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作为碎片猎手的身份注定了他在这个小世界内不可能过着安枕无忧的日子，进出碎片受皮外伤甚至断几根骨头都是在所难免的事，但他真正的危险，都来自于结共生之后。
柳冰是喜欢广撒网重点捕捞的那一类女生员，程泽就是她撒网的对象之一，在共生仪式上，对她发出共生邀请的人中，程泽是积分最高的那个，她接受了共生邀请，没多久，两人进入了一个鲛人滩的共生碎片。
柳冰的实力不强，她的积分倒是不算很低，但她经常和其他男生员或是女生员一起进入单人碎片，积分其中的水分比较多，共生碎片的难度非单人碎片可比，程泽差点拖不动她，好不容易带着她一起离开了碎片，但程泽还是被生性凶残的鲛人撕咬成了重伤，甚至还被鲛人尾部的尖刺扎瞎了一只眼。
尖刺深深地扎进了眼球，伤到了神经，就算手术换角膜和学院的各种特效药都无法修复。如果事情只是到这里便结束，等程泽重伤慢慢恢复，适应了单眼的视野范围，他也未尝不能重新开始。
但这却还只是一个开端。在共生碎片中，共生两人之中有一人死在碎片中，则另一人会永远困死其中，再也不能离开碎片。共生的默契度是需要在碎片□□同战斗不断磨合出来的，学院通常是不允许共生生员随意解除共生关系的，只有一些特殊情况下面才允许共生关系解除，柳冰觉得程泽基本上算是废了，一心想和他解除共生关系，在学员中大肆传播抹黑程泽的各种传言，其中最严重的是说他私藏碎片中的原料去黑市高价倒卖。
原料的私下黑市交易是学院最无法忍受的事，虽然彻查下来没有发现什么实锤，但还是把程泽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柳冰也趁势以此为借口和程泽解除了共生关系。
第二年的共生仪式上，柳冰接受了另一名男生员郁襄的共生邀请，她对自己抹黑程泽和他解除共生关系的这件事一直心里有鬼，这个时候的程泽只能进入单人碎片，柳冰就撺掇郁襄在单人碎片中对付程泽，程泽此时瞎了一只眼又因为重伤养了许久伤不免实力倒退，被郁襄和他的朋友联手设计，在地下墓穴碎片中，被装入一副空棺，钉死的沉重棺盖从里面无法打开，活活闷死其中。
这么多个世界下来，这还是白白第一次栽在女祸身上。虽然原来的命运轨迹中程泽也未必对柳冰产生了多少共生伙伴之外的男女感情，但学院的共生关系，不可否认甚至高于外面现实世界中的婚姻关系，同吃同住，同生共死，许多活下来的共生也确实会在离开学院后，一起度过后半辈子。
有面具遮挡，程泽自然不知道白御岚此刻不是那么爽的表情，他一般也不会拒绝其他生员发来的好友申请，随手通过后，平板上正好有新的碎片开启消息跳了出来，“三天后，碧桃林碎片开启，深海遗迹碎片开启。”
碧桃林是新手入门级别的一星难度碎片，里面资源的积分都是个位数，程泽直接忽略了，道，“下一个碎片是深海遗迹，五星难度碎片。”他问白御岚，“你打算去吗？”
白御岚点了点头，程泽舔了舔唇，“能，搭个伙吗？”
程泽总觉得她好像笑了一下，但是面具的遮挡下他实在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看到她又点了下头，“能。”
两个人吃完饭，程泽准备好了消耗他的积分，但第三餐厅的工作人员拒绝了他的平板，程泽懵了一下，难道他那么多积分还不够这一顿饭花的？这下麻烦大了，丢脸可得丢到家了。
工作人员对程泽和白御岚道，“金面具女生员的特权，在第三餐厅用餐是不需要消费积分的。”
工作人员离开后程泽问白御岚，“你不知道吗？”
白御岚摇头，“没来过，不知道。”
两人在餐厅外道了别，程泽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送她回去，但又怕冒犯，毕竟面具女生员的住处并不是一个公开的信息，最后他说，“那我们，海底见了。”
“不是海底见。”白御岚道，“是在碎片入口前，否则随机投放，我们可不一定能碰上。”
程泽抓了抓头发，“对对对，入口前见。”
程泽第一次这么期待下一次碎片的开启，恨不能第二天就进入碎片，回到宿舍后，刚加了好友的柳冰给他发消息，“师兄，之前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在碎片里帮我解围的，一直没机会，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程泽很快回了不用，柳冰觉得他是假客套，又发了几次，程泽就又推了几次，那边大概也发现他的拒绝不像是在故意客气，一时也没了下文。
柳冰的宿舍里，一个女生员看她脸色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柳冰把平板丢开，随口道，“没什么。”
不过她的室友清楚她的脾性，另一人在旁边了然道，“还用说，撒网结果网漏了呗。”
柳冰道，“你才网漏了呢。”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是有点奇怪，以我的经验来看，上次遇到这个男生员应该是那种感情上很空白，这方面心思也很简单，特别容易进网的那种。我居然看走眼了。”
“行了，知道你撒网经验丰富。”
柳冰摇头，她没说的是，她广撒网的成功率其实也没有那么高，比如像荣季那种面具发烧教邪教的，根本就不搭理她，积分榜上更靠前的那些男生员也完全有比她积分更高的女生员可以选择。而这个程泽，她本来一直以为是可以手到擒来的，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最靠谱的备胎，他在积分榜上的排名也是她目前基本上可以确认会在共生仪式上对她发出共生邀请的人之中，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正思考间，柳冰收到了一个消息，来自于她基本上可以确认的男生员之一，对方叫做郁襄，积分排名不如程泽，但胜在对她死心塌地，“下一个碎片深海遗迹，虽然五星难度高了点，但深海遗迹是出了名好东西多的碎片，要一起去吗？我保护你。”
柳冰想了想，回了个“好”。
第83章 共生（七）
深海遗迹是五星难度的单人碎片中, 人气比较高的一个碎片, 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单人碎片之一，但即便如此高的死亡率，进入碎片的生员仍然不会很少，因为不管是深海中，还是海下遗迹之中, 都有无数可获取的珍贵资源。
学院为进入此碎片的所有生员无偿提供恒压潜水服和水下呼吸装置水肺，以及另一种更高端但需要积分来换取使用权的特殊装备。
制造这种特殊装备的关键原料也出自于碎片，并且大多数都出自于鲛人滩共生碎片。鲛人流泪化珠, 不过这珠子不是鲛人滩碎片最珍贵的资源，鲛人血才是。生性凶残的鲛人虽然在称呼上带上了一个人字，但本质上还是没有人性的野兽, 并且吃人，但它们浑身都是宝。
由鲛人皮鳞制成的潜水服可以打破穿着普通潜水服三四百米的潜水极限，沉入近千米的深海都能保证人体在恒压状态下不受影响。鲛人腮应用到装备上后，装备可以吸取并溶解水中的氧气，生员在装备的面罩中呼吸氧气不再有水肺的时间限制。其喉管处的发声器官同样可以应用在装备上, 生员可以在水下交谈，利用其发出的声音波段不会在水下消失。
碎片开启前一天，程泽给白御岚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帮她换特殊装备，白御岚下意识回了一个不用，还没发出去就又删除了, 以她的特权, 学院里任何特殊装备都可以随意取用, 但她看着程泽发过来的内容，总觉得眼前浮现出了一只翘着尾巴等爱抚等夸奖的小白虎，如果拒绝的话，他的尾巴很快就会耷拉下来，耳朵也会跟着蔫下去。
于是她动了动手指，在消息框中打了一个好，想了想，又跟了一条，“谢谢阿泽。”
程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不住向上弯起，手指飞快打着字，“我这就去换！”
特殊潜水装备的使用权一次需要花费五十积分，对于许多生员来说都不是很高额的数字，所以除了只想在浅海活动的人，进入深海遗迹碎片的大多数生员都会选择特殊装备，从深海遗迹中获取到的资源完全可以覆盖这一成本，怕只怕在深海之中装备损毁，那就不光光是需要抵偿高额积分的问题了，能不能有命回来都值得商榷。
程泽用一百个积分换了两套特殊装备，第二天在碎片入口处，他把一套装备交给白御岚，和她都换上了装备，隔着装备那层由鲛人皮鳞所制质地坚韧的潜水服，程泽有些小心翼翼地拉起了她的手，还解释道，“不然会找不到。”
不像共生碎片，必须一男一女在同时进入碎片，并且不需要有什么肢体接触，肯定都会落在一起，单人碎片每个人的落脚点随机投放，哪怕这么拉紧了手进入碎片都有可能被冲散，不过起码不会离得太远。深海遗迹的投放点基本会在一百到两百米左右的深度，再要继续往下，就需要自己潜入。
屏风之上，属于深海遗迹的碎片正在发光，投射出一片巨大的，如门一样的光晕，两人踩进光晕，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程泽落在了一处珊瑚丛之中，两人握紧的手果然也被冲散了，他四下游动寻找白御岚的踪影，按理他们应该不会被投放地相隔太远，目测眼下深度不是特别深，因为有光线照射进来，他能清楚地看到在珊瑚丛之间游动的鱼群和深海水母，他看了眼潜水装备上显示的水深，“102米”。
程泽在珊瑚丛之间穿行，没一会发现了不远处另一个穿着特殊潜水装备的人影，潜水服面罩后还能看见她的金色面具，这金色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光线暗的地方，反而更为亮眼起来，他一激动心里想的称呼脱口而出，“岚岚。”声音经过鲛人发声器官改造来的装置传导，落进耳中带着一种颤动的水波声，程泽叫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人影看起来，似乎要比白御岚更瘦长一些。
还没等他细想，背后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拉了一下，一道虽然有些变化但还是能分辨出来属于白御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乱叫。”
程泽一扭头，发现白御岚正在他身后方，他又去看之前看见那道人影，同样的金色面具，是另一个金面具女生员。她两人显然认识，不远处那个金面具女生员听见程泽的喊声，游了过来一些，对白御岚道，“岚岚？”她的声音音调有些偏高，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在那里重复，“岚岚，岚岚，叫你岚岚。”
白御岚对她道，“你有什么意见？”
那个金面具女生员道，“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她自己小声嘀咕道，“你这种强到不是人的家伙，居然有人叫你岚岚。”
她两人打了个照面就分开了，程泽记得他听说过整个学院的金面具都不超过三个，没想到自己居然都见过两个了。
那个金面具女生员离开后，白御岚对程泽道，“这里太浅了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往下潜吧。”虽然水底下隔着面罩也不是特别看得清程泽的表情，但白御岚依稀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你怎么了？”
“没，没。”程泽摇头，“抱歉，是我冒犯了。”
“什么？”
“乱叫你的名字。”
白御岚愣了一愣，好笑道，“你以为我说别乱叫，是不让你这么叫？我是说，别对着其他人乱叫。”她在水中一个翻身，往下潜去，程泽连忙跟了上去。
随着潜入深海的深度不断增加，水下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两人打开了潜水装备的探照灯，和各种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擦肩而过，深海遗迹碎片之所以称之为遗迹，海底的遗迹自然不会少，两人也撞上了一些体积不大的沉船，锈迹斑斑的沉船外覆盖满了各种藻类和甲壳类海洋生物，在深海之中，充满了幽灵般的死寂感。
遇到可以收取的资源积分都不算特别高，白御岚都没有拿，程泽稍微收了一些，一段时间后，程泽看了眼水深，对白御岚道，“已经五百米了。”
“到处看看。”
两人没有再继续往下深潜，在这个深度游动，珊瑚礁有如悬崖耸立海中，时不时掠过体型庞大的鲸鲨，剧毒的水母发着幽光，倒是都没有主动发起攻击，白御岚突然向程泽示意前方稍往下的地方，“看。”
程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诡异的莹白色光芒从一个洞口发散出来，“一个洞窟。去看看？”
两人游到了洞窟口，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人通行，程泽在前面，朝里游进去，洞窟中莹白色的耀眼光芒让他一时有些眼花，就在刚游进去这什么都看不清的当口上，一道强烈的水波冲击迎面而来，白御岚就在他身后，虽然知道金面具的实力强到不像话，但就在这个思考不及的瞬间，他仍然下意识地没有闪避挡在了她跟前。
深海巨鱿的庞大触角砸了上来，白御岚已经反应极快地把他往后拉，但面罩还是被触角砸到，一点点裂了开来。
白御岚把程泽拉出了洞窟，他的面罩裂开了，不过急救装置很快在裂口处打上了同材质的补丁，没有让海水涌入。
潜水装备损毁是深海遗迹碎片内最多的死亡原因，尤其是特殊装备，因为使用特殊装备的生员往往会潜下非常深的深海。急救装置可以封住不太严重的装备损伤，只是撑不住多久。
在这个深度，一旦面罩裂开，暴露在外失去恒压潜水装备的保护，先不说缺氧的问题，经过碎片提升后的身体虽然不至于被巨大的压强压扁，但也非得七孔流血不可。急救装置给的缓冲时间就是让生员尽可能可以潜回浅海，或是海面之上，但有的时候，仍然来不及。尤其是损毁特别严重的时候，急救装置都起不了作用。
程泽看了眼面罩上的裂口，张了张嘴，装备上的发声装置也已经坏了，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他用手指了指上方，意思是他只能回浅海去了，至于来不来得及，程泽此刻也无暇多想，他看见白御岚游到了他跟前，突然伸出了手，程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见她突然打开了自己的面罩，又直接从他面罩上的裂口处，徒手掰开他的面罩，扯下来丢掉。
巨大的压强在瞬间袭来，哪怕经过碎片提升的身体，怕是也撑不过三十秒钟，金色的面具在眼前放大，程泽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受到压强的影响，还是因为唇瓣上突然覆上来的温热。
白御岚没有被金色面具覆盖住的双唇贴上了他的唇瓣，舌尖轻轻送了进来。程泽觉得全身的感知都凝聚在了唇齿之间，她的舌尖将什么东西被推进了他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程泽还在发呆，白御岚已经退开重新戴上了面罩，面罩中进去的海水被排干净后，露出了她覆着面具的脸，程泽的脑中依然一片空白，但那种巨大压强下冲击感突然就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发烫的灼热感，以及喉咙位置的撕裂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