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见她这么说,反倒觉得正常起来,淡然道:“碧曦与广宁侯世子和离,乃是广宁侯与侯夫人同意的,广宁侯世子亲自写的和离书,上报于宗人府。和离之事,乃是碧曦一人之事。碧曦蒙陛下厚恩,封为安乐郡主,又下赐了府邸,早已可以自己开府,故未曾知会吴国公与国公夫人。贵妃娘娘久居深宫,碧曦更不敢搅扰。至于为何不去吴国公府,碧曦以为,吴国公与国公夫人,自是不愿见到碧曦的。若是碧曦前去,一介和离之女,只怕连府门也进不了,便要被打了出来。”
苏兰箬眉头一皱,斥责道:“放肆!你身为吴国公二房嫡女,虽然祖母二叔二婶俱已不在,我父亲母亲可是你的嫡亲长辈。与广宁侯世子和离这么大的事,你竟敢不禀报长辈知晓,让长辈允准,就独断专行,置孝道二字于何地?我母亲得知你和离后,再三遣人去郡主府召你回去,你竟从未出门相见。如此跋扈无礼,你的礼仪教养都去了哪里?”
苏碧曦神情越发冷漠:“碧曦以为,碧曦的礼仪教养,早在碧曦幼时大病,奶娘再三求国公夫人给碧曦找大夫,而国公夫人只派了一个小丫鬟打发了奶娘,说’小孩子家生病过几日便无事’时,便一并还给了吴国公府;碧曦的姐妹兄弟,早在那些年,时常来嘲笑讥讽碧曦为孤儿,在国公府白吃白喝,还对碧曦动辄打骂的时候,便不再是碧曦的亲人;碧曦的长辈,早在碧曦父母兄长离世,碧曦在国公府,从未吃过一日饱饭,从未有过一日不吃叫花子也不吃的剩饭剩菜,从未有过一个冬季身上不被冻出冻疮的那几年,就已经全部都死了!若非祖母,碧曦哪里来的命,能够今日站在这里,听着贵妃娘娘给碧曦讲礼仪教养?”
“大胆!”苏兰箬气得用力把手下的桌案拍得嘭地发出一声响声,“子不言父过。你父母兄长早逝,我父亲母亲便等于是你的父母。你那些日子所受的苦,不过是下人瞒着我母亲在府里胡作非为罢了。母亲得知你所受苦楚后,也责罚了那些下人,你竟记恨到今日!”
“哦,原来是这样”苏碧曦奇道,“原来国公夫人为当今太后嫡亲妹妹,掌管吴国公府二十余载,竟然能够完全不知下人在府中苛待二房嫡女长达几年,竟然连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都管不住。国公夫人这主理国公府中馈的手段,可真是太弱了些。”
苏兰箬听闻此言,不怒反笑,柔声道:“所以,你记恨我父亲母亲苛待于你,不甘心二叔的产业你身为女子无法继承只能归属大房,想要报复我们,不甘心只嫁给了一个区区侯府世子,便趁着我生辰时候,我没有防备,暗自买通了我殿中宫人,竟然给陛下下药,与陛下有了一夜。你欲引诱陛下,成为陛下妃子,怀有陛下子嗣,日后再来还你之前的被苛待之恨,被折辱之仇,可是?”
“贵妃娘娘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实是不小,若非我正是当事人,都要信了贵妃娘娘”苏碧曦心中怒气翻腾,反倒镇定下来,“臣女当时乃一外命妇,在宫中一无人脉,二无手段,三根本无法靠近贵妃娘娘寝殿,姿色平庸,又为人妇,如何能够引诱陛下?”
苏兰箬画着浓妆的脸上笑意更浓,眼尾的飞红挑起,回道:“广宁侯世子与你成亲三年,冷漠于你,几乎从未进过你的房门,此事京城稍熟悉广宁侯府之人,谁人不知?你见无法让广宁侯世子为你所用,不甘寂寞,便想着红杏出墙。而当今天下,有谁权势能够比得过当今天子?你又心里深恨于我,想勾引身为你姐夫的陛下,来加倍羞辱于我,让我饱尝被自己妹妹与夫君背叛的痛苦,你如何能如此不知廉耻,残忍歹毒?”
苏碧曦气得双目通红:“我不知廉耻?究竟是谁不知廉耻,把自己嫡亲已为人妇的堂妹,亲手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妹妹说的极是”苏兰箬走下主位,走近苏碧曦身旁,“陛下是姐姐的夫君,是当今的天子,姐姐怎么可能那么蠢,主动把自己的夫君让给你?你还说不是你寡廉鲜耻,自荐枕席于身为你姐夫的陛下?”
苏兰箬说完,便高高地举起手,就要向苏碧曦扇来。苏碧曦身旁的宫女立时便上前,一人护着苏碧曦,一人拦住苏兰箬的手,大声制止道:“贵妃娘娘不可。”
苏兰箬哪里想到苏碧曦身边的人能有胆子跟自己动手,厉声呵斥道:“贱婢放肆!”
苏碧曦被苏兰箬突然的发作惊得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向后退了几步,一时轻轻咳嗽了几声。
只见殿中巨大的苏绣屏风后,玄色帝王常服的萧煜忽然疾步走出,立时便朝着苏碧曦走来,把她护在怀里,轻拍她的背,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等她不再咳嗽后,见她只穿了寻常宫装,连披风也没穿上,眉头一皱,对着伺候的宫人就斥责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这么冷的天,连披风也不让娘娘穿上,就让娘娘出门?”
宫人们立时便跪了下去,纷纷告罪。
苏兰箬见元朔帝竟然如此维护苏碧曦,两人举止亲昵,心下大惊,连忙痛心疾首地痛诉道:“陛下,臣妾不查苏碧曦狼子野心,竟意图以不洁之身,有夫之妇,攀扯陛下,臣妾有罪!但是苏碧曦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是为了利用陛下,其用意恶毒阴险,实在骇人听闻,陛下万不可被她蒙蔽了啊!”
萧煜把苏碧曦安置坐好,看着宫人服侍她喝了一口带来的热水后,才坐到主位上,看着站着的苏兰箬,神色莫测道:“所以你今日所说,有重要事情,与安乐郡主有关,禀报于朕,就是此事?”
苏兰箬痛哭出声,仿佛不能支持般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地哽咽道:“陛下也信苏碧曦所言,是臣妾把自己的嫡亲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臣妾究竟要有多蠢,才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于自己毫无益处之事啊!”
萧煜看着她这番唱作俱佳,忽而笑道:“朕倒是可以理解你为何如此作为。若是安乐郡主成了朕的女人,一则,刘克庄就算对她日久生情,也再不会敢碰她;二则,安乐郡主自知失贞,即便广宁侯夫妇再如何逼迫,再也不敢纠缠刘克庄。如上两条,你便再也不用担心刘克庄会有任何背叛你的可能。三则,也是你为何会主动把安乐送于朕而非他人。你知晓,刘克庄因为朕纳了你为妃子,对朕深恶痛绝,对于已经是朕的女人之安乐郡主,定会变本加厉地苛待。若是安乐因此有了身孕,自顾不暇,以刘克庄广宁侯世子的身份,就可以在她有孕和生产的时候,稍微动一下手段,便能让安乐一尸两命。最后,你知晓朕冷待后宫诸妃子,一年内都不如何临幸,每次临幸后便要沐浴更衣,后宫又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你便信了那后宫传言,以为朕有断袖之癖,根本不喜女子。若是安乐自荐枕席,朕即便碰了她,只会对此动怒,重重惩处安乐。而你了,就可以置身事外,毫无干系。毕竟,你如何会把自己嫡亲已为人妇的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这岂不是蠢得无可救药。贵妃,你说朕说的,可有道理?”
苏兰箬每听到萧煜一个字,脸上便苍白一分,到了后来,几乎是面无人色,满头大汗,颤抖着身子,哆嗦地说道:“陛下,臣妾与……广宁侯世子……并无……”
萧煜并不看她,直接向旁边的李明行示意,李明行便走向殿外。待他回来时,便见广宁侯世子刘克庄,也一并被侍卫押着进了殿。
苏兰箬见着脸色灰败的刘克庄,一时间便知道元朔帝已经知晓一切,明白自己身为天子贵妃,与外臣有染,今日必死无疑。只是如今吴国公府已被挂上了勾结突厥的罪名,自己早晚会受到牵连,早已是没有了未来。她仍是仰着脖子,眼中带着刻骨恨意道:“陛下,臣妾知道自己有罪,不愿辩解。但是陛下又如何能够相信,苏碧曦不是不甘寂寞,献媚于陛下,妄图荣华富贵,居心叵测地想要利用陛下,达到她攀龙附凤,母仪天下的野心呢?陛下难道甘心,堂堂大魏天子,被区区一个孤女玩弄于鼓掌之中,做苏碧曦的踏脚石吗?”
“哈哈哈……”萧煜发出一阵笑声,走到苏碧曦身边,握着她的手道,“苏兰箬,你说得对,朕甘心让她攀附,甘心让她母仪天下。你这一局本是拿捏人心,算计颇深。可惜你不知道的是,朕早在少时便与碧曦定情,有白首之约。如今能够得偿所愿,还要谢谢你这个媒人了。你放心,作为谢礼,朕会赏你们二人一杯毒酒,要活活痛上三个时辰,才会七窍流血而死。你们不是有情有义,如此能够死在一处,也算是全了你们的情意。”
萧煜说完,便示意李明行带着二人,下去,吩咐道:“处理得干净点。”
李明行恭敬行礼:“奴婢遵命。”
当日,元朔帝便有一道密旨到了广宁侯夫妇手中,言明刘克庄与贵妃有染,已被元朔帝处死,尸身送回。广宁侯夫妇大恸,却知道此事没有牵连广宁侯府,已是元朔帝法外开恩。待回到京城,广宁侯府便挂起了白灯笼,宣布刘克庄暴病而亡。
没过几日,元朔帝便下旨,封广宁侯次子为世子。
吴国公则因贪污舞弊,结党营私等诸多罪名,被查抄了府邸,府中成年男子俱被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婢。因此,也根本没有人会再去管一个无子娘家又倒台的贵妃暴毙之事。
广宁侯世子易人的事情在京城里没有惊起多少水花,因为秋猎后不到半个月,元朔帝便降旨,册封安乐郡主为承乾宫贵妃,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册封礼。
大魏本是有胡族血统,民风开放,还有寡妇为当朝皇后的先例。安乐郡主只是和离,众臣最多私下议论几句,并不敢干涉元朔帝后宫之事。
安乐郡主进宫后,元朔帝便椒房独宠,视后宫其他人为无物。七月后,承乾宫贵妃早产产下一位健康的皇子,元朔帝大喜,赐名瞻,大赏后宫。
待元朔帝第一位皇子满月后,元朔帝在承明殿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册封苏贵妃为皇后,大赦天下。
元朔帝治下的大魏,朝政清明,海清河晏,百姓安定富足,百业昌盛,重视商业的发展。与突厥的战争几乎横亘了元朔帝一朝,历时四十余年,终于取得了最后决定性的胜利。之后元朔帝之子萧瞻在位期间,彻底解决了突厥之患。
元朔帝萧煜与苏皇后,日常起居皆在一处,夫妻和睦,育有三子,一生恩爱异常。
第44章 情深如我
苏碧曦在看着萧煜闭上眼睛,离开人间后,服下早已准备好的秘药,躺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随着萧煜而去。
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衣着整齐地正在听一场交响音乐会。周围的人都是西装礼服,静静聆听,苏碧曦则皱着眉头,细细去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程落晚,出生在平行时空的华国。
这个时空的华国清朝并没有结束,而是经过改革,逐步迈入了资本主义时代,成为君主立宪国家。程落晚是华国两个大家族联姻生下的孩子,两家都有比她大的同辈,她没有继承家产的压力。加上父母之间感情淡薄,平时都是各自一方,对于她的关心只停留在每个月的零花钱和给她建立的信托基金上。
程落晚小时候大多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爷爷奶奶疼惜她没能在父母身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她自小又格外乖巧懂事,极得长辈宠爱。她四岁的时候便对琵琶有了兴趣,并展现了极为出众的音乐才华。加上她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从小在浓厚的传统文化氛围中长大,八岁的时候便登上了京城国家剧院的舞台,与华国民族乐团一起表演,惊艳全场。
但是就在程落晚八岁的时候,跟随很少回来看她的母亲去听了一场柏林爱乐乐团在华国的演出,见到那个身着黑色礼服,气质高贵冷漠,而又有华国传统君子风度的少年与柏爱合作了一曲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一眼误终生,此生便再也没有回头地向着这个少年走去。
这位十八岁的少年是华国与德国混血。
如同华国的皇室没有消亡一样,德国的霍亨索伦王朝也没有覆灭,一直延续了下来。少年名叫克里斯蒂安赫克托尔,是霍亨索伦王朝当今皇帝约阿希姆二世赫克托尔唯一的女儿安妮公主的儿子。安妮公主虽然身为德国皇室,却是对汉学充满兴趣,是世界上有名的汉学家。高中毕业后,安妮公主便来到了华国系统地学习汉学,甚至还学习了古琴。安妮公主在华国修习大学及研究生学位的时候,结识了同在京城大学的华国皇室王子爱新觉罗懋珏。爱新觉罗懋珏作为皇室子弟,不仅没有丝毫嚣张跋扈之气,性格温文尔雅,又修习琴棋书画,古文造诣极深。二人虽然不同国籍,却彼此兴趣相投,互相吸引,又是门当户对,相恋数年,在取得父母同意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爱新觉罗懋珏拥有卓越的商业天赋,上面有兄长作为皇室继承人,又有皇室的支持,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安妮公主与爱新觉罗懋珏婚后恩爱,二人琴瑟和谐,几年后诞下唯一的儿子克里斯蒂安赫克托尔,中文名爱新觉罗祥玮。
爱新觉罗祥玮继承了父亲的华国血统,有一头黑色的发丝,眼睛却是母亲的碧绿色,五官深邃,从小就精致俊俏得不得了,像个白玉娃娃一样,赢得了他的祖父母及外祖父母的无上宠爱。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祖父册封了郡王的爵位。德国皇室并没有册封公主之子的先例。但是克里斯蒂安逐渐展露出天才般的钢琴天赋,16岁便获得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无可争议的冠军,也是肖赛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冠军。此后克里斯蒂安便进入了世界上著名的汉诺威音乐学院学习钢琴及指挥,并在18岁的时候受到柏林爱乐乐团邀请,作为特邀钢琴家,参加柏爱的全球巡演,并从此与柏爱接下了不解之缘。
克里斯蒂安*赫克托尔22岁进入柏爱,从常驻钢琴家,助理指挥到首席钢琴演奏家,首席指挥,克里斯蒂安在柏爱渡过了12个念头,直到如今的34岁。他是当世五大指挥家中最为年轻的一名,也是音乐造诣极深的世界知名作曲家,创作了数目不少极为优秀的曲目。因为他卓越的成就,德国皇室一改先例,册封了他勋爵的爵位,以表彰他的功绩。
程落晚自音乐会回来,疯狂地打听赫克托尔的经历后,便锁上了她心爱的琵琶,开始接触西方乐器。可惜她对于钢琴的天赋远不如管弦类的小提琴,不得不放弃钢琴,而转修小提琴。由于她进步较晚,尽管在小提琴天赋颇佳,也只在18岁的时候获得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冠军,并被当时世界上著名的小提琴家弗里茨克莱斯勒收为关门弟子。但是弗里茨克莱斯勒在维也纳音乐学院任教,使得程落晚遗憾地错过了与赫克托尔共同进入同一所大学学习的机会。
程落晚仅花费了两年就完成了自己在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学业。在毕业演出的时候,纽约爱乐交响乐团,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萨尔兹堡莫扎特管弦乐团等争相聘请。然而柏爱当时并没有空缺的小提琴手席位,使得她再次遗憾与祥玮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