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再甩我一次——言祁
时间:2019-04-09 08:57:24

  垃圾袋在阮悠手上勾出一道红痕,她指尖动了动,想说话,一开口,发不出声音。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啊,无论年少时有过怎样的情份,一别数年,再见面,不过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过得好吗”“有时间出来聚聚”,除了这些,还能如何?
  再有什么不平都被时光磨碎了。
  阮悠这些年已经不大容易外泄情绪,她微微收敛,抬眸看他,面上滴水不漏。
  “上午。”
  她说完,没有一个人再开口。
  阮悠看了眼手上的垃圾袋,想先走,江峥衡突然道:“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无论为了什么,都和她没关系。阮悠当初决定走时,就决心与这里的一切划清关系,如今回来了,也没想过要怎样。
  尽管在巴黎夜夜难寐,噬心嚼骨的思念着,可这些事情,只需要她一个人知道。
  她不回应,江峥衡将手搭在车顶上,轻抬着指了指她对面的别墅,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大真实。
  他说:“我住这儿。”
 
 
第54章 chapter 53
  阮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面上无波无澜,心中沉淀几许,回过眸来:“这里的房子是不错。”
  江峥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喉咙滚了滚, 好半晌,哑声道:“又瘦了。”
  他早就知道, 她的每一丝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不敢上前, 他怕自己抱住她就不松手, 现在她回来了,是不是代表, 那些伤痛已经过去了?
  阮悠勾了嘴角,笑意浅淡, 却没说话。
  “巴黎的东西吃不惯吧?”他问。
  阮悠突然有很想倾诉的冲动,这么多年, 所有的苦都是一个人承受, 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我很好, 我真的很好, 那些事情过去了,可是留下了沉痛的伤疤,日夜侵蚀着我的心脏。
  有车驶来,被堵在后面,出于礼貌没有鸣喇叭, 安静等待着。
  江峥衡伸出右手来:“我帮你扔。”目标是她的那两袋垃圾。
  “不用。”
  阮悠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渐渐收拢,捏得她骨头疼。
  二人僵持着,后面的车显然失去了耐性,头伸出车窗来问了一声。
  江峥衡依旧不放手,仿若未闻,阮悠眼底有哀意:“你别这样。”
  他心下一刺,想抱住她,想吻她,想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一寸寸放开她的手,强硬地提过她手里的垃圾袋,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你知道在哪儿丢吗?”
  阮悠见垃圾袋易主,并不和他争,随他去吧。
  “有什么不知道的,来问我。”他说完,又补了句,“我就在对面。”
  他那么高的个子,一只手提着两袋垃圾就往后走。路过那辆车时,驾驶座上的人伸出头来,和他说了什么。
  他头也不回,只冷声道:“自己把它挪走。”
  那人望了一眼前面的银色跑车,整个长泞也没有几辆,顿时噤声。
  阮悠望着他的背影,心下一片悲凉,她怕他还不愿意放下,她不恨他,那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江峥衡回来时,路边已不见人影。他抬眸望向那座别墅,主卧有灯光亮起,被夜色衬成暖黄色,只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点亮。
  他望着那座空荡荡的别墅已经那么久,第一次觉得,心中漏缺被填满。
  *
  阮悠一夜未眠,她将原因归结为时差。
  天还未亮,她便起身下床,收拾一番出门。
  对面还是窗帘紧闭,嚣张的跑车大剌剌地停在院中,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墓园离这里很远,需要早些出发。
  约好的车在别墅门口接她,途中买了些东西,抵达时,已是快上午十一点。
  当初,张特助帮着她把阮仲林的后事处理好,墓地就选在这里,倒是个好地方。生前俗世浑浊不堪,死后只求能有个清净之地。
  台阶很长,她爬得很艰难。
  山上的雾很大,眼前一片朦胧,她面庞有些发僵。
  终于到达,俯身将一束菊花放在墓碑前。她离开之前交代好了,会定期有人来打理,此刻倒不显得荒凉。
  在一旁坐下,抬手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照片,指尖留下灰烬。
  “爸爸,我回来了。”
  她把头靠在碑上,似乎靠在阮仲林的肩头。
  “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我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了,我过得很好……”
  她想接着说下去,却忽而哽咽,她可以和任何人说自己过得很好,可是在最爱的父亲面前,她说不了谎,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刻在心底的磨难,全都记忆犹新,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豁口,就像迟来许久的慰藉,令她滔滔不绝。
  “对不起,我过得不好,很不好……”
  这么多年,难得有一次可以放肆地痛哭流涕的机会,她倍加珍惜,临别时,恋恋不舍。
  “爸爸,你想要我给你报仇吗?”
  她红着眼,看着照片上无法再开口说话的人,缓缓勾了嘴角。
  回到市里,临近晚饭时间。
  她等在商场门口,看见有小女孩在卖玫瑰花,不是多么好的品种,但她吆喝地很起劲。
  阮悠观察了半晌,眉间微动,终于向她走去,买完了剩下的所有花,她抽钱给她时,温声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吃饭吧。”
  小女孩连声道谢,拿着钱乐呵呵地离开。
  阮悠抱着花转身,远远地看见走来一位身型瘦弱的妇人,顿时鼻子一酸,迎上去抱住她。
  何嫂也红了眼睛,一个劲的擦眼泪。
  二人分开,何嫂不住地打量她,不停地念叨着:“我们小姐又好看了,比小时候还好看。”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阮悠离开后,何嫂便去了另一家工作,毕竟家里人还靠着她的工资过活。
  今天她也是专程请了半天假才能出来,阮悠先带她去吃饭,饭桌上,二人不可避免地聊到阮仲林。
  “去看过你爸爸了吗?”
  “去了,上午去的。”
  “好,好啊。我们小姐真是有出息,也不枉费先生……”
  她叹了声气,阮悠抚上她的手背。
  “小姐,你一个人住在籁湖那边的别墅,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多留个心眼。”
  阮悠点头说好,多年不见,何嫂唠叨的本事愈发精进,问了她在巴黎的大大小小,又问了她如今的打算安排,知道她即将要入职Y&J,这才放心。
  可何嫂却还犹疑着,嗫喏着问:“江家那孩子,我瞧着他当初是不知情的,回来后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到处找你,我都被他缠得没辙了,后来在你妈……那人的婚礼上,还大闹了一通,搅得他们没办法进行下去,却也改变不了那个事实。”
  阮悠听完后陷入沉默,那个人就像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前半生对她不管不顾,后半生还夺走了她的幸福,她在巴黎时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想,可是回了长泞却始终意难平。
  “你和江家那孩子,你们两个当初……”
  “何嫂。”阮悠打断她,“我和他不可能了,有了那层关系,再怎样也不可能了。”
  那层关系,她们二人皆心知肚明。
  何嫂叹了声气,没再多说。
  吃过饭,阮悠带着何嫂去玉饰店,说是要给她买玉,何嫂直推说不用,说自己一个干活的,戴那么好的东西不合适。
  阮悠无奈,只说玉不行,衣服总是可以收的。
  她替何嫂选了一套衣裳,穿上去倒是十分的合宜,阮悠抱着她的肩头,脸上难得有笑意:“我们何嫂就算老了也是一枝花。”
  何嫂面露羞赧:“小姐你可别打趣我了,都一把老骨头了。”
  趁何嫂去换衣服的空档,她去结账。
  身后传来店员们整齐又甜美地招呼声:“江太太,欢迎光临,我们带您去看这个月的新款。”
  阮悠漫不经心,递给收银一张卡。
  何嫂从试衣间出来,小声嘀咕着:“小姐,我刚看了一眼价格……”
  她话至一半,愣住,再说不出口。
  阮悠回头去看,先看见的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女人。
  时光太眷顾她,舍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岁月蹉跎,却令她更添风情与魅力。
  阮悠恍然大悟,继而在心底冷笑,好一个江太太。
  姚绯也看见她,似乎一下子没认出来,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阮悠?”
  阮悠面上云淡风轻,上下打量一眼她,反问道:“您谁呀?”
  店员将包装好的衣服送过来,她接过,朝何嫂道:“我们走吧。”
  何嫂愣愣地跟着她离开,一步三回头。
  “小姐,她……”
  “何嫂。”阮悠掩下眸中神色,“我没有冲上去给她一巴掌,已经是我最后的容忍。”
  所以不要再有人来提醒她,那个人是你的母亲,你要敬重她,爱她,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无论她是否将你逼上绝路。
  谁他妈定的狗屁规则?
  阮悠奔波一天,回到籁湖时,已经很晚。她寻思着,明天有空该去看看车,不然光是走出别墅大门就要小半个钟头。
  双腿已然麻木,眼看胜利已在望,却叫她生出一股冷汗来。
  她家门口,矗着一个黑影,正不停捣鼓着什么,看高度是密码锁无疑。
  这么好的别墅里还能进小偷?还是在她回来的第二天?这么会看行情?
  她悄无声息地踱步过去,越走近,越是疑惑。
  那影子高挑修长,穿着不菲,即使是个背影,也掩不住周身清贵,难以与小偷挂上钩,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来到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看着他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在密码锁上输入着密码,手指丰润白皙,指骨精致昳丽。
  “你干什么呢?”她淡声问。
  那只手顿住,缓缓回身看向她,目似点漆。
  “回家。”他答得简短,面上瞧不出什么波澜,一开口,酒气愈发重。
  “你认错门了。”阮悠平静地注视他,手遥遥指向对面,“你家在那边。”
  江峥衡望过去,好看的眉不经意皱了皱,他伸手揉着眉心,轻晃了晃头,脚下没动作,只是问:“是吗?”
  阮悠轻轻颔首,答:“是。”
  他“哦”了一声,小声嘀咕着:“难怪。”又朝她道,“不好意思啊。”
  整个人看起来神志清醒得很,可是一抬步,便将他出卖得彻底。
  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却还记得朝前走。
  阮悠侧身让了让,方便他顺利回家。
  可他才走了没两步,忽然像被人抽了魂儿似的,直直地往下栽。
  阮悠心下一惊,忙伸手扶他,却被人顺势一扑,不偏不倚地倒在她身上。
  阮悠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逼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勉强稳定住身形,她轻拍了拍身上人的肩:“你起来。”
  江峥衡埋在她颈脖间,呼出的气息令她身子发烫,不由战栗。若不是还有气,她都要怀疑他死了,根本纹丝不动。
  阮悠无奈,又拍了拍他的肩:“你快起来。”
  左右是耗着,她叹一口气,拖着他的肩慢慢朝对面走去。中间不过隔着十来米,不至于弄不过去。
  好在他还算配合,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到了门口,阮悠喘着气,明显多余地问了一句:“密码?”
  无人回应她,这醉起来真是一瞬间的事,刚刚还能生龙活虎地自己输呢。
  她想了想,按了他的生日。
  密码错误。
  一阵夜风拂过,她想到什么,一时有些愣怔,指尖僵硬地按下一串数字。
  “叮咚”一声,门开了。
  她立在原地,面目沉寂,眼眸深深。
  是她的生日。
  也是她离开的那日。
 
 
第55章 chapter 54
  为什么还有第二个人乐意把她的生日做为密码?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她有多憎恨自己的生日, 有多憎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
  在门口站的太久,江峥衡突然在她颈脖间喘了口气,还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阮悠敛下情绪, 将他扶进屋中。
  使力扔在沙发上, 她撑在一旁喘气。
  “水…”
  本想直接离开,可又听见他嘀咕着什么, 阮悠无奈, 直起身环视一圈, 去厨房给他接水。
  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们或多或少有些小癖好, 有些喜欢收藏车,有些沉迷于美色, 还有些则执着于满足欲求。
  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把厨房装修成这样,巨大的一整面墙直接辟为酒柜, 上面摆满了不同年份不同纯度的酒,甚至还嵌了旋转楼梯在一旁, 方便取下顶层的酒。
  她从来不知道他何时对酒有这么大的执念了?以往也不过只是兴致来了偶尔小酌而已。
  压下心中疑虑, 阮悠拿过杯子接了一杯水回去。
  她拍拍他的肩:“水来了。”
  江峥衡不为所动,阮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她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以便他伸手就能够到,渴了自己总会拿老喝。
  她无声地看着他的脸,视线抚过他每一寸肌肤,从高挺的眉骨,到略薄的双唇, 他的每一处,依旧完美如初,比以往更加深刻醒目,他从来都吸引着她的目光,可是她知道,只能看到这里了。
  起身想要离开,蹲久了腿有些麻,她微微有些不稳,还未走出两步,手腕陡然被人握住,入道之大,令她猝不及防地摔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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