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反悔只不过让病者失望而已，第二次却几乎能要人命。
崔玉有忧虑，不想给朱迪太多压力，当场没说什么，让他先出去做健康检查。
“我不问对方的身份，可以了解一下他的一些基本情况吗？”朱迪走后，崔玉这么问朱医生。
“抱歉。”第二次拒绝。
“能不能转告对方，咱们能提供一定的经济援助。”她又试探着道。
“不好意思，这是不允许的。”
崔玉低头，“对不起，但是能不能——”
朱医生收了笑，准备送客了。
崔玉再一次道歉，朱医生道，“我理解病者和家属的心情，但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和钱没关系，我相信捐献者也没想过钱。”
她点点头，退了出去等朱迪检查完毕。
幸运的事情需要分享，她忍不住给李婉和崔明生说了，两人都说该去庙里烧香谢菩萨。她开玩笑，明明该感谢的是人，怎么关菩萨的事情了？
因有了点儿好消息，崔玉的心情放松，便同意了夏涵的邀约。两人逛了会儿商场，买了些东西做备产的准备，夏涵又送了许多自家大宝用过的东西，最后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崔玉便提了志愿者的事情，希望最后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夏涵便取笑，“朱迪要是病好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崔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她小声道，“我觉得他喜欢你。”
崔玉就笑，朱迪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再加上一些移情作用。她微微摇头，“别瞎说，短时间内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夏涵就不说话了，然吃完饭后朱迪便来接她了。
他在商场楼下伍苇的舞蹈室做培训老师，刚下课。一身黑色的跳舞服，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路走来的样子超迷人。原本眼睛有点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可见了崔玉便马上闪闪发亮，再看不见其它人了。
“大房——”夏涵刚冒了两个字。
“别提他。”崔玉就变了脸，起身冲朱迪招手。
夏涵忧心，连提名字都不能了。
崔玉确实不愿意提大房，和他有关的人和事都是麻烦，一切泄露孩子消息的隐忧也和他相关。
纵然她搬家了，纵然和朱迪成了隔壁邻居，然钟勇和李希也是□□。
更别提每个月应付大房，虽然只有两个小时会面时间。
与崔玉不同，大房则是对每个月仅有的两个小时十分看重。
他提前在钟勇和李希面前透了些话，意思是对崔玉绝望了，这女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居然私下卖了他一回。两人见他态度坚决，果然没再提过崔玉，只一心去忙他交待的清账和找新项目等等工作。再有，每次见面前，他会将两人打发走，然后换身没问题的衣服鞋子。不带手机，随机拦出租车，再倒换一两次公交或者地铁，绕海城一大圈后才直奔崔玉的新家。
新家距离南城外环商圈不远，附近医院商场一应俱全，生活设施比大学城好了很多。
是个十分宽敞的三个房间的新公寓楼。
大房很准时，早晨九点钟便敲开了家门。
又带了一束花，并一盒点心，算是崔玉不讨厌的那一类。
“拿着。”他大喘气，“一大早去闻酥园排队，怎么就那么多人了？”
崔玉接了花和点心，随手放在鞋柜上，“确定没人跟着你？”
大房自顾自进门，换鞋，不错眼地盯着她肚子，“确定。”
“我家宝贝还听话吧？”他问。
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指指茶几上的文件夹，是这个月的孕检报告。不想说话，自己看报告去。
他立刻冲过去看，一页页看得仔细。
崔玉给倒了一杯白开水，意思意思客气道，“家里没茶，就喝这个吧。”
大房抬头冲她笑一下，接了杯子一饮而尽。
基于义务，崔玉站在旁边给他解释了一下报告上各项数据的意思，总之结论就一个，孩子很好。
“你呢？”大房放下文件夹，“腿不抽筋吧？你晚上睡觉他不吵你吧？终于不吐了是不？有啥想吃的没？”
崔玉站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意思很明白，别来老一套套交情。
大房有点儿尴尬，干笑道，“我主要是为了关心孩子。”
“行了，一切都挺好，只要你别咋呼。”她翻了翻旁边的台历，点了点日子道，“你下回来空手就行，别带东西了。”
“那怎么可以？”大房搓搓手，“我去别人家里做客，就没空手过。”
崔玉笑一下，这话符合他的作风，可目前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夏涵说你最近有点穷，常去她家里蹭饭。”她的本意是取笑，而非闲聊。
说起这个大房就有话说了，一屁股坐沙发上，抓了抓头发道，“老崔，咱们先不论其它，基于普通认识的人，你帮我捋捋啊。”
“人倒霉的时候，怎么就喝凉水都塞牙缝了？”
崔玉有点不妙的感觉，可大房立马开启了倾诉模式。
无非就是白女士在家里呆得不痛快，时不时打电话问他过得好不好，需要救济吗？房中铭和房中擎也是三天两头，半看笑话半是刺激地说，要是挺不住的话就回妈妈那边当乖儿子去。大房之怄气，一是为白女士的无原则怀柔，一则是为房中铭把他当成刀来磨。
他遵守诺言，该还的钱都还了，虽然料准了老头子会使坏，但没料到他连自己儿子都下狠手。老头子关照周围的亲戚朋友，绝对不许借钱给他。这也就算了，他本来也没想使房家的钱。可过份的是还关照了一些关键人脉，让别照顾他了。
天地良心，里面起码有一大半是靠他自己这几年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和老房真没关系。
这么一搞，他彻底穷了，靠剥削李希和钟勇过日子。
最郁闷的是，惹了个女罗刹，处处和他过不去。抢项目，抢生意，抢投资，连他妈都抢。
是的，就是高长青，他妈看中的理想儿媳妇。每次抢了他的好事，就跑去白女士那边装乖。
“她想引起你注意。”崔玉冷不丁蹦出来一句。
大房挥挥手，有点儿嫌弃地说，“我觉得她和我爸比较配，灵魂伴侣那种，你知道。”
崔玉看看时间，“你该走了。”
他也不啰嗦，站起来道，“我下个月再来看你，宝贝儿要不听话我帮你教训。对了，老夏跟你讲了没有？我用她家大宝做道具，已经练好怎么抱娃了。”
求夸奖的意思。
崔玉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只好耸肩算了，换鞋，半出门。
崔玉想将门拉上，他一只手抵住。
“你干嘛？”她有点警戒地问。
大房眼神暗了暗，她依然十分抗拒他。强忍着难过，笑了笑，“听老夏说朱迪的骨髓要搞定了，是不是？”
崔玉点头，但有些警告的意思，“你别捣乱。”
大房心刺了一下，“我是那样没器量的人吗？我希望他好。”
他好，就多一个人对崔玉和孩子好。
要当爸爸了，很多个晚上睡不着，反复回想以前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是不是给他们留下隐患。
多半的时候在懊恼，小半的时候自我安慰，最后只找到一个很勉强的解决之道。和天下人结善缘，给孩子多一条路走，尽量让更多的人爱他。
这样，即便日后自己和崔玉无缘，他们也能过得幸福。
突然就理解了崔玉以前的心情，理解她的痛苦，她的纵容，她为什么无法拒绝自己的要求帮忙追求崔明烟。
爱谁，就希望谁成为这世界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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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朱迪给崔玉开了一张委托书, 她在他住院期间有权利签署一切相关文件。
崔玉接了, 但考虑到肚子已经很大，进进出出不太方面, 崔明烟主动请缨帮忙跑腿。她去住院部刷卡，给朱迪的住院卡上存了一大笔钱，然后跑去医生办公室和朱医生说话。
存的也是借机打探志愿者的消息。
据说对方也已经入院三四天了, 开始打动员剂, 三天后便能实施手术。
“要不我每天炖汤，你帮忙转交吧。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至少力所能及——”
朱医生见她真不死心, 不理她，只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借口有事跑了。
崔玉稍微有点郁闷，出办公室，准备回病房陪朱迪。这边用的是赵子铭的关系, 虽然费用高了点儿，但是医生和病房都很好，没让人遭罪。她走到半途, 遇上去帮忙拿药的崔明烟。
她有些疑惑，崔玉多问了句, “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崔明烟顿了一下才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大房了？”
崔玉怔了一下, 怎么可能？他跑这儿来干嘛？
大房嘴巴里存不住话，最近俩月的事情在见面的时候全倒给崔玉听了，包括从夏涵那里知道关于手术的事情。这家伙, 不会真来捣乱的吧？
她和崔明烟对视一眼，预感不是很好。
“在哪儿？”
“楼下大厅，缴费处旁边，不知道逛着干嘛。”崔明烟不是很肯定，“也有可能是我看花了吧？”
崔玉把手上的东西全交给崔明烟，请她去病房和朱迪说话，自己急匆匆往楼下跑。
“小心你肚子。”崔明烟喊了一声。
崔玉在楼下大厅逛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潮里全是陌生的脸，没有大房。她转一圈后有点气闷，站到门外面通风口旁边透气。思考了一会儿后，给大房打了个电话过去。
大半年来，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电话果然被接得很快。
“你在哪儿？”她问。
“怎么了？”大房不解。
“别废话，你现在在哪里？”
“休假。”大房笑嘻嘻，“这俩月累惨了，让李希给我安排了个假期。你是不是想我了？我马上回来。你现在在哪儿呢？”
崔玉又挂了电话，不想听废话。
如果大房真的要捣乱，让李希那狗腿子出马就够了，何必自己亲自来？还被崔明烟抓到把柄了？而且如果他见到了崔明烟，会这样轻轻松松放过？
崔玉心思纠结，又给李希去了一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占线，第二次才接。他一开口就是，“老崔？稀客啊，居然主动联系我？”
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不对付但也没到仇人的地步，互相看不起但偶尔也会合作。
“你给大房安排几天的假期？去哪儿？”她问。
李希对崔玉一直很忌讳，但她终于走了，自己也凭借借出全部身家重回第一助理的宝座，难免有点得瑟。他呵呵一笑，“现在我不归你管了。”
“不说就算了。”崔玉挂了电话。
李希本想拿个乔，让她给自己服个软，还真不敢太为难他。老板心思多变，最近虽然没提起老崔，但心气不平。谁能保证他们一辈子再没联系呢？如果崔玉真走了狗屎运坐上老板娘的宝座，岂不是更记仇了？他心里咒骂了几句，按下脾气，乖乖回电话打着哈哈，“老崔，你脾气还是那么臭？不就说句实话，有必要发火？”
崔玉嗯了一声，等着。
“休假一个周，前三天去看白女士，后三天定了去青城山的行程。他说最近运势不好，想找个高人给算一算，那边有个很出名的师傅。你知道不？光排队别人就得排一两年，还是我一个亲戚是当地人，找了好几层关系过去——”
居然信起香火道士来了。
崔玉无语，简单聊了两三句挂电话。
然而大房已经来了好几条短信。
“小玉儿，你是不是想我了？”
“要我回来吗？”
“我刚上山，你要召唤的话，我马上下来。”
还附了两张山上翠色如海的照片。
“宝宝还好吗？不行，我得回去了。”
“小玉儿，你是不是不信我？是不是故意打电话试我？人家好伤心——”
“闭嘴。”她发过去一条，“好好呆你该呆的地方。”
“好的。”大房乖乖回了，“我听话关机，要闭关辟谷了。”
辟谷？这家伙不会是被什么邪道士给骗了吧？
崔玉被这番搞得有点烦躁，慢吞吞上楼，站在病房门口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只不过是一个类似大房的影子而已，怎么会搞得那么慌乱？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朱迪正和崔明烟聊天，他们二人目前算是舞蹈室的招牌和台柱子老师。家长看见他们的照片和简历就爱得很，吸引了许多新生报名。大约是想开办一个特别班，挑一些天赋出色的孩子专门培养，所以需要安排新课程。
她进去，朱迪对她笑了笑。她对崔明烟说一声可能是看错了，便捧着水壶去打水，崔明烟叮嘱她小心。
打水，泡茶，洗水果，削皮。
“崔玉，别忙了。”朱迪交待一声。
她答应了，听他们说了一会儿，大概是有某个姓钱的六岁小女生，身体条件很好，崔明烟已经开始关注了。奈何女生家长目前的重点还是在学习和考好大学上，对跳舞的态度也是锻炼身体和培养体型而已，并不想以此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