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也没谁了,就一起混吧。
可天亮后被窝冰凉,人去楼空。
那种锥心的痛,犹在。
房间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拍门叫吃饭了。
大房睁开眼睛,有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下身一片湿润。
片刻后则是懊恼。妈的,像个毛头小子,又梦遗了。
自从崔玉离开,这是第几次了?
他烦躁地翻身起来,进卫生间锁门洗澡。
不行了,得赶紧把麻烦解决了,不然日子真没法过了。
第三十九章
晚餐的时候, 大房突然发现自己得罪了好几位女士。
被他拎出去的小堂妹, 被他丢在沙滩上的高长青,大概是没被热情对待的邱女士。
他大马金刀坐上饭桌, 保持不主动的状态。
高长青不看他,有些刻意地和房家小堂妹大声说笑;那位邱女士则和白女士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不知道话题走到了哪里, 白女士说等下让大房带他们出去宵夜。
邱女士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 “不麻烦大少爷了。”
白女士脸色变了变,立刻晓得之前的撮合起了反效果,马上陪笑扯开话题。
高长青则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 大概是在示威。
大房懒得理一帮子女人的眉角官司,自顾自吃了晚饭,丢下碗筷上楼。
白女士的脸几乎胀成猪肝色,暗骂这混账的做派还不如不来。
大房上楼拎了件外套, 抓起手机和充电器下楼,出院子后去了沙滩。李婉受了白女士的吩咐,跑出来追问他要去哪儿。他不得不停下来, 客客气气道,“阿姨, 我心里烦,出去逛逛就回来。”
“你妈也是为你好——”李婉也客气道。
他忍不住多说了句, “阿姨,你也会这样为崔玉好吗?一手安排她的前途?”
李婉怔了一下,没回答。从很久之前开始, 母女之间便有了隔阂。因有崔明生在,虽然保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崔玉已经有很久没和她说过亲热话以及撒娇过了。也是从那之后,她没再插手过崔玉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小玉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做人子女。我妈这样,是不是觉得我是废物——”
李婉笑得勉强,不想介入老板的家务事。不过她还是劝说,“做母亲的,总希望孩子走的路顺畅些。心总是好的——”
大房忍不住想要试试,便问,“阿姨,要是小玉带了个你不喜欢的人回家做客,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笑了,“爹妈什么时候能拧得过孩子了?”
然而房家情况不同,房中铭一向比较冷酷,许多次当着房中擎和大房的面说过。商场如战场,生意环境恶劣,想要在乱流里存活下来,必须真刀真枪。房家不是温床,不养废物。谁能干,谁能让房的事业发扬光大,谁就是他的继承人。
也就是说,房白林首先是他不算满意的小号,其次才是儿子。
如果不是房中擎足够优秀,房中铭恐怕要舍了大房重新去练个新小号。
大房太明白父亲的做派,根本不存任何幻想。
他笑了笑,对李婉挥挥手,径直走了。
李婉静静地看了他背影一会儿,转身回屋里,却迎上了高长青。姑娘不是很客气地问,“房白林往哪边去了?”
她给指了路。
人走开,李婉才叹了一口气,想起回忆起不久前母女之间最后一次通话。崔玉从不知哪里的公用电话联系来,说在外面住得很好,让她和崔明生不要担心,年前会带一个人给他们相看。她忍不住就问了,“你舍得?”
母女关系疏离,但毕竟共同生活了许多年,她很久很久前就知道崔玉对大房的妄念。
崔玉很平淡,没有被母亲戳破的不自在,只道,“从来得不到的,没什么舍不舍得。”
“你觉得好,我和你爸爸都不会有意见。”
然女儿似乎有些讽刺,“你不问问他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有多少收入吗?”
李婉被哽住了,许久才道,“妈只想你过得好。”
“我当然会过得好。”崔玉坚定道,“我有多少钱,超出你的想象。”
大房出沙滩,迫不及待给赵子铭打电话。他对崔玉有信心,但对浪子一点信心也没有。
电话终于通了,他立刻道,“我去,你在搞啥呢?”
“我刚忙完好不好?”赵子铭也是满肚子气。
“好歹给发个短信呀?那边情况怎么样?”他有些急迫。
“终于把人给弄医院去了。”他叹口气,“算是达成一半了。”
大房松一口气,只要人愿意用他们的医疗资源,便算成功了一半。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迪得了他的好处,哪里还能再明目张胆地使坏呢?后面只要等找到匹配的骨髓,做手术,等身体恢复后再事业上推他一把。男人,见识过更多之后,肯定——
他美好的想象没完,赵子铭的话却将他砸向了九层深渊。
“我想的招儿都没机会用。老崔怀孕了脑子也清醒,直接把人请家里去要说清楚。我没办法阻止,只好跟过去,想着戳穿了会好些。结果她刚开口说和你已经交底了孩子的事情,结婚就免了。朱迪马上起身就跑,老崔跟着追出去。”
大房的心沉下去,她追什么?明明是没关系的人。
“后面的事情我不多说,只说结果。朱迪同意治病了,准备卖房筹钱,我算了算肯定是够的;老崔说娃的名字留他起,还认他做干爹,以后还要请他负担一定的——”
大房手捏得手机死紧,关节嘎嘎地响。
赵子铭话里有未尽之意,没说出来,可大房明白。
“我知道了。”大房轻声,“谢你帮我,我会在两三天内解决这边的麻烦赶紧回去。”
“不谢。”赵子铭有点不甘心,“你说老崔咋就那么倔呢?老子媚眼都抛得要眼瞎了,她硬不接,可把我气坏了。”
大房听不下去他的胡说八道,挂了电话塞裤兜里。有些不自觉,手成拳,指尖透凉。
“解决这边的麻烦?”高长青的声音响起,少了下午时候的娇憨,多了几分麦芒,“你把我当麻烦?”
他转身,高长青换了一身长袖和长裤,显得利落了许多。
“你爹妈没和你讲好?认识认识,培养感情?”她上前两步,“以为就你一个人忙?年前谁不是一堆破事?要不是白阿姨诚心诚意,我和我妈能丢了那么一摊子跑这天涯海角来?等了你两三天,好脾气都磨没了。见了人,还被甩脸色,你想干啥?”
“合作,起码要有诚意。”她把下巴仰得高高的,强行对上的他的眼睛,“对吧?”
大房偏头,第一次认真看她。
这女人被白女士夸奖了小半年,说脾气好,情商高,学历强,父母和满门亲戚都是技术官僚。他刚开始哼哼哈哈敷衍过去,偶尔几次聚会远远见了抬腿就跑,以为自然而然互相便知会了。没想到,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且干脆挑明了。
这事儿推进到这种程度,一是白女士的态度分明,一是房中铭没反对。
父子见面时间少,就此事只在电话里寥寥几句。
“你妈给你安排的。”房中铭的开场白,“你觉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嘛?”他当时有些吊儿郎当,“反正对你们而言人尽可儿媳,我的态度不重要。”
“你的意思就是满意了?”房中铭很刻意地反问一句,“都按你妈的安排办?自己没意见吗?”
“也好。你妈一向管得多,不过这会选的人还不错。我见过小高几次,很大方得体,你好好和她接触接触。”
房中铭满意高长青?
大房再看她一眼,笑了一下,“你难道不觉得是麻烦?本来事情多,还被拉过来强颜欢笑?既然是培养感情,哪儿不能培养了?”
高长青双手抱胸,“你想干啥?”
“不如这样。”他向她走了一步,“我和我妈说带你回海城培养感情,如何?”
她一挑眉,“你要干啥?想用我当挡箭牌?”
“话不能这么说,是双赢。”
她哈了一声,道,“赢什么?”
“你想要啥?”他问。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房氏——”
大房哈哈大笑,“那你就找错对象了呀。”
高长青有些恼怒,他却接着道,“你想要房氏也不难,但得找准目标。要么把我妈踢下台,我心甘情愿叫你小妈;要么把我小叔房中擎搞定,我高高兴兴叫你小婶婶。找我?你不晓得我出了名的败家子?”
高长青愤愤,两手叉腰,“你不是败家子我还不找了。咱们打个商量,协议结婚。等结婚后,你继续在外面随便玩儿,我帮你把房氏的工作接下来。夫妻齐心,还有什么搞不定的?”说完,她诱惑了一句,“你不觉得你父亲偏心吗?好好的儿子不培养,却拿远房的弟弟做接班人,也实在太——”
大房冷笑一声,凑近了看她的脸,“也不大的呀。”
她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你脸也不大嘛,怎么野心那么大呢?”他站直了,“没意思,我走了。你想嫁,自己搞定我爸妈试试。”
几年前,如果有女人这样蛊惑,他指不定还真就接受了。合作婚姻,事业夫妻,生一两个娃当做合资产品,再好也没有的事情。
可现在,只想想就没办法接受。
他急切地原路返回别墅,上楼,将还没规整好的行李箱重新合起来,拎在手上。
他完全想岔了,以为自己跑来能改变什么,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对诸如白女士和房中铭这样的成功人士而言,委屈求全没用。
下楼,敲开白女士的房门。她正和李婉交待事务,见了他来便让李婉离开。
大房让开李婉,随手将房门关上,道,“妈,我得走了。”
白女士见他那样就生气,好说歹说人给弄过来,却把客人得罪了。儿子心思不在结婚,还不配合,连面子工作也不作,丢脸的是她。
她用力在妆台上拍了一下,“好不容易好了几年,又要犯病了?刚来就走,你把我和高家还有另外几家人晾着?”
“第一,我现在不想结婚;第二,房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第三,小叔现在干得很好;第四,我不喜欢高长青或者别的谁,她们也未必多能看得上我;第五,爸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不用你操心;第六,我自己有想做的事情,你要是因为我不配合结婚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在开年后筹集资金将你从爸那边要来投给我的钱都还回去。”大房前所未有的冷静,“从小是外公带我,等我性格差不多定型了,非带回来改姓房。我那时候反抗,你觉得是小孩子闹别扭,根本不放在心上。从读书,吃饭穿衣,到后面留学选专业,在等后来回国每天的行程,你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掌控了吧?”
“前面我体谅你辛苦,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我现在要三十了。”大房将行李箱拎了拎,“你自己想好是要个听话的窝囊儿子,还是要个管不住的能干儿子。”
白女士气得脸发白,坚持道,“你爸——”
“我说了,我去解决。”大房不耐烦道,“你用我爸压我多久了?你以为把我养成所谓的好儿子,他就能爱你?”
白女士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脸煞白,摇摇欲坠。
“妈,对不起。我知道你爱我,也晓得你为我谋划很多。可你应该更爱自己一点,不必委屈自己,不必配合别人。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又不是只我爸一个男人。你们现在不方便离婚,但不影响你找个爱你的男人——”
从来父亲对母亲偏冷淡,母亲一向不太看得开,更在两人唯一的儿子身上下功夫。大房并不是不晓得,私心里也同情她居然会爱上一个冷心冷肺的男人,因此一边抱怨着反抗一边忍耐。如果连他也放弃了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白女士是悲哀的。可现在,他不能继续下去了。
一个水晶香水瓶丢过来,大房被躲,太阳穴被砸中。瓶子落地板上,纵有厚厚的地毯缓冲,依然碎成一片,可见白女士是真气极了。
大房对她微微一鞠躬,坚持道,“妈,我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需要主动追求,而不是等候。
他离开那地方,犹如挣脱了牢笼。
第四十章
大房离开别墅, 前所未有的畅快。
纵使出门遇上高长青, 也很好心情地道,“我走了, 你随意。”
直到坐上出租车,整个人冷静下来,摸出手机翻出房中铭的电话。
房中铭有几个手机号, 一个工作专用, 一个家人和朋友专用,还有两个号掌握在两个大助理手中。他要不要亲自接听电话,视他当时的心情和忙碌程度而定。大多数时候, 白女士的电话是一个固定助理在接,而大方则是从没主动打过电话。
他想了想,直接拨通他的工作号。
铃声响了五次,不长也不短。
房中铭的声音比前几次平静了很多, “有事?找你小叔他们就行——”
“一些工作。”大房也平静道,“我知道你的行程有固定安排,但能不能抽十五分钟给我。”
“你要做什么?”
“聊聊。”他道, “我现在去机场,你在哪个地方?我买最近的航班, 很快就能到。”
房中铭第一次梗住了。
大房凉凉地笑了一下,“不方便?”
房中铭不习惯被人掌握主动, 有些恼怒,但很快压下去,“可以。稍后给你发地址和联系方式。今天晚餐的时候, 你只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