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可怜给口饭吃,居然阴谋?
崔玉被气到,起身走了,回自己房间看书。
李婉打电话问她中秋节要不要回家,爸爸买了好多大闸蟹等她回去;崔明烟也来了短信,说后儿下午放假,想和家里人聚餐。她便回了自己的安排,说在别墅这边多学习一天,等明天下午再回去。
她躺床上背英语单词,听英语音频,搞到快半夜的时候想起楼上还有个人。既然占了人家转校这样天大的便宜,还是照顾照顾吧。她又端了水果和巧克力上楼,学习室的门半掩着,里面正在播放英语听力题,可间杂着一两声抽泣。
她停住敲门的手,缓缓退回去,下楼。
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每个人都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每个人也有必须要追求到的美好。
次日一早,崔玉模糊着起床,想去厨房弄点早饭吃。
结果人还在客厅,便听见巨大的哐当声。
她飞快跑过去看,大房有点慌乱地站在灶台前,地上是翻倒的奶锅和碎成渣渣的磁盘。
“手滑了。”他有点尴尬地解释。
崔玉看看他,没说啥,找出拖布来,开始收拾地面。
大房还算有点眼力,赶紧帮忙捡瓷片。她皱眉看他空手去捡,找了块新抹布给他包手,“别割伤了。”
他收了,认真干活。
地面收拾干净后,崔玉接手了厨房。重新热牛奶,煎蛋和培根,顺手多弄了一份。
崔玉展现了善意,大房也肯开口说话了。他一边吃一边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和我一样跟家里搞不拢?”
“下午就回去。”她喝牛奶,“你家应该会来人接你吧?”
“一大早就打电话了,说中午要不见人就拆我骨头。”他耸一下肩膀,“真想再给他们送几张白卷。”
她忍了忍,道,“不要赌气。”
“不赌气了,我现在有小姑姑啦,怎么也不能让你看扁,对不对?”
崔玉喝完牛奶,看他低头猛吃。大房在几人中算是最活跃了,嘴巴有点贱,但其实还真是心大。不管当时闹得多凶残,事后不往心里去。她有些试探地问,“要是月考排名在我后面,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考呗,直到超过你那一天。”他夹起培根,“先说好啊,你不能赖皮。”
她觉得他有点傻,小姑姑的表演隔段时间就会有,自己买票去看就行了,何必要她引荐?
她盯着他看,半晌道,“我可以带你去看小姑姑练功,但是你不能出去和她说话。等到你真考赢我那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大房好奇地看她三秒钟,接受了她的善意,以龙卷风的架势吃完早饭,“走。”
崔明烟是被海市芭蕾舞团培养出来的,平时住舞团的宿舍,经常外出交流演出。也是巧得很,最近都呆在国内。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是芭蕾,因此闲暇时间都泡在练功房。
崔玉去过几次舞团给她送东西,也去练功房开过眼界,能混进去。
她带大房去,也是心软,也是不想他轻易放弃才起来的上进心。他果然真重视,规规矩矩换下身上的破烂衣服,从衣柜里翻出来一套还算正经的休闲服,额头的乱发也梳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气的眉眼。
“我这样去,合适吧?”他很忐忑。
崔玉点点头,沉默地领着他进门。
舞团驻地是个老区,建筑陈旧且庭树幽深。练功房在最深处的一栋老房子里面,有一整排巨大的窗户。
还未走近,便听见隐约的音乐声。
伴随着节奏拍子,人声悠扬。
崔玉站到窗外的树边,“在这里看一会儿就行了。”
已经能听得出来,是天鹅湖的音乐声。伴随节拍,一个雪白的人影从窗户边旋转而过,轻灵得仿佛水面上的一片羽毛。
大房的身体动了一下,立刻僵住。
她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渴望,脸上的狂热,以及整个身体的克制,甚至呼吸声都停止了。
崔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抓得紧紧的,难过。
突然,他动作起来,从衣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分了一颗给她。她把玩着透亮的糖纸,“你为什么喜欢吃这种糖?”
他笑了,“漂亮、够硬够甜,这是我的味道,最喜欢的。”
“如果一定要有妻子的话,也应该是这样才配我。”
崔玉没吃那颗糖,紧紧捏在手里,直到手心的温度几乎令它化开。
不是喜欢,不是嫉妒,是同情。
房白林,永远不可能得到崔明烟的爱情。
第十二章
时日回转,十余年光阴。
崔玉站着等大房拿喝的来,也晓得他必然是借机打电话去了。她不想站在外面白受冻,也不认为他能买了自己爱喝的东西来,便回到车边。她拍拍拍拍驾驶位的车窗,钟勇开了玻璃。
“李希呢?”她问。
大房身边有个铁三角,她在的时候负责管他的日常生活、全国的住处以及私人财务;钟勇全天候跟随,有一个三人小组的安保团队;李希则是助理,掌握了他国内外比较大项的投资。
按时间算算,现在该是李希见大房,做年底汇报的时候。
勇哥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的大房,道,“回海城了,可老板要找你,没时间见他。”
“你们盯梢我多久了?居然摸我家门口来了?”
勇哥笑笑,不说话。
“装神秘?”她看他那样,试探道,“三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老崔,老板真的超级重视你。你刚不见那几天,他急得觉都没睡,生怕你出事。去你老家找了,也找李阿姨打听,还去找了你大学同学朋友什么的。好多次听见别人提一点你的消息,高兴得不行马上去找;结果又失望,好多次对自己发火,你真是没看见——”
崔玉没一点动容,“别说了。”
“老板有点那个——”勇哥指了指脑子,“轴。可他仗义,对咱们都不错。你那事咱们都看在眼里,肯定是帮你的。不能急,等他想通。”
她觉得没意思,直起身体,走去旁边冷静。
没等几分钟,大房端了两杯热茶来,递了一杯给她。她扫一眼,不是自己喜欢的,按下心中的果然接了过去,但只吸了一口。
“去别的地儿。”大房提议,她点点头跟在后面。
上车后,大房侧头看她,她偏头避开。
大房闷了一下,勉勉强强敲了敲隔板,对勇哥道,“先去糖坊,然后再找地方吃饭。”
糖坊?
崔玉怪异地看一眼大房,再喝一口饮料,去那儿干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定下对付他的方针,她便不反对,只笑了笑。
“不是要过年了嘛,给你拿点过年吃。”大房看出了她的勉强,强行解释。
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爱吃甜吗?他大概不知道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糖了。
大房嗜甜,对硬糖的爱近乎于变态。他收集世界各地不同品牌和包装的硬糖,甚至有一个巨大的房间用来收藏经典款。按他的话,不吃,看着就开心。
后来,仅仅是买和收藏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干脆亲自做。他让她在一个房子里专门开辟了一个几乎可以媲美工厂的小厨房,材料和设备一应俱全,有时间就泡里面琢磨。他还真弄出来几款味道不错的,干脆找了个手工达人,授权给他开了一个糖坊。
那地儿崔玉知道,支出什么的她看过账本,不算小。投入养了好几年,没见过利润,尽亏本了。好几次为了让账本显得好看,大房亲自牵线让几个合作商的人订购礼盒作为福利和礼品。
她私下和李希吐槽了好几回,“又贵又不好吃的玩意,怎么可能赚钱?”
“老板这爱好挺好的啊,省钱了。”李希开玩笑,“养个女玩伴,一年多少钱没了?还尽是糟心事。”
这么说好像也是道理。
“哟,经验教训了?没少给他擦屁股呢?”她也开玩笑。
李希看她一眼,“老崔啊,咱们都被你收拾过了,哪儿还敢?”
不是不敢,只是碍着她是白女士的眼线,不敢明目张胆罢了。
往事不堪回首,崔玉眸色稍微暗了暗,心情更不好了。
居然去她一次也没踏入过的地方。
车开进一个半商业社区,拐进小区后绿化居然很不错,环境十分有设计感。两边均是很有些风情的招牌,明显是被刻意打造出来的文创产业区。
糖坊的招牌在最显眼的位置,被设计得很有艺术和梦幻气质。这个崔玉也知道,是请了外国一个什么著名的设计大师给弄的,设计费就是好大一笔。
“下车吧。”大房开车门。
崔玉推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去,抬头看了看。她往前走了两步,随手将饮料丢垃圾桶了。
大房眼睛抽了一下,那饮料只动了一两口而已。她嫌弃他,已经到了连他的东西也不愿意碰的程度?胸口的闷气越开始积蓄,但不知为何却越来越心虚。他忐忑地,带着点儿讨好,“你觉得怎么样?”
“好。”她干巴巴给了一个字。
崔玉的五官轮廓比普通女性清晰,显得有点硬。她不笑的时候很威严,被他逗笑起来却立刻显得有些嫩,也是因此,他总爱逗她。可现在,别说笑了,刚在车上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回答也是敷衍到了极点,眼睛只匆忙扫过门廊,连招牌都没看一眼,能好哪儿去?
所以,自己应该是又搞砸了。
大房想来想去,糖坊是自己经济独立后为了满足从小的心愿才建的。从构思,设计到最后的建成,他和崔玉一起参与其中,算是难得和谐的一段好时光,有什么不开心的?
他脸上装得镇定,心里却在咆哮,问题到底出哪儿了?
还是崔玉见他站门口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摇摇头,伸手按了门铃。尖锐的声音震醒了大房,他眨了眨眼睛,意图解释,“我在想事情——”
她点点头,“确实是勾起你相当多美好回忆了吧?”
不是,他明明是在琢磨她!他想再解释得仔细些,叮当一声,门半开,露出一张圆润的笑脸来,正是这间工作室的负责人小唐。
“小唐,麻烦你了。”崔玉眼尾风也没扫他一下,抱歉地笑,“已经准备过年回家了吧?还麻烦你来开店。”
“不麻烦,不麻烦。”小唐赶紧迎他们进去。
其实麻烦的。他早就打包了行李,票买的是今儿晚上的夜班机。原计划白天和好朋友们吃个团年饭,开心开心,结果接到电话说大老板要光临。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借了朋友的车从郊区飞过来,不晓得闯了多少个红灯,只庆幸一路上没出事。这会儿他刚从后门进来不到半个小时,店里的货物也才从库房搬出来,暖气也没烧得太热。
他悄悄抹了一把汗,又加了一句,“应该的。”
“这世上没什么应该的。”崔玉安慰道,“实在对不起。”
大房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唐面上笑着,心里却有点苦,没太明白老板掐这个点来是干啥。老板算是超好打交道的真富二代,一旦有什么新想法或者听说他做了新产品出来,都会跑过来玩玩尝尝。他见惯了他嬉笑的样子,没见过他今天这样慌张焦躁的摸样。难不成说亏损了这么多年后,他终于要考虑止损了?
只这么一想,小唐也跟着焦虑了。
崔玉不知两男人的想法,很没意思地进门,伸手摸了摸装饰的感化,瞥一眼招财猫,站在货架前对着花花绿绿的糖罐子站了只有三秒钟。确实是三秒,走过去一秒,站住一秒,转身离开一秒。
店里太甜了,太腻了,齁得嗓子眼痒痒。
她又犯恶心了。
不由自主地,表情忍耐起来。
大房没功夫管自己和小唐的焦虑,大半的心神放在崔玉身上。她皱眉他就站不住,她忍耐着他就额头冒虚汗,只在心里重复两个字,完了,完了。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去看看后面。”他小声对小唐。
小唐马上开了后堂的门,请崔玉进去。
然而更糟糕了,后堂摆放了诸多设备和原料,各种浓郁的味道扑出来。只一秒钟,崔玉变了脸色,居然捂住了口鼻。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她对他态度一直不怎么样,但有外人在的时候绝对尊重他老板的权威,不可能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她做了,证明她忍耐到了极限。
大房低头,看了一下深色的地板砖,抓住崔玉胳膊。
“怎么了?”她捂着嘴巴模糊发问。
他牵着她忘回头,穿过店堂出门。果然,一出门她就放下手,并且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喜欢就别勉强。”他说,“里面确实太闷了,你站外面缓缓。”
崔玉为自己解释了一下,道,“太甜了。”
“对,你不喜欢我吃糖。”他声音有点轻。
确实没见过这么喜欢糖的男人。
“为什么?”他问,“你不觉得糖很好?”
该怎么说呢?
她想了一下,“很难理解。喜欢吃糖就够了,可爱糖爱得老婆也要找那样的,太夸张了。”
大房呈现出一秒钟的痴呆样,什么叫做老婆要找糖一样的?他眨了眨眼睛,想再说点啥,可手机响了。这种关键时候肯定不想接电话,可它一点也不识趣,持之以恒地响。
“接电话啊,怎么发呆?”崔玉说。
他哦了一声,摸出来,是欧阳北。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退开一步道,“你车里坐会儿,我再进店里看看。”
去呗,应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谈。
大房冲进店,被他们莫名来参观考察又莫名出走搞得忐忑难安的小唐垮着脸丧气,见他再进来,以为是宣判死刑,一副绝望的样子。大房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想啥,窜进后面的制作间,赶紧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