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差一点说出“被烧死”三个字,不过话到嘴边又改了说法。
刚才因为何之初没有介绍顾念之,这位护士长还以为顾念之只是何之初带在身边的女人,并没有放在眼里。
现在听何之初说她就是七年前失踪的顾念之,顿时恨不得跪着拜她。
这姑娘的来头可是不小!
这医院近几年进来的人不知道,可是这位护士长在这医院里几乎待了一辈子,从刚做小护士开始就是在秦氏医院实习。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
顾念之,不仅是秦瑶光和顾祥文的亲生女儿,还是何之初的未婚妻,何家的掌上明珠。
上下打量着顾念之,语气很是唏嘘,“想不到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跟秦院长可真像,特别是这张可爱的小嘴儿。”
顾念之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开始套话,“哦?你见过我小时候?”
“何止见过你小时候。”护士长感慨地做了个手势,“我还见过你刚出生的样子呢!”
她笑着比划,“秦院长分娩的时候,还是我在旁边助产的,亲眼看见你生下来,红红的一团,跟小猴子似的。听老话说,刚生下来的小孩发红的话,以后一定能长特别白。你看老话没说错吧?你可真白,就像是雪堆出来一样的白。”
顾念之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呵呵,是吗?你亲眼看见我出生?我真的是秦……女士生的?”顾念之试探着问,“是在这所医院吗?”
“是啊。就在这里的十六楼产房里。”护士长点点头,带着他们走向医院大楼的一座私人电梯。
这个电梯直上十八楼,是秦瑶光和温守忆养伤的特护vip病房。
十八楼是最高层,整个楼层只有六个超豪华套间病房。
很快电梯在十八楼停下,电梯门打开,护士长带着何之初和顾念之走了出来,往秦瑶光的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虚掩的门,入目所见的是一个小起居室,放着一套精致的圆角沙发,硬木茶几,门口还有一个红木盆架,上面养着一盆玲珑精致的多肉。
护士长指着里间的门,说:“秦院长就在里面养伤。”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秦院长,何少和顾小姐来看您了。”
里面本来有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护士长敲门之后,里面说话的声音就停了。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站在门后,“何少,你来了。”
这人正是秦致宁。
顾念之讶然,“小宁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守忆。”秦致宁对她没有好脸色,理都不理她,拉着门让到一旁。
何之初握着顾念之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如果不是有那张看上去非常高科技的病床,这间屋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病房。
黑白条纹的窗纱整整齐齐拢在整面落地窗两端。
从落地窗看出去,正好是帝都华美阔朗的天际线,毫无遮挡,和那座古老的皇城遥遥呼应。
顾念之轻叹一声,这样的美景,好像只有在那边龙议长的议会大楼里曾经体验过。
秦氏医院选的地址,可真是风水宝地呢……
“何少来了。”温守忆缓缓站了起来。
她中了枪的手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被秦致宁小心翼翼地掺扶着。
何之初的目光从她胳膊上扫过,点了点头,“子弹取出来了?”
“取出来了。”温守忆忙说,“只是轻伤,医生说不碍事的。”
顾念之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被何之初一枪打断了手腕,却一点怨恨之情都没有。
真是好大一朵圣母白莲花!
秦致宁皱着眉头说:“怎么不碍事?这可是枪伤!”
“我没事,看把你急的。”温守忆看向秦致宁,更加温柔了,还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给秦致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秦致宁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两人几乎是含情脉脉的对望。
顾念之倒吸一口凉气,可算明白温守忆是怎样在何之初面前隐藏她的感情了。
顾念之飞快地瞅了何之初一眼。
发现他根本没有看着温守忆和秦致宁的方向,而是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秦瑶光,说:“秦姨,你的手怎么样了?”
秦瑶光淡淡地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手废了。”
何之初就没有说话了,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出神。
顾念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认真地问道:“秦女士,听温守忆说,你是我亲生母亲?是真的吗?”
秦瑶光看着她,非常淡漠地说:“嗯,我是你亲生母亲,但我从来没把你当亲生女儿。我对‘母慈女孝’那一套不感兴趣,你就不要上门来演戏了。”
顾念之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准备了各种应对,但却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
没想到秦瑶光是真的不在乎她这个女儿,连丝毫掩饰都没有。
顾念之抿了抿唇,心里既失望,又生气,还有一丝小小的难过。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淡定地说:“是吗?虽然你对‘母慈女孝’这一套不感兴趣,但也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感兴趣一样。”
秦瑶光挑了挑眉,“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念之耸了耸肩,“我不想随随便便被人按头认妈,所以我得调查调查,证明一下‘我妈是我妈’。”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瑶光终于有所动容,“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我是你亲生母亲?”
顾念之看着她,神情比她还淡漠,“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妈?空口说白话当然不行。”
秦瑶光摇了摇头,“没想到你会这么固执,真是跟你父亲一样倔。”
“秦姨,您别生气,念之也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温守忆扶着秦致宁的胳膊走过来,很是乖巧地安慰秦瑶光,“她这人说话不好听,其实心肠很好,没有恶意。”
温守忆随手摁了病床上的按钮,病床床头慢慢抬起来,秦瑶光从躺变成了坐着的姿势。
“谢谢守忆。”秦瑶光对她点点头,然后对顾念之说:“你怀疑也无可厚非。我这里正好有一些证据,亲子鉴定、产检证明和孕产录像,还有分娩录像都有,本来是准备跟你父亲顾祥文打监护人官司用的。后来他成了通缉犯,就用不着了。——你要看,就给你看吧。”
“监护人官司?”顾念之微怔,“什么监护人官司?”
“当然是为你啊。”秦瑶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小时候可是香饽饽儿呢,你那个疯子父亲千方百计要带走你,不能循正规法律渠道得逞,就只有用下三滥的手段!”
第1485章 你是他的药
秦瑶光说顾祥文的时候,语气里难掩轻视和嘲讽。
顾念之对之十分反感,忍不住打断她,说:“不管我父亲后来做了什么,也是你前夫,是你曾经爱过的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不觉得拉低你自己的格调吗?”
这么诋毁前夫,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没想到秦瑶光笑得眼泪几乎都出来了,“什么?你说顾祥文是我前夫?还是我曾经爱过的人?哎哟喂!我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厉害过了。”
温守忆也笑得差一点直不起腰来。
“难道我说错了?”顾念之被她们笑得摸不着头脑。
何之初叹了口气,走过来揽住顾念之的肩膀,一言不发。
秦瑶光收了笑容,正色说:“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就是何承坚上将。我也没有跟别人结过婚,顾念之你不要往你父亲脸上贴金。——我生你出来,纯粹是为了给何少治病。”
顾念之:“!!!”
“你既然从来没有把我当亲生女儿,对我也没有任何感情,那为什么还要争我的监护权?为什么不把我给我父亲?”
秦瑶光面无表情说:“当然不行。我千辛万苦生下你,是有大用处的。顾祥文想摘桃子,哪能便宜他?”
她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顾念之,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货物。
没有一点把她当人的意思。
顾念之被秦瑶光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
她已经不在乎这女人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在她看来,没有人有资格用这种眼光看别的人,哪怕是亲生母亲,也不行。
儿女不是父母的附属品,父母对儿女的犯罪,依然是犯罪,不能因为伤害的是自己的亲生子女,法律就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顾念之气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
她双腿一并,在秦瑶光病床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淡定地说:“是吗?但是很可惜,我已经成年,你们的监护人官司,不用再打了。”
“嗯。”秦瑶光点了点头,“确实不需要,但不管你多大,你始终是我女儿,我十月怀胎,剖腹生下你,我们的母女关系受到法律保护,你不承认也没用。”
顾念之呵呵哒。
她双手环胸,往后靠坐在沙发上,找了个非常舒服的姿势,轻描淡写地说:“是吗?你确定要跟我谈母女关系的法律问题?要我给你举例,法律上有多少种脱离母女关系的判定吗?”
秦瑶光:“……”
“好了,废话少说,把你所谓的证据给我看看。”顾念之镇住了秦瑶光,立即进入律师套话模式。
秦瑶光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对温守忆说:“你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让她把我办公桌里的闪存盘送来。”
电话打过去没多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送来了闪存盘。
秦瑶光指了指病房里的电脑,“你自己去看。”
顾念之接过闪存盘,插入笔记本电脑里,开始观看。
亲子鉴定报告、产检记录、出生证明,还有孕产录像和分娩录像,虽然都不长,但是上面那个留着黑长直的漂亮女人,就是秦瑶光。
二十年前的秦瑶光,比现在更加漂亮。
跟顾念之也更相像。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全部证据,又顺手发到自己的手机里,才关掉电脑,拔出闪存盘,还给秦瑶光。
就算这些证据是真的,顾念之也不在乎。
她不想认的亲,没人能强迫她认。
温守忆坐到秦瑶光床边,笑着说:“其实秦姨还是心疼你的,你看你把秦姨的手伤成这样,她也没想过要去法院告你。要知道,秦姨的这双手,可是投保过天价保险……”
顾念之转眸看向温守忆,“天价保险?”
“是啊。”温守忆托了托自己那支伤手的绷带,轻言细语地说:“秦姨是全世界排名前三的脑外科一把刀,她的手,当然担得起天价赔偿。”
顾念之笑了一下,“那真不错,还不算人财两失。”
温守忆皱了皱眉,“顾念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秦姨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这些年不在这边,秦姨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
顾念之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你说这些话,良心不会痛吗?”
然后指着病床上的秦瑶光,“她到底哪一点表现出来对我很惦记?”
“这么多年,我在那边,她明明知道,却对我不闻不问。”
“我刚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要剔除我的记忆。被我釜底抽薪之后,就使自导自演‘苦肉计’,造成我割伤她的手假象。”
顾念之言辞十分犀利,“我警告你们不要对我做任何小动作。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秦瑶光举起自己被废了的双手,不悦地说:“我是脑外科医生,我再自导自演苦肉计,也不会拿自己的双手开玩笑!”
“那可不一定。”顾念之轻声吹一声口哨,浅笑着说:“会不会拿你的双手开玩笑,要看得到的好处多不多。”
“秦姨再也不能做手术了,对一个医生来说,还有什么好处?”温守忆在病床上挪动了一下位置,离顾念之的长腿远了一点。
顾念之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双笔直的长腿几乎伸到她们面前了。
秦致宁中觉得顾念之盛气凌人,走过去坐在温守忆身边,皱着眉头说:“念之,你怎么能这么跟自己的亲生母亲说话?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顾念之念在秦致宁没有害她的心思,才忍着没有怼他。
不过她还是警告地瞪了秦致宁一眼,说:“小宁哥,女人说话,你这个男人不要插嘴。”
秦致宁目瞪口呆。
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顾念之看向秦瑶光,一眨眼就给秦瑶光找了好几个手废掉的“好处”。
她掰着指头数:“好处多着呢,首先,伤了手,你们秦家那奇诡的记忆剔除手术就不能‘言传身教’了,自然不能收归国有。”
秦瑶光好笑地摇了摇头,轻声否认:“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早就决定要把这项技术交给国家,连培训人员我都挑好了。哪怕我的手伤了,我的嘴没有受伤,我还是可以教他们。”
顾念之点点头,“那最好不过,但你伤了手,能教的东西已经大打折扣了,所以这项技术你到底有没有藏私,只有天知地知你知和你们秦家的祖宗知。”
“顾念之,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想得这么坏?”温守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还和秦致宁对视一眼,苦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顾念之冷眼看着秦致宁一脸狂喜的蠢样儿,撇了撇嘴,继续说:“不是我要把人想得这么坏,而是有人的坏,超出我的想象。所以我只能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对你们做出正常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