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只有怀孕的时候才会好过,但生完孩子可能会更痛。
村里的孕妇也都得干活,没有任何优待,什么是好过?
生完孩子,可能会更痛?
手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楚,容音低下头,发现她的手掌心被石块划出了一道锋利的口子,血正顺着伤口往石块上滴。
这附近的石块棱角都很明显,有的边缘异常锋利,都可以用来切割东西。容音按住手掌上的伤口,准备起身,忽然看到石头堆的缝隙间闪着一抹浅绿色的亮光。
她把上面的石块搬开,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挖了半天土,终于在二十厘米左右深的土坑下,发现了一根黄色的细绳。
绳子很细,用土黄色的细线编织而成,里头还掺着一根红线。容音用指尖挑起那根细线,把还埋在土里的部分拽了出来。
那是一枚很朴素的纯色玉扣,上面挂着许多泥土。
她用衣摆擦干净,把玉扣放到了口袋里。
容音把土埋了回去,把石块放回原位,站起身,手垂在身侧,指尖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这里的好多石头块都上有血。
那些沾血的石头块埋在石堆的最底下,风吹日晒雨淋了整年,上面或多或少地还沾了泥灰,那些血迹已经很不明显了。
如果她没有被割伤,或许也不会发现。
容音回过身,看着还在忙碌的村民们。
这里明显不是莲子村的坟地所在,男人却被埋在了这里。看村长的架势,也没打算给这个男人立碑,这个男人的坟估计只能像旁边的前辈那样,土包为坟,木板为碑,没有祭品。
祭品……
或者,这两个男人,本身就是祭品。
第21章 为虎作伥
“你怎么受伤了。”
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容音还未回头,手腕就被捉住了。
肖渡站在她身后,挺拔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托着她的手掌,皱眉凝视着她流血不止的掌心:“我带你去清理。”
肖渡说完,便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后背展露给她。
容音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爬上了他的后背。
“你们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先带她回去处理伤口。”
肖渡背着容音从杜坚强等人身边经过,他停住脚步说完,忽然挑起眉道:“潘建夏不是和你们待在一起吗,他在哪?”
潘建夏平时总跟在杜坚强身后,默默地不说话,又不像楚三三和余芭玲那样事多,存在感极低。被肖渡这么一说,杜坚强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他说他去上厕所了,我靠,这么久,他不会死了?”
肖渡和杜坚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凝重的情绪——看来女鬼不仅仅是要报复村民,也会对他们下手。
“别想太多,也许他是找到了线索,正在调查。”
肖渡转身离开:“我会去找找他的。”
容音默默趴在青年的肩膀上,配合他的演出,视而不见。
肖渡带着容音来到了村里经常用的水井边,那口水井边放着一只桶,里面正好有半桶清水。井水又清又凉,青年用井水将手帕洗干净,叠好压在了少女的掌心。
“我刚刚发现了一点东西。”
容音用左手拿出了口袋里的玉扣,指尖挑着,伸到青年眼前。
肖渡用清水把玉扣清洗干净,放到手里细细端详:“这是很普通的平安扣,还是假货,成本只有几毛钱,某些廉价的白酒瓶子上经常会挂着。你是在刚刚的石块堆里发现的?”
容音点头:“这个玉扣被埋在了石块堆底下。那些石块不大,却都很锋利,用来割肉也不成问题。我还在某些石头上看到了血迹,血看起来是很久以前沾上的。”
容音正用手压着伤口,肖渡听完后,便轻轻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声音低低的:“你想暗示我什么,张秀秀的死法吗?”
容音淡淡抬眸:“你对这些不是更了解才对吗?”
肖渡怔了怔,失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回去。”
青年说的回去,并不是指回去山上,而是回到住的地方。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去了后山,他们家里便只剩了女人和孩子,正是他们打听情报的好机会。
肖渡是男性,不方便探听消息,容音看起来娇小可爱,没什么攻击性,就由她以借蜡烛为由,挨家挨户打探情报。
如果对方看起来好说话,她就多问几句,如果对方守口如瓶,她就看看女人和孩子的状况,拿了蜡烛乖乖走人。
等到他们俩走回住处的时候,肖渡的怀里已经有大把蜡烛了。
“那些女人们对张秀秀的事都避而不答。”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左右,他们俩都很饿,回到住处,放下蜡烛后,肖渡和容音便默契地走向菜园子。
容音拿着小竹筐,在细竹架子里走着,时而仰起头,摘些细长的绿豆角下来:“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她是个苦命的女人,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只有这几句?”
“嗯,至于张秀秀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肯说。”
容音摘了小半筐豆角,从架子下钻了出来,走向旁边油亮油亮的黑茄子:“村里的女人很少,有的家甚至没有女主人,而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女孩子,无论是什么年龄段。”
容音摘豆角,肖渡便拿着小铲子在旁边的地里挖土豆。他拔出一根土豆秧,用剪子把根须上的土豆弄掉,放到身边的筐里:“看来,之前不确定的事,现在差不多都清楚了。”
“莲子村,怜子村,重男轻女到了变态的程度,婴儿出生后,先看性别,是男孩便留下,女孩就杀死。因为这样的偏执操作,村里的女人越来越少,后来整个村子也没剩几个。”
“所以,那些女人被全村的男人共用。”
“她们不单单要干活,还要为他们生育后代,除了孕期不稳的前后几个月,其余时间,恐怕都要解决他们的生理需求。”
“这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话的真正含义了。”
又摘了许多蔬菜后,容音和肖渡走向厨房,容音还指挥青年拿走了房檐下挂着的腊肠。
他们俩一起升起了火,烧好饭后,准备做菜。
容音掌勺,肖渡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工作主要是切菜。
毕竟,他平时肯定没少用刀,术业有专攻。
灶台上只有一口大锅,炒菜也要在这口锅里进行,锅里的油很快烧热了。容音把切好的葱姜蒜扔进锅里,那些绿绿黄黄的碎末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令我奇怪的是。”
容音把腊肠片、胡萝卜、青椒、洋葱倒进锅里,开始翻炒:“那些女人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而且,她们谈到张秀秀的时候,比起惋惜和同情,更多的是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蔬菜的清香味和腊肠的肉香味混到一起,萦绕着整个厨房。容音拿起旁边调料,斟酌着用量:“村子里的男人奴役女人,她们都是受害者,就算张秀秀惨死变成厉鬼,怒火也烧不到她们这边。”
肖渡站在旁边看着容音忙碌,微微挑起唇角:“或许,她们担心村里的男人被杀光,失去了主要劳动力,会活不下去。”
“又或许,她们也是施暴者。”
这个词让容音挑起了眉:“你是说,为虎作伥?”
炒腊肠出锅,她刷了刷锅,开始做茄子土豆泥。
这道菜前面费些功夫,中间的步骤很简单,就是把锅一盖,等着食物焖熟。两人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一边等着菜熟,一边盯着灶洞里橙色的火焰,烤着火,继续聊着天。
“没错,大山里经常会出现拐卖妇女的情况,一旦被卖进去,那些女人就很难再出来了,不光是因为山路崎岖,难以逃跑,还因为村里的所有人,都在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肖渡伸手烤了烤火:“其中监视得最卖力的,就是那些被卖进来很久,因为生过孩子之类的原因,已经认命了的女人。她们自己逃不出去,就绝对不会看着其他女人脱离苦海。”
时候差不多了,该把锅里的茄子和土豆都捣成泥了,容音打算起身开锅,就被肖渡抢先了:“我来。”
容音点点头,继续抱膝坐在板凳上沉思。
杜坚强三人回来的时候,肖渡和容音刚把饭菜准备好,正端菜上桌。桌上准备了五人的碗筷和白饭,三人看到后,道了谢,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我在村里没有看到过潘建夏,他应该是遭遇不测了。”
肖渡往容音碗里夹了些菜:“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看过那具尸体,目睹了埋死人的全过程后,三人都没什么胃口,杜坚强吃饭也显得斯文了许多。
“没什么,村民们挖好了坑,在坑底垫了一块长木板,就把那具尸体放了进去。埋好土后,他们在坟包前面插了剩下那块木板,就算结束了。”
“连碑文都没有吗?”
“没有,整得就和旁边的坟包差不多。”
比起坟包的事,杜坚强此刻倒更关心潘建夏的情况:“不应该啊,张秀秀肯定是这些村民们逼死的,关我们什么事。她要报仇就报仇,根本杀不到我们头上,潘建夏怎么会死?”
“或许,是他触犯了某种忌讳。”
肖渡面不改色地扯着蛇皮谎:“刚刚我们在某家院子里找到了一口废弃的古井,那家的所有屋子都被清空了,井上也盖了石板,我怀疑那就是张秀秀生前的家。”
杜坚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啧,说不定张秀秀就是投井死的呢,不然村里不会留着好好的井不用。潘建夏那龟孙子背着我去找线索,把自己搭进去了,也是活该。”
“今后还会不断有人死的。”
肖渡撂下了筷子,十指交叠托着下巴:“在游戏里,鬼怪对玩家应该有相对仇恨值,比起村民,我们的仇恨值要少些。等到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自然就会暴露出线索。”
“我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肖渡瞥向杜坚强:“第一滴血已经出现,我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这是我的第二次游戏,你呢,作为度过两次游戏的老玩家,如果张秀秀对我们动手,你有能对付她的东西吗?”
“有是有,不过不是太强。”
杜坚强的目光落到了容音身上,揶揄道:“你自己又怎么样,她倒是漂亮白嫩,你能不能保得住?”
肖渡面不改色地微笑:“那是我的事。”
听到他们的话,容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没有恼怒,也没有去看杜坚强或是肖渡,而是看向身旁的余芭玲和楚三三。
余芭玲坐在杜坚强身侧,神态自若地吃着饭,本来她和容音就没怎么说过话,意识到她在看她,也没抬头。
倒是与容音挨着的楚三三一直闷头吃着饭,目光躲躲闪闪。
容音收回了目光,默默吃着饭。
当晚,杜坚强和容音换了睡觉的地方。
第22章 噩梦
右边的屋内点起了油灯,灯光不甚明亮,不过也能视物。
容音坐在炕沿上,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主屋。等到那间屋子完全归于黑暗,她才收回目光,爬上炕默默铺好自己的被褥。
“你在为她们惋惜?”
肖渡优雅地靠着墙坐着:“在他们看来,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而且因为你这张青葱水嫩的脸,我可比杜坚强要禽兽多了。”
青年懒懒地侧躺下来,单手支着下巴,清澈的眼睛盯着她瞧,声音温温柔柔的:“我让潘建夏消失,是不喜欢他像苍蝇那样到处嗡嗡叫的样子,不过他有句话倒是深得我心。”
“来到地狱,便都是恶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外表越是柔弱无辜的人,内心便越可怕。”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
容音就坐在他的身前,肖渡伸出手,指尖挑起少女的长发:“容音,你的漂亮,冷漠,还有那双闪着星芒的黑眼睛,都与这里太格格不入了。我很好奇,你真正的罪名是什么?”
他轻轻笑起来:“我可以拿我的罪名和你换。”
容音盯了他片刻,静静俯下身来,瀑布般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拂过青年的脸颊,带着点点冷香。
那双冰冷美丽的黑色眼睛离他如此之近,让肖渡微微怔住。他看着少女的眼睛,仿佛进入了遥远的天宇,几颗寂寥的蓝色星球在他的远方旋转着,他伸出手,却怎么都摸不到。
怔然间,肖渡听到了容音冰冷的嗓音。
“你是嫌隔壁拉仇恨拉得太卖力了?”
少女来得快去得也快,肖渡还没反应过来,容音就已经钻进被窝,背对着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拉仇恨吗?”
张秀秀对男性有着深度的厌恶,说不定她还厌恶男女间的任何亲密行为。这时候,做任何不尊重女性的事都是在作死,可惜隔壁杜坚强精虫上脑,还想着靠老玩家的身份玩女人。
肖渡双手托着后脑,也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
油灯熄灭,房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农村的环境比城市要好很多,没什么污染。夜里的天很美很清晰,白月高悬,繁星满天,月影星光将院子照得微亮,却没有一丝光能透过房子的窗户。
屋里依旧是黑漆漆的,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容音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她胸前的玉扣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她的手里,被她无意识地攥着,微微闪着血腥的红光。
容音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张秀秀。
确切地说,她是站在黑暗里,旁观了这个女人凄惨的人生。
张秀秀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张曼,是一个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女大学生。
本来她可以有很精彩的生活,可惜她被人贩子拐到了莲子村,便开启了鲜血淋漓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