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扭头看去,见那三人腰佩长剑,脚蹬长靴,一副潇洒的江湖人装扮,还是有门派的那种。店家不敢怠慢,连忙让伙计抱出了好几件斗篷,连招呼唐梨的那个伙计也跑上前去了,唐梨不以为意,拿着那件冬衣比划,考虑着巽奴能不能穿。
“就这些?土里土气的,还比不上之前在阳城看到的那些,要是穿这种斗篷去西城拜会公西城主,被公西菱那个刁蛮女看见了,还不要笑话死我!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唐梨听到那女子不满的哼声,动作顿了顿。虽然原著她大多不记得内容了,但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也知道四方大城是盘踞各方的大势力,原著男主就是北城城主夏侯玄御,也是四方城城主中最年轻的一位。结合现实听到的各种消息,再回想原著,唐梨弄清楚了之前把她扔进鬼哭林的那位少女身份,就是男主的表妹公西菱,也就是西城城主之女。
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再听到和原著相关的人物,一时间有些失神。
那边师兄妹三人已经交谈起来,先前说话那男子在安慰自己的师妹,“那公西菱跋扈任性,师妹何必同她一般计较,今次我们奉师父之命去西城送上贺礼,也不需过多和公西菱打交道。”
把手中红色的斗篷扔到柜台上,女子满脸嫌弃,“我知道,可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仗着是夏侯城主的表妹,不仅在西城作威作福,还去北城嚣张,论容貌论武功,连我都比不过,还想压过师姐,不说我,就连那边那个村姑长得都比她好看。”
唐梨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位大小姐口中的‘村姑’指的是自己。她不欲惹麻烦,见那师兄妹三人看向自己,便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然后继续看自己的衣服。
师兄妹三人中至始至终没说话的那人见到唐梨容貌,微微皱了皱眉。这女子的容貌,怎么有几分眼熟?他似乎在何处见过。
“大师兄,大师兄?”
男子回神看向师弟师妹,师弟笑道:“大师兄怎么还看入神了,那女子真如此美貌,竟让我们大师兄一见钟情了不成?”
大师兄冷着脸,“莫开玩笑,选好了便走吧,我们还需赶路。”
三人出了铺子,刚走出门口,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容颜俊秀,虽穿着布衣布鞋,却不似普通人,观其气质更像是刀者或剑客,周身一股锐利之气。
三人不自觉避开,目送着他走进了店内,径直走向刚才那名貌美女子。女子拿起衣衫在他身上比划,两人站在一处,眉目间都是脉脉温情。
师妹探头看了眼,“倒是一对璧人。”
大师兄则是一直锁着眉,不仅那个女子,这个后来的男子,他也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如何都想不起来身份。
直至三人骑马出了城,大师兄才猛然勒住马缰,往身后看去。师弟师妹见他神情不对,忙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那大师兄神情愕然,眼神闪烁,“方才我们在布庄见到的那男子,我想起他是何人了。”
“不过一个路人,大师兄为何如此在意?”
“不,如果我没看错,他是巽,炼域第一杀手巽。”大师兄语气笃定。几年前,他曾见过巽一面,那时巽才是少年,比如今这个模样还要单薄几分,但身上杀气更重,整个人几乎与他手中的刀融为一体,只是看过来一个眼神,都让他觉得后背生寒,仿佛能闻到阵阵血腥气。也许是印象太过深刻,直至今日,他竟还能记得起巽的容貌。
另外两人听得此言,更是惊愕,“不可能吧,怎么会,据闻巽行踪莫测,更是个铁石心肠的恐怖杀手,怎么会隐居在这种小地方,还、还与一个女子如此亲密,大师兄,你定是看错了。”
大师兄沉吟片刻,没再多说,“或许是我看错……算了,走吧,我们需尽快赶路。”
这不过一个插曲,唐梨没有在意,她为巽奴选了冬衣和冬靴,如果不是巽奴拒绝,她还想给他买一件皮袍。
“习武之人内力在身,不似一般人畏寒,我不需要这些,你才需要。”巽奴如此说,最后买的那件皮袍是唐梨的。
小夫妻两个相携归家,途中路过糕点铺子,唐梨买了些糖,准备回去给巽奴做点新鲜的吃食,路过酒肆,又打了些酒。冬日寒冷,温些酒喝能暖身。巽奴的伤好之后,唐梨偶尔就会在市集沽酒回去,她自己也会喝一些,事实上她的酒量比巽奴还好。
过了两日,巽奴早起打开店门时,在屋侧临河的那棵柳树上,看到了一条迎风招展的布条,黑白相间的布条上画着不规则的图案。他眼神略沉,看了一会儿才继续手中的动作。到了下午,他提前关上店门,拉着唐梨坐在房内。
多日阴雨,屋内放了炭盆,架着竹编的熏笼用来烘干衣物,这边的人家都习惯于这个,唐梨前几日才在木匠那里做了一个,搬进房里后,夜间还能用这东西来温水。巽奴将她按着坐在炭盆旁边,“今夜会来不速之客,你不必害怕,就在这里坐着。”
唐梨应了声好,没有多问,只是出去端了下午新做的糖糕,提了茶水,还端了一盘瓜子。
“你要吃瓜子吗,我给你剥。”
巽奴拿着刀坐在一旁看着门口,听到这话,扭头看向她,见她神情如常,当真开始剥瓜子。
唐梨瓜子都剥了三碟,外面终于传来动静,巽奴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屋门往外看去。唐梨在他身后瞄了一眼,发现小小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大概因为院子太小,不够排场,屋顶上都站了人。不仅站着人,还有一架四人抬的轿子。
“巽,如果不是前日有消息传来,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炼域?”轿子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巽奴立在门口,语气平静:“你命我密杀杜兰胥,给我的消息却有误,等着我的更是陷阱和震离二人的追杀,你既要杀我,我何必回去。”
他嗓音沙哑,刚出声时,众多黑衣人都是下意识一凛,气氛隐隐有些紧张。
轿中人叹息:“你师父是我兄长,你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如今更为我炼域第一杀手,我为何杀你。”
巽奴不为所动,锐利目光仿佛要穿透轿帘,反问道:“所以,你为何杀我?”
轿中人突然笑了两声,“罢了,巽,如今你是如何,要退隐不成?美人乡英雄冢,你可想好了,不要做出糊涂之事,只要你回去,我会处置震离二人,给你一个交待。”
巽奴毫无动摇,“不必,我如今有想护之人,不会再回去,你也尽可放心。”如果没有唐梨,或许他会回去,亲手杀掉那二人。
轿中人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沉默许久道:“想不到,你竟有为情所困这一日……巽,他日你定会后悔。”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响起,一物从轿中透帘而出,直射巽奴面门。巽奴眼也不眨,抬手接住,是一块录了他名字的玉牌。巽奴一手握紧玉牌,气劲震出,玉牌瞬间碎成齑粉,飘散而下。
轿中人看见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果然不愧是那个人炼出来的巽奴,那般严重的伤,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炼域已将你除名,今后你好自为之。”一声令下,屋顶上站着的黑色人影开始陆续退后,片刻后全数消失无踪。
想象中的受伤猛兽并无虚弱之态,相反,因为护巢,比起从前更显强势冷硬,一场风雨欲来的暗夜之会就此消弭于无形。
巽奴又站了片刻,感受到暗处窥探全部离去,方才转身回到房间里,对上唐梨的眼神,他神情微缓道:“我今后不再是杀手,你不用再担心。”
唐梨并不清楚方才的暗流汹涌,只觉得江湖人辞职场面真大,配得上小男神的名号了。她眨眨眼,拉住巽奴的手安慰他:“没关系,就算你辞职了,我们还有店呢,已经开始盈利了,我能赚钱养你和孩子。”
巽奴:“……”不,好像有什么不对。
“孩子?”
唐梨摸着他的手:“暂时还没有。”
唐梨以为这夜过后,就不会再同那些黑衣杀手有什么关系,谁知第二日,就有一个杀手兄弟上门。他很年轻,看着像是个少年。唐梨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只当他是普通客人,询问要什么菜,结果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笑嘻嘻地喊了声小嫂子。
虽然这少年一张笑脸,但唐梨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喊‘小嫂子’的语气也十分轻佻。
是个中二少年,唐梨在心里给他贴了个标签,淡定笑问:“你是?”
第42章 第十章
少年嬉笑道:“我是炼域的杀手,巽哥从前救过我的,他的妻子我自然要叫嫂子,哦,昨日我也来了,就站在东南角那个屋顶上,你估计没认出来我。”
“我今天过来是想找巽哥说个事,他在不在?”少年自顾自说着就要往后面闯,刚好帘子一掀,巽奴走了出来,两人当面撞上。
见到巽奴,少年收敛了些,退后喊了声巽哥。巽奴见到唐梨神情,对她摇了摇头,带着少年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附近的柳树下。
周围无人,少年脸上的笑立刻散去,直接道:“巽哥,我不知道你和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他看了眼店铺里那个婀娜柔美的身影,眼里流露出几分猜忌和不屑:“巽哥你可知这个女人的身份?”
巽奴为他神情里的轻蔑而微微皱眉:“什么身份。”
少年撇嘴,“我看你恐怕连她真实的姓名都不清楚,就敢为她离开炼域?这才多久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要是其他人我才懒得管,但你好歹救过我,我叫你一声巽哥,不想你被骗才会偷偷前来告诉你,她和北城城主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夏侯玄御两个月前就在秘密寻她,为此还不惜找上了炼域。”
巽奴:“她以前如何,我不在意。”
少年闻言有些痛心疾首,但也知晓他的性格,恨恨道,“算了,既然你愿意我也不多事,不过老大昨日往北城送信,恐怕那边很快会收到消息。夏侯玄御那人能以如此年纪成为四方城主之一,手段霸道凌厉,可不好招惹,巽哥如果不愿意放弃她,最好还是带着她远远避开。”
巽奴看了眼敞开的店铺,唐梨恰好也抬头看过来,对他露出个笑。
“我知道了。”巽奴收回眼神,对少年道:“你回去,不需再来,我不会再见你。”
少年欲言又止,咬咬牙,终究是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巽奴回到店中,看了唐梨一会儿,对她道:“我们要暂时离开这里。”
巽奴突然说要离开,唐梨讶异之余也猜到肯定是那少年说了些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寻仇。江湖人洗手不干之后果然还是少不了寻仇的戏码,武侠小说诚不欺我,唐梨想到这,又安慰地拍了拍巽奴的手臂,点头道,“好,那我现在就准备一下。”
唐梨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一些必需品,又备了些干粮点心,最后写了个牌子挂在店门外,表示要暂时关店一段时间。才收拾好,去市集买马的巽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回来了。
关上店门,被巽奴抱上马的时候,唐梨忽然觉得,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就是家里老公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换个思路想想,还是有几分浪漫的。唐梨心态很稳,就是骑着马不太稳,得小心地靠在巽奴怀里,略有些辛苦。
两人离开白鹿城,一路往东而去,出城一段时间后,下了官道,乡间小路周围都是荒草,落日西斜,更显得荒凉。巽奴抱着唐梨,一路默默无语,此时才道:“让你突然随我离开,是我不好,如果你喜欢白鹿城,等事情了结,我再带你回来。”
唐梨正看着落日想,可惜没有相机能把这么好看的景色拍下来留念,突然听到巽奴这么说,她诧异道,“怎么突然说这个,离开到处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说过,我在这个世界,联系最深的就是你,所以只要你在我身边,去哪里都可以。”
“你啊,不要太执着给我什么‘安稳的生活’,比起追求什么样的生活,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高兴呢?”唐梨靠在巽奴怀里,慢慢开解他。
她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和两个朋友,经常是突然间想去什么地方,就背着包一起去了,坐火车坐大巴坐船都有,还有一次是租的一辆面包车,去了好几个地方,回来后她才决定和朋友一起开店。
“不要太小看我,我很能适应各种情况的。”唐梨笑的温温和和,语气也是软绵绵,听着没有什么可信感。
巽奴拉着马缰,一手抱着她的腰嗯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马儿跑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两人循着炊烟,来到一个村子里借宿,农人热情,用待客的肉食招待他们,新打的被褥也让给了他们,身形高壮的农妇还给他们端来一大盆热水。两人洗漱过后,见巽奴坐在窗前凝视黑夜,一动不动,唐梨起身走过去,在身后依靠着他。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的长发披垂,在灯下尽显娴静,令人不由自主想到‘温柔乡’一词。
巽奴的手忽然一紧,抓住了唐梨的手,用一种奇特的眼神凝视她,“只要你不离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唐梨茫然不解,“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啊,巽奴在担心什么,真的不能和我说吗?”
“你……”巽奴迟疑半晌,才想说什么,忽然神情一肃,看向窗外,头也不回道:“穿上衣服,我们现在就走。”
唐梨也不啰嗦,套上外衣带上包袱,一边往外走一边扎起头发,两人直奔院外,没来得及和借宿的主人告别,骑上马飞快离开。
夜风扑面,带走了身上的热气,唐梨紧紧抱着巽奴,将脸埋在他怀中,脑中猜测着,巽奴究竟是在躲什么人。是他从前的敌人,还是好像和他有什么不合的前公司?想想杀手组织,或许就和黑帮一样,没那么容易退出?
他们刚离开村子不久,就有一队人来到村前,这队人各个佩剑,衣服上都有北城城主府徽印,中间那辆挂了两排鲛烛灯的大车上同样有金色徽印。
车子停下后,一个瘦小的汉子从树影中蹿了出来,跪倒在车前,“夏侯城主恕罪,那巽奴实在太过敏锐,他发现我兄弟二人,立即便带人走了,不过我兄长已经追去,他会沿路给我们留下记号,定能追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