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记——神圣午睡
时间:2019-04-12 09:34:44

  
  跟程小乐一联络,果然报价比现在的效果图公司低了很多,也能提供正式发票。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十点多了,赵馨宁仍然没有回复。范晴心里暗笑,猜她准是又哄孩子把自己哄睡了。这个赵馨宁,自从有了孩子,美院校花那股风流劲儿都没了,满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再也顾不上给好姐妹当爱情顾问。眼下自己形单影只,连个男朋友也没有,钱大卫的心思只好靠自己琢磨了……想到这里,范晴又暗自笑了:范晴啊范晴,你这想的是什么悖论啊?有男朋友更不会琢磨钱大卫的心思了。
  
  其实赵馨宁没有睡。老郝也没有睡。夫妻两人正在卧室里压低了声音吵架。
  
  事情的起因是赵馨宁带着姗姗上完课外班,回到家正看见老郝送两个安装工人出门。她就问老郝:“家里什么东西坏了?”
  老郝支支吾吾:“没有……”
  面对赵馨宁质疑的眼神,老郝心想反正也隐瞒不住,就实话实说了:“爸妈嫌沙发床睡着不舒服,我给他们买了张新床。”
  
  老两口现在暂居的客房本是赵馨宁的书房,面积不大,只摆了一个沙发和一个书桌。这沙发打开是个小号双人床,客人来的时候可以睡一下。
  
  赵馨宁进了书房一看,一张丑怪无比的硕大红木床占据了整间屋子,不但沙发床不见了,原本摆在窗下的书桌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同样难看的红木床头柜。
  赵馨宁立刻问:“原来的家具呢?我的书桌呢?挪到哪儿去了?”
  老郝支支吾吾地说:“爸妈给处理了……其实餐桌挺大的,不吃饭的时候也是空着,我们可以在那里学习嘛。这样爸妈以后睡得也舒服些。”
  
  赵馨宁气得头发昏,冲老郝发火:“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声呢?”
  老郝支支吾吾地说:“就一件家具嘛。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床以后也是爸妈睡,所以他们看上的,我就买了。没有问你的意思。”
  
赵馨宁听到“以后”两个字,突然意识到,看来公公婆婆此行竟然不是春节暂住,而是要长期驻扎了。她把老郝拉到卧室里,小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爸妈是打算住下不走了吗?”
  老郝期期艾艾地说:“也没说不走。就是老家太冷,容他们在这里过了冬再说。”
  赵馨宁问:“再说?是过了冬再说住到夏天,过了夏再说继续过冬吗?”
  老郝陪着小心,说:“这不是冬天太难熬吗。你别急,你不愿意他们住在这里,开了春我就跟他们商量,让他们回去。”
  
  赵馨宁听他此时仍然还在说“商量”,气得手都发颤了,说:“好,我走,我走行了吧。”站起来就要收拾东西。
  偏在这时候,珊珊推门进来,问:“妈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呀?”
  看到父母脸色不对,珊珊有点害怕:“你们怎么了?”
  老郝马上慈祥地说:“没怎么,我们商量给珊珊吃什么呢。咱们出去吃披萨,好不好呀?”
  “太好啦!”珊珊欢呼雀跃。
  珊珊念叨好久要吃披萨了,因为爷爷奶奶一不爱出去吃,二不肯吃西餐,所以老郝都迁就父母,一直没带珊珊去。赵馨宁对比颇为不满,老郝此时说吃披萨,也算是求和。
  赵馨宁刚刚说完狠话要离家出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此刻春节刚过,北京的冬夜寒冷的很。出去租旅馆吗?一天都要好多钱。赵馨宁决定先忍下这口气,慢慢再想办法。虽然她心中总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无法压制。她依稀觉得,老郝这一次是蓄谋已久。想送二老回去,怕是千难万难了。
  
  这一晚上,赵馨宁都心乱如麻,根本想不起来看手机。范晴不知道好友此刻正遭遇着公婆入侵小家庭的险境,还以为她只是正经历着为人母那寻常的,甜蜜而劳累的夜晚。
  
 
 
 
6、第六章  世纪难题
 
  从那一天起,钱大卫每天中午都来找范晴吃午餐。范晴的绯闻立刻传遍了公司。尤其是前台秘书晶晶,对范晴崇拜得五体投地,把钱大卫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晶晶是公司里的一枝花,也是曹工夫人的表侄女。晶晶到这里上班是曹夫人的旨意,内中有两层意思。第一,就是帮晶晶解决终身大事——建筑公司男人多,女人少,客户来往的还多半是地产界人士,可以说是理想女婿集中地了。再说,同样是在小公司做前台,建筑事务所听着就有气质一点。这年头,男人也现实的很,择偶时也要看女孩子的社会头衔。
  
  第二呢,就是帮曹夫人盯着曹工了。曹工的模样本来还是挺安全的,并非招女人喜欢的那一类型。曹工身量不高,眼睛不大,如同多数建筑系学生一样,从画第一张图就开始有了少白头的迹象。再加上天天熬夜画图,弓腰驼背,兼自带黑眼圈,年龄永远看上去比实际大十岁以上。好在建筑师如同医生一样,越老越值钱。甲方一看到曹工花白的头发,沧桑的胡子,立刻就肃然起敬。像范晴就虽然能干,但吃了面嫩的亏,总被人叫“小范”,被甲方怀疑经验不足。男建筑师如果生的少相,可以留胡子扮老。女建筑师毕竟还是爱美,不肯打扮得太老气,只能靠一身黑外加强势的做派建立威信。
  
  虽然曹工的外貌缺乏对异性的吸引力,但随着他年龄和收入同步增加,在女人眼里的魅力值一路看涨。曹工这样的男人,二十岁看着就像四十岁,但真四十岁了反而顺眼了。再加上现在社会上年轻女孩子流行找大叔,建筑师多半又都有些闷骚。不知不觉中,曹工在年轻女孩子眼里,虽还不至于成了香饽饽,但起码也是个可以发嗲的对象。
  
  想当年,曹夫人面容娟秀,追求者甚众,对曹工充满心理优势。可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岁月流逝,夫妻两人慢慢步入三十岁,四十岁,每十年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质的变化。只不过曹工是步步走高,而曹夫人则是一路下滑。到了最近几年,曹夫人对曹工可以说是严防死守,生怕曹工在外面沾花惹草。但毕竟当初也是知识女性,自己天天盯着一来没时间,二来也有失风度,就把晶晶安插在公司里做前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成功人士背后的大奶,大都历练了这一身家庭政治的好本领。
  
  曹夫人对范晴还是很放心的,这样积极向上的女孩子,条件又好,怎么也不可能看上自己的糟糠之夫。但范晴一直有没有男友,她最近的感情动态,曹夫人也并非全不关心。晶晶本来就八卦,得了曹夫人的旨意,更是理直气壮地天天收集情报,成为了公司八卦消息的集散中心。
  
  听说范晴和钱大卫是撞车认识的,晶晶顿时惊呼起来:“好浪漫哦!英语里是不是一见钟情就叫crush,也是撞车的意思?”
  范晴笑,说:“好像撞车是crash,一见钟情是crush,差一个字母。”
  晶晶依然陶醉在梦幻的感觉里:“反正都差不多。唉,可怜我连辆车也没有,就有这样的缘分,我也抓不住啊。”
  旁边于工听了,说:“没车更好啊,晶晶,你可以冲到车头上碰瓷儿嘛。”
  
  于工如同大多数性格温和,条件一般而又好色的男人一样,在女孩子面前走暖男路线。女同事有难他永远关心,女同事说话他永远捧场。尤其是跟感情有关的话题,更是第一时间就要掺合调笑几句。好处是他确实成为了妇女之友,女同事都不介意和他开几句玩笑。缺点是,即便是晶晶这样有点恨嫁的姑娘,也嫌他轻浮,还没正式把他放在考虑名单内。但两人的暧昧,全公司上下都看得见
  
  晶晶就笑得花枝乱颤:“讨厌啦!”
  
  以前大家都不敢在范晴面前这么放肆,但现在看范晴有了男友,都觉得原来铁娘子也有柔情的一面,胆子就变大了。
  
  范晴表面上接受大家的恭维,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享受——钱大卫嘴里“简单的工作餐”,一点都不简单。
  
  跟钱大卫吃饭,是真体面,也真累人。钱大卫永远一丝不苟,每次见面都穿得像要去领奥斯卡奖。去吃饭,永远是去那种气氛优雅,尺把长的大盘子里放着一口菜,领班能娴熟地叫出钱大卫名字的高级馆子。范晴提议了几次“随便吃点”,都被钱大卫密不透风的安排给代替了。如果范晴说时间来不及,他就提前打电话订好菜和位子,确实能保证范晴到了餐厅一分钟之内菜就上了桌。钱大卫似乎认识全北京所有高档餐厅的领班,并且熟知所有的秘密菜单。
  
  穿得整整齐齐,坐在高级餐厅里,钱大卫和范晴说话只有两个主题:
  第一,赞美范晴优秀有品位。
  第二,展示他自己的优秀和品味。
  
  如果钱大卫不是做金融的,而是搞房地产的,范晴觉得自己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要挖自己跳槽,而不是把自己当女朋友。
  
  唯一稍微暧昧一点的一次,是范晴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钱大卫笑了:“当然没有,否则我怎么敢和你在一起?”
  “那万一我有男朋友呢?”
  “我想你也没有男朋友,否则他早来打我了。”钱大卫做个挨打的姿势。
  范晴被他逗笑了,第一次觉得钱大卫也有点可爱,而不单单只是可敬。
  
  钱大卫看着范晴,目光中满是欣赏,范晴以为他要问“那么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然而钱大卫感慨地说:“人们总以为优秀的人早就有对象了。其实,优秀的人往往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反而是单身的居多……”
  之后,话题又惯例地进入了歌颂双方优秀的环节。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范晴想。可这也太没劲了吧!
  
  这么约会了一阵子,在别人眼里,范晴和钱大卫简直是如胶似漆,好得天天相见。只有范晴知道,其实他们俩就是天天在一起演“一对璧人”,演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钱大卫从来不在晚上和范晴约会,毕竟他们两个人都要加班。
  
  当然双方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范晴知道了钱大卫在金融街的一家银行做高管。家里是上海迁过来的新北京人,算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总之,男女相亲时该知道的一切,范晴差不多都知道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依着范晴的脾气,就直接问钱大卫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范晴想起赵馨宁教导她的话:最后告白,或者说亮明态度的那句话,女孩子绝对不能先说出口。
  
  想到赵馨宁,范晴不免惦记起来,又是好几天没消息了。她实在想听赵馨宁的意见,就在一个工作日的空档,直接给赵馨宁打了个电话。
  
  范晴打电话时,赵馨宁正在一个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往常这时候,她会在家里放着音乐,不紧不慢地做做家务,准备晚上一家三口的晚餐。忙完了间隙的时候,赵馨宁喜欢做一些小手工。赵馨宁是艺术系毕业生,特别爱美,他们的小家被她布置得清新自然,还上过杂志。偶尔拍几张照片出来,次次都惊艳了朋友圈。
  
  公婆来的几天,他们的小家已经以可怕的速度在日益变丑。多肉植物花盆里,经常会出现公公大人掐灭的烟头。家中的各个角落里,婆婆买的破烂一件件悄悄冒出来:餐桌上廉价的、散发着恶臭的塑料果盘,莫名其妙的、用来接脏水循环利用的塑料盆,颜色暧昧、不知是抹布还是毛巾的化纤布片……再加上那种不爱洗澡的老人发出来的特有气味,让赵馨宁一分钟都不想在家里停留。
  
  赵馨宁本来忍字当头,心想反正过完年他们就走了,何必甩脸色让老郝为难。她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每天认认真真做饭,即便公婆其实对她那些精致搭配的菜式并无太多好评。她以为老郝看在眼里,会被她的深明大义深深感动,给予她应有的回报。谁知她的委曲求全在老郝的眼里分明是形势一片大好,可以继续推进大孝子计划。老两口也觉得赵馨宁虽然配不上自己儿子,但脾气还算柔顺,决定住下不走了。
  
  那张丑陋的红木大床进了门以后,赵馨宁才意识到:自己这贤惠扮得太过了。也是,北京的暖气房里,儿媳妇天天跑前跑后,客客气气,三茶六饭伺候着,当然比在老家舒服多了。赵馨宁决定先把自己的态度冷下来,取消一切优惠服务,让他们觉得日子没那么好过。同时也亮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欢迎你们。
  
  赵馨宁开始对老两口带搭不理,也不做饭了。说一句有事,就每天跑到外面瞎逛,一直逛到珊珊幼儿园放学。家里乱就乱着,饭呢,公婆自己做了去跟老郝吃,她带着珊珊在外面吃。坚持了几天,虽然暂时还没有看到效果,但至少他们在家的时候自己躲了出去,心情能稍微松快一点。
  
  范晴打电话的时候,赵馨宁正在一个商场百无聊赖地溜达着。
  范晴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那天我看见你公婆了。他们走了吧?你还好吧?”
  赵馨宁叹口气,说:“他们不但没走。而且很可能不走了。”
  “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
  “你婆婆好像有点……”范晴刚要说“不好相处”,又犹豫了。工作好几年了,她也没那么口无遮拦了。万一赵馨宁要维护婆婆呢?
  “是,特难缠。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反正也不是我妈。”赵馨宁冷笑。
  “怎么才能让他们走啊?”范晴替好朋友犯了难。
  
  放下电话,虽然并没商量出一个结果,但赵馨宁的烦恼倾诉了一番,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而范晴已经不由自主地思考起这个难题:她知道怎么做方案,怎么应对甲方,怎么带团队。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已经买了床的老头老太太改主意又搬出去。
  
  正好这时候刘工进来谈工作。谈完了刘工要回座位时,范晴把她叫住了:“等等,刘工,我还想跟你请教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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