很是奇怪,她的理解能力在法学院是出了名的高杆,还能不知道“坏话”是什么意思?
“看,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解释一下吧。”顾念之笑着转过身子,面对着金婉仪的方向,很有礼貌地说:“坏话,词典的解释是对人、对事无端指责,或者跟事实不符造成损害的话。”
“我说让你初尝败绩,只是一句表示良好愿望的假设性语句,既不能说无端指责,也不能说跟事实不符造成了损害,所以怎么能叫坏话?”
金婉仪笑着摇摇头,“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在庭审上失败过没有?”说完气势很足地盯着顾念之。
她毕业七年,出庭五年,大大小小打过七十二次官司,确实无一败绩。——当然,庭外和解也算是她赢。
顾念之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不过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收回视线,轻笑出声,“果然金律师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你说的从无败绩,是过去式。我说的让你初尝败绩,是进行时和未来式,你用过去式否认进行时和未来式,不觉得逻辑不通?”
顾念之身后的亲友团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赵良泽的笑声最响亮,清朗的男中音回荡在空旷的法庭里,一个人就能把气氛炒起来,就差吹口哨了。
路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极力忍住笑容,安静下来。
金婉仪的眼睛眯了起来,立刻转移话题:“你真会强词夺理,但就算如此,又跟民法通则有什么关系?说我忘了民法通则,这算不算诋毁我的专业能力?我可以告你诽谤。”
“呵,还记得我说的民法通则啊?”顾念之笑着抬起头,目光闪亮地看向金婉仪:“如果你还记得民法通则,那就应该知道在民法上,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你让我输一次官司,就永远退出律师界。这在民法上,属于权利和义务绝对不对等。我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金婉仪愣了一下,没想到民法通则还能这么用……
顾念之见她微怔,马上乘胜追击:“这种意气用事的玩笑话,一般人说说也就罢了,但是金律师作为帝都最大律所的著名资深大律师,也说这种罔顾法律的话,我质疑你的专业能力就是有理有据,你凭什么说我诋毁诽谤?”
金婉仪:“……”
旁边的温守忆拉了拉她的衣襟,朝法官的位置那边撇了撇嘴。
正好法官进来了,金婉仪趁势闭嘴,找了个台阶下来了。
在开庭之前跟顾念之一番唇枪舌战,金婉仪几乎是完败。
她有些心浮气躁,强迫自己看着电脑里的案情分析,熟悉证据链上那几个关键事实。
等下在法庭上她要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
坐在原告席背后旁听席上的路近这时恨不得疯狂给顾念之打call,雀跃之意溢于言表,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要给顾念之献上他的膝盖。
路远虽然没跟路近说话,但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事实上,路远也非常惊讶。
他知道顾念之是聪明的,甚至称得上是天才,也是漂亮的,可爱的,惹人怜惜的,但是他不知道,她在法庭上能犀利到这种程度。
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出庭,却完全不怯场。
他扭头看着路近,赞许地对他点点头。
路近的眼睛倏然就亮了,用口型说:“我女儿是不是特别棒?!——她,我女儿!我生哒!”
路远:“……”
果然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破筐就趴进去下蛋了……
他瞪了路近一眼,警告他不要让人看出端倪,然后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目光在法庭里迅速扫了一遍。
还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因为所有人都被顾念之和金婉仪刚才的唇枪舌战吸引住了。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律师,也是原告和受害者,一个是帝都最大律所从无败绩的年轻大律师,还都是美女。
本来应该是一边倒的局面,现在出现了小律师逆袭的可能。
怎么能不让人兴奋激动呢?
毕竟反转打脸的神剧人人都爱看。
路近无人分享他的喜悦,只好保持着面瘫的表情,伸手动了动镶嵌在衣领纽扣里的微型塑料针孔摄影机,将顾念之的一言一行都拍了下来。
这个东西全部是高级塑料材质,法庭安检的金属探测仪根本检查不出来。
……
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中年女子,长得非常端正严肃,看人的时候一双利眼十分犀利。
她坐到审判长的位置上,跟着两个审判员也在她左右坐下。
这个案子牵扯到的是未成年人,虽然现在未成年人已经长大成人,但根据悬案重审的原则,还是按照未成年人案件审理,注重保护受害者的**,不对媒体公开。
在场旁听的人都签署了专门的保密协议,而且声明跟原告的朋友或者同事关系。
法官坐下之后,先问明了原告和被告有无到场。
顾念之作为原告,选择自辩,所以她也是自己的律师。
被告的律师金婉仪站起来表示:“被告温大有和梁美丽被警局收押,已经在门外等候。第三被告温守忆正坐在被告席上。”
法官查明证件,和本人对照之后,点了点头,“让被告温大有和梁美丽进来。”
温守忆急忙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被两个法警带了进来。
也就两三天不见,她觉得他们的精气神都垮了。
温大有和梁美丽看见温守忆,忍了好几天的情绪才骤然爆发,抱着她哭了起来。
顾念之:“……”
金婉仪立刻谴责地看着顾念之,说:“顾律师,你为了一己私利,控告这对可怜的老实人,连他们无辜的女儿都不放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一家人抱头痛哭的样子,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顾念之才是那个施暴者。
顾念之无比嫌恶地看着这一幕,呵了一声,淡淡地说:“一家人最重要是整整齐齐。——一起犯法,当然要一起受到法律惩处。”
上首的法官轻轻咳嗽一声,说:“被告请控制你们的情绪,不要扰乱法庭秩序。”
温守忆马上收了眼泪,扶着她的父母在被告席上坐下,低声安慰他们说:“没事的,金律师特别厉害,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守忆,你咋不能给我们做律师,还被告了呢?”梁美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件事跟你无关啊!”
温守忆对他们使了个眼色,“妈,您别说了,有话律师会说。”
温大有低声斥责梁美丽:“听女儿的,你赶快闭嘴!”
梁美丽惴惴不安地看了对面原告席上的顾念之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法官见他们都安静下来,才敲了法槌,说:“第7856号案件第一次庭审开始。被告温大有、梁美丽,原告顾念之告你们八年前用暴力绑架十二岁的原告,将她带离何家大宅,对她造成严重的身心创伤。”
“被告温守忆,原告顾念之告你八年前做假证供,和你父母串谋,暴力绑架十二岁的原告。”
“你们认不认罪?”
被告律师金婉仪马上大声说:“报告法官,我的三位当事人都不认罪。我要给我的三个当事人做无罪辩护!”
第1589章 信了她的邪
excuseme?
铁证如山,她还敢做无罪辩护?
也真敢说。
要不是第一次在这边出庭打官司,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礼仪,顾念之真想当众翻一个白眼。
审判席上的法官和审判员也听见了金婉仪的申辩。
他们皱眉看一下手里的卷宗,用法槌敲了一下,说:“被告律师,你是确定要做无罪辩护?”
“是的,法官大人。”金婉仪声音沉稳地答道,看也不看顾念之一眼。
法官接着问道:“那你是要否认原告的所有控罪?”
“是的,法官大人。”金婉仪再次点头,详细地说:“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没有在八年前暴力绑架原告,所以我为他们做无罪辩护。”
法官放下手里的卷宗,沉声问:“那你是说当年何家报假案?还是原告在诬告你的当事人?”
金婉仪窒了一下。
眨巴着一双杏眼,金婉仪小心谨慎地组织着词句:“法官大人,我为我的当事人做无罪辩护,并不意味着八年前何家报的是假案。”
“……可是你说了要做无罪辩护。”法官也觉得费解,眉头皱得更紧了,“被告律师,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法官大人,您非常犀利,这正是我要为我的当事人伸张正义的地方。”金婉仪朝审判席的方向微微颔首躬身,仪态优雅周全。
“八年前,何家没有报假案,原告当时确实在何家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了何家,所以何家以为她’失踪‘了。”
“但是,她的离开,并非是我的当事人’暴力‘绑架造成的。”
金婉仪将“暴力”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因为对未成年人使用暴力,导致身心伤害的法律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请被告律师阐述你的观点。”法官一锤定音,往后坐直了身子,很有兴趣地开始了今天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