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比起蜘蛛,现在对我们来说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楚三三把脸从手里抬起来,在她面前,娇小的长发少女仰起头,嗓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没有发现吗,除了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动静了。”
楚三三愣住,只感觉身后的风在不停地吹着她的脊背,她的脊柱都冷得在打颤。
是的,她的嗓音杀伤力有多大,她清楚得很。
就算她的尖叫没有那么吵,现在是在地狱游戏,玩家睡着,也会处于半警觉状态,对声音比较敏感。听到叫声,哪怕他们不打算来救,至少也会起身。
她们就站在男人们住的屋后,可直到现在,屋子依旧安静无比,就像里面根本没有人。
他们都去哪了?
难道他们都已经被……
就在楚三三越想越怕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哭声响了起来。
畜生圈里的家畜们都醒了过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吵醒了。它们先是焦躁地在圈里乱窜,后来又慌张地凑成团,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主屋的后面,却没有一只活物敢叫出声。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楚三三怕得要命,死死地抓着容音的手,生怕她会不见了。
容音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家畜们,视线落向主屋后面:“声音是从藕田那里传来的,我要去看一看,怕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或者自己回到主屋。”
说完,她便没去管满脸恐惧的楚三三,来到了藕田。
藕田的本质就是浅层的池塘,除去杂草,种满荷花。现在藕田里的荷花很少了,基本只剩下了绿色的荷叶,天冷月寒,那些荷叶看起来也有些萧索,似乎很快就要衰败了。
女人的哭声,就是从藕田的尽头幽幽传来的。
楚三三到底不敢独自回去,她可怜巴巴地跟在容音身后,抓着她的胳膊:“我们快点离开吧,这里真的有鬼。”
容音任由她抓着,用能动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她的驱鬼符还在,但是她不打算这么快用上。
她放下手,朝藕田走去。
刚刚还被紧紧抓着的手臂,立刻就解脱了。
感觉到手臂被松开,容音回过头,看向停在原地的楚三三:“你回去吧,接下来,这里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去看她了,只望向眼前的藕田,慢慢地朝前迈步。就在她的足尖堪堪碰到水面的时候,女人的哭声忽然变大了,掺杂着破碎的低语。
“好疼……”
“好疼,好疼……”
“好疼,好疼,我好疼啊!”
那道哭声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剧烈,最后变成了充满痛苦的呐喊。像是鲜血逐渐洇开,整片藕田由远及近,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血红色的池水,血红色的荷叶,就连天也变成了血红色,衬着一轮白月亮,让人心生恐惧。
水面不停震颤着,逐渐有了实感。容音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水面,发现水上覆盖着一层血红色的布料。
这时,水花激溅的声音响起,水面上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容音起身退后了两步,发现支出水面的是无数根肤白色的莲藕,那些莲藕在水面上摇晃着,犹如无数条向上抓挠的手臂。
“好疼啊……”
一声女人的痛苦低吟在容音耳边响起。
那些莲藕的表面裂开了狭长的细缝,细缝逐渐被撑开,露出了无数只带着血丝的眼睛,血泪从那些眼睛里流出来,和血红色的水融在一起。
每一只眼睛,都在盯着她,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好疼,好疼。
“除了疼,你还有其他的要告诉我吗?”
容音凝视着那些眼睛,深夜的藕田里,少女微冷微甜的嗓音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无人回答她,那些藕在风中摇摆着。
容音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发现没有任何新东西出现后,便转过身,回头才发现楚三三不知何时昏倒在了地上。
她走上前,费力地将她搀扶起来,缓慢地走回了主屋。
那些长着眼睛的莲藕,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莲藕田周围的泥土潮湿松软,容音搀扶着昏迷的楚三三,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而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土地慢慢地陷了进去,又以更缓慢地速度回升,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
赤足的,很小,是女子的脚。
第17章 起雾了
院子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容音扶着楚三三回到了主屋,她将人抬到了火炕上,给她盖好被子,独自坐在炕角。
红衣女鬼。
在恐怖文化中,鬼也被分成了很多等级,其中最恐怖的就是红衣女鬼,她们含怨而死,鲜血染红了衣裳,故成红衣。
容音若有所思地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那个黑衣青年被称为收割者,看来是区别于游戏鬼怪的存在,很有可能是随机出现在各个游戏中的隐藏Boss。那么不考虑他的话,整个游戏的难度其实并不高。
这次游戏也有很多新玩家在,却出现了高级别的红衣女鬼。
出现这种情况,必然有其原因在。
容音正垂眸思索着,眼睛瞥到了一抹血色。
嫌炕头太热,余芭玲睡在了炕尾,楚三三没撕过她,睡在了中间,她则主动睡在了炕头。此时,一行斑驳的血迹从窗台处出现,朝炕尾蔓延,最后隐没在了余芭玲的被子下。
容音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跨过楚三三的腿,蹲在了她和余芭玲之间。余芭玲仍旧睡着,她的脸色很差,眼皮底下眼珠在不停滚动着,手指也不停地颤抖,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道血迹主要是拖曳出来的,没有规则的形状,偶尔才会露出残缺不全的手掌印和脚印。
容音拿自己的手掌比了比,那手印和脚印还没有她半张手掌大,只能是小孩子的。
这道血迹,像极了婴儿在缓慢地爬行。
它自藕田的方向来,穿过了窗户,一路从窗台爬到炕上,最后钻进了余芭玲的被子。
容音垂眸,掀开了女人的被子。
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趴在余芭玲的胸口上,头凑近她的脖颈,像是准备做些什么。身上的遮蔽物被拿走,婴儿立刻回过头,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窝直直地与容音的视线相对。
那个婴儿的头颅显得有些大,除了身上的血迹外,浑身的皮肤呈现出恐怖的青紫色。它似乎还没有发育完全,手指和脚趾都还粘在一起,手也只是不大的肉团。
婴儿盯着容音的脸,七窍流血,发出了凄惨的哭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音跪坐着直起身体,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朱砂符纸,夹在指间,冲婴儿晃了晃:“你要不要回去?”
婴儿瞅瞅那张符纸,有些恐惧地退到了墙角。
容音没有理会,她弯身探了探余芭玲的鼻息,确定她没出什么事,就给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再去看墙角的时候,那个婴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今夜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发生了,此时已经是两点钟,容音也觉得有些困倦,她钻回自己热乎乎的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清晨四点钟左右,隔壁村长家的公鸡开始打鸣。打鸣一声接一声,声音嘹亮,住在右屋的男人们都陆续醒了过来。
最先起来的是肖渡,简单的洗漱后,他便走向了主屋。
所有玩家晚上都是和衣睡的,男女间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他敲了敲里屋的门,见没人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余芭玲和楚三三笔直地躺在炕上,被子盖得好好的,露出来的脸惨白异常,像是两具尸体。
容音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炕角,人已经不见了。
肖渡走到炕边,将手指放在楚三三的鼻子下面,知道两人都还活着后,他没去叫醒她们,转身走出了主屋。
杜坚强和潘建夏两个刚起来,正走出屋,肖渡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主屋:“容音不见了,楚三三和余芭玲在屋里,看起来有些糟糕,昨晚她们那边应该出事了。”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了院子。
出事了?
杜坚强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出事情,他连忙走进主屋,把还在睡的楚三三和余芭玲摇醒了:“昨晚到底怎么了?”
楚三三和余芭玲被他硬生生地晃醒,都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她们俩一抬头,两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齐齐望过来,把杜坚强和他身后的潘建夏吓了一跳。
“你俩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三三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昨晚的事情,闻言她惊恐地捂住脸:“我昨天晚上和容音去上厕所,听到了从藕田里传来的哭声。我想赶紧走,她非要过去看,我就跟着她过去了。”
“我的天啊,我只记得整片藕田的水都变成了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三三说着望向身旁,脸色煞白:“她呢,去哪了?”
杜坚强看了一眼容音叠得整齐的被褥,倒是没着急:“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她自己出去了,肖渡正在找。”
有杜坚强在的地方,潘建夏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他们俩活脱脱就像黑老大和他的小跟班。
现在杜坚强正和楚三三交谈,这个瘦弱的男人才走到炕边,和余芭玲聊了起来。
“你还好吧?”
厨房就在主屋,潘建夏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水,一碗放在炕沿上,一碗递给了神色憔悴的余芭玲。
“谢谢了。”
余芭玲正口渴,接过水便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后,她抹了抹嘴,也没隐瞒:“我昨晚好像被鬼压床了。”
房间里的三人齐齐拔高了声音:“鬼压床?”
婴儿消失后,那道血痕也消失不见了,没有能勾起回忆的东西,余芭玲只能干巴巴地描述自己的主观感受。
“我昨晚一直在做梦。梦里面我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地上什么都没有,空中垂着许多血红色的幔帐,幔帐深处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我特别害怕,就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
“我感觉好像有东西压在了我的胸口上,又冰又冷,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就这么过了好长时间,那股压力突然消失了,梦里的我也走出了那个房间。”
这个狼狈憔悴的女人说完,就把脸深深埋进了手里。
“我怎么会来到这种鬼地方,我是被呕吐物呛死的,又不是故意要死,凭什么算我自杀罪啊,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女人嘶哑难听的哭声传了出来,屋里的其他三人看着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容音,你怎么在这里?”
走出院落后,肖渡便在村庄里寻找了起来,最后在当初小船停靠的地方找到了她。
容音背对着他站在岸边,盯着眼前幽绿的湖水,等到青年快要接近她的时候,才开口道:“肖渡你看,起雾了。”
湖面起雾了,比昨天他们来的时候还要浓,像是灰白色的围墙立在了水面之上,可视范围被缩到了半米之内。
这样的天气,他们根本不可能撑船出去了。
“看来我们被困在这个村庄里了。”
肖渡走到容音的身侧:“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音凝视着雾蒙蒙的水面,把昨晚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红衣女鬼?”
“嗯,你第一次游戏是怎么通关的?”
肖渡抱着胳膊,回忆道:“我第一个游戏是恐怖游乐园,十几个新手玩家,两个二次玩家,里面没有鬼魂,仅仅是场面有些血腥,最后存活了大约三分之二的玩家。”
“问题就出在这里。”
肖渡沉吟:“前几次游戏应该都不会特别难,这次还是潘建夏他们三个的第一个游戏,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红衣女鬼,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个,对吗?”
“你出来多长时间了?”
容音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
“先回去吧,今天可以找别的线索了。”
容音再次看了一眼水面上的白雾,转身往回走。
两人回到院子,发现其他几人都坐在饭桌旁边。见他们回来了,杜坚强站起身,目光落向肖渡。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然他看出了他们俩的关系,有什么便直接朝他问了。
肖渡露出谦逊温和的微笑,他摘除了一些信息,把容音昨晚经历的事情讲了出来。他的内容正好和楚三三的记忆对上了,没有引起杜坚强的怀疑。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容音独自走到后院的鸡圈里,摸了许多鸡蛋出来,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的菜。
她走进主屋的厨房,把那些食材放到灶台上,灶台里的火灭了,连火星都没有,她掀开角落里的水缸盖子,没有水了。
于是等到几人交换完情报,就看到容音面无表情地走出厨房,严肃地开口:“我们的柴火和饮用水都没了。”
众人:“……”
线索重要,生存也同样重要,做饭的事情留给女人,男人负责找柴火和水。
哪怕是白天,玩家们也都忌讳落单,六人两两分组,杜坚强和潘建夏去提着斧头去山上砍柴,楚三三和余芭玲看家,容音陪着肖渡去挑水。
出发前,他们问过了隔壁村长家,村里只有一口井,就在接近村尾的地方。两人沿着门前的大道往村尾处走,沿路上的人家基本都醒了,院子里已经出现了村民们吃饭的身影。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村子的女人很少。”
肖渡对站在一家门口的孕妇礼貌地点点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我们经过了那么多户人家,看到的女人却只有几个,其中还有三个是孕妇。”
扁担被肖渡挑着,容音什么都不用做,她走在他身边,轻声道:“到目前为止,我们好像还没有见过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