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敌
厂办一前一后共两栋四层红砖楼,两楼中间相隔二十米修了个小花园,工会办公室在后面那栋楼一楼进门右侧。
冤家路窄,张素素她们财务科在一楼进大门左转第二间,看到何笑张素素鼻孔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猪叫学得挺好,何笑心里评价。
何笑办公室除了刚醒那天下午见到的工会主席,下面加她还有八个人,不知道算不算人员臃肿。工会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平时多是组织个体育比赛,文艺汇演,发个电影票,给困难职工捐款慰问这种事。何笑主要负责文书这一块,对于能文能武的何助理简直是小菜一碟。
厂子里普通工人可能不知道何笑的身份,但一个办公室的都清楚她的来历,不知是真关心还是假热心,何笑一进办公室感受到了来自同志们春天般的温暖,让低温动物何助理相当不适应,这下她也怀念起跟林总裁两人在现代公司大厦顶层不受打扰的办公环境了。
林总裁呢?温暖也得到了,不是来自同事,车间自带高温系统,他们车间是发电机零部件锻造车间,室内外温差至少二十度。刚进去一会,汗就哗哗地淌。师父姓高,看大智傻站着不动地方,铁砂掌再度出山:“愣着干嘛?咱们组这个月的工作量要完不成了,赶紧给我麻溜干活去。”
等大智回过神人已经被带到工作台,有一部分零件比较重要,磨具始终不理想,需要人工再度打磨,他们组加上高师父一共五个人,大智来的时间不长,负责第一道程序,用砂纸给零件做初步打磨,其他三个工友看到大智不但没一个出声关心,还都面露不屑。三人连高师父都埋怨上了,非要弄这么个废物来,成天活干不好,还老缺席,完不成的工作量都是他们给擦屁股,倒了八辈子霉跟这傻子分一组干活。
大智无暇他顾,他堂堂一靠脑力挣大钱的房地产公司总裁,现在左手零件,右手砂纸,来亲自下场实践怎样做社会主义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这时候脑袋里竟然还鬼使神差想了一出画面,何笑挥动大锤砸他的场景,……大锤和螺丝钉,这样他岂不是要被那个女人死死压制住?化压力为动力,大智的干活速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又得了高师父好几个铁砂掌奖励。
何笑忙完手头积攒的工作,揉揉僵硬的脖子,和她做对桌的薛雁把头伸过来:“笑笑,你跟王崇襄是什么关系?”
“小时候的玩伴。为什么这么问?”何笑被问得莫名其妙。
“你背对着门没看见,今天上午他都下来好几趟了,看你在忙,又回去了。”薛雁冲何笑眨眨眼。
“用不用我给你介绍?”这么积极,难道看对眼了?初来乍到的何助理准备亲民一把给人保媒拉纤。
薛雁郁闷,叫你八卦不找准对象,媚眼都抛给了瞎子,何笑就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王崇襄长得好、家世好、又是工农兵大学生,厂里行情最好的未婚男同志,这人自己可高攀不起,是专门给像何笑这样级别的人准备的。这不人又来了:“何笑,忙完了吗?我找你有事?”
还真找她,何笑纳闷,我跟你能有什么事?
“走吧,快中午了,我请你去小食堂吃饭。”
以林大智的尿性第一天上班中午肯定要来找自己诉苦求安慰,何笑淡声开口:“中午有事,前面亭子里说吧。”
王崇襄心细如发,自从上次医院见到何笑明显感觉人有些不一样,没了跟人相处的不自然,气质变了,原先的无助怯懦变成了现在的淡定从容。两人因为家里走得近,从小一起玩过,小时候何笑是个神情怯怯话少的姑娘,长大后也没有开朗多少,两家有意撮合两人,有个听话贤惠的妻子也不是不行,但现在这样的何笑不得不承认更加让他欣赏。
打量眼前的姑娘,何笑长得是真漂亮,据说像她出身汉中的曾祖母。美人面无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自己时还带着点不耐烦,王崇襄真是纳闷极了:“笑笑,这次回来工作有些忙,也没来得及去你家拜访,只前天在医院里匆匆见了一面,我感觉你好像对我跟陌生人一样生疏,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然出大事了。“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我今早在食堂看到你跟那个叫林大智的工人走得很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们是共患难的革命友谊。”一起往回倒带40多年,多大的难啊。
“笑笑,我建议你注意点影响,咱们厂虽然没那么激进,毕竟现在政治处抓得严,哪怕是要结婚的男女双方都要在公开场合避免亲密接触。”
“我们哪里亲密了?接济困难职工点食物,有问题吗?”
王崇襄被问住了:“当然是没问题了,但是笑笑你得想想我的感受,你家里已经跟你说了吧,想让咱俩将来在一起。”
“我不同意。”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亭子里两人回头,不是道什么时候大智跟张素素站在外面,大智怒视王崇襄,张素素则瞪着何笑。
张素素是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到何笑跟王崇襄进了小亭子,无心工作,跑出去躲在树后面听两人说话。张素素看何笑不顺眼不是因为两人被拿来做比,主要还是因为男人。她暗恋王崇襄好久了,两人一般大,从小就是同学,自己家世长相从来就不输何笑,为什么王崇襄就是看不到自己,偏对何笑好?
好在还没下班,凉亭在院子的最里边,旁边没人。张素素已经出离愤怒无法控制地大声控诉:“王崇襄你说我哪点比不上何笑,我要和她公平竞争。”
何笑最受不了这种胡搅蛮缠的狗血场面,冷声开口:“我的意见刚刚说了。我会跟家里讲清楚,你们俩好好聊,不奉陪了。”
跟还在往外冒冷气的大智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离开吵架现场,一看张素素就是那种你无情、你残酷、自己无理取闹的主,马上要下班了,把全办公楼的人都吸引过来,可就出大名了,此刻不闪还待何时?
大智临走前给了王崇襄一个阴冷的眼神,敢觊觎我的助理,问过我这个老板的意见了吗?
“你怎么过来了?”不会忍不了撂挑子了吧,看他满脸汗渍,能想到他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活。
大智面无表情,眼神发冷,不怎么轻易示人的真面目都出来了。“你们俩以前有一腿?”一字一顿开口询问。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一腿。”一腿你个头,她才来两天,跟她有什么关系。
“以后少跟他接触,这人不简单,野心不小,你这种一根筋的弄不过他。”大智霸道总裁智商回归。
何笑瞪他一眼:“吃饭去,饿肚子看你怎么耍心眼。”被骂的人摸摸鼻子,好像说错话了,把衣食父母得罪了。今天也是凑巧,高师父看他干活利索,怕把他劳动热情磨光,提前让他出来放风,他看时间还早,跑过来跟大锤诉苦博同情结果让他看见什么了?王崇襄是吗?能让我记住是你的荣幸。
率先冲到食堂,白菜炖豆腐,好菜啊,才两天功夫,两人把能吃上豆腐当成过节,人真的很容易被环境改变。
这边王崇襄还在跟张素素饿肚子讨论问题,张素素性格跟长相一样张扬,敢爱敢恨,今天既然都公开示爱了,索性豁出去了:“王崇襄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也不用着急拒绝我,我今把话撂这了,我张素素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说完跑出亭子。
王崇襄有些烦躁,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这样?还有那个男人临走前的眼神,他只知道他是个进厂没多久的学徒工,一个普通的工人子弟,有什么资格妄想何笑?想到何笑毫不留情的拒绝,王崇襄翘起一边嘴角,事情有点挑战性才有意思。
大智点背,晚上洗澡还没等脱衣服,又被高师父抓着了,这是什么缘分?高师父对大智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满意的结果就是搓背的时候更卖力,大智觉得效果相当于拔火罐。
“师父,我看你磨零件真是行家,误差估计都不超过一毫米,你是怎么做到的?”
“哎,师父也就偷偷跟你说说,我解放前拜师专门学做木雕,以前老师父带徒弟严格,做木雕的都从微雕开始学,手艺都是通的,磨零件就是在铁上搞微雕。真可惜以前学的本领,别跟人说啊,现在那些东西都是封建糟粕,连家具上那些花纹都给磨平了,糟践东西啊。师父亲眼看着我的师父当年给人做的陪嫁床被砸得粉碎,当柴火烧了,可惜那好手艺,那百子千孙木雕我是从没看见有人手艺能比得过他。”
高师父在大智耳边低语,有对往日的学艺生涯的缅怀。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大智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以后的事业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发展是时候开始打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盘指一算假期立的flag,除了吃其余一个没完成……
第9章 饲主
晚上何笑回了趟家,让大智洗完澡去找她,大智捡了颗小石子砸何笑二楼房间的窗玻璃,心说有个弹弓就好了,可得控制好力道,劲使大了就成破坏集体财产了。何笑耳朵好不好使啊,怎么还不下来。
正准备再砸一颗,看何笑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抱着可乐下楼来了。
“黑眼圈都长脸上下不来了,明天放假回去好好睡觉。”何笑搬到宿舍后,何母把手里攒的票都用了,给何笑重新做了一床新的被褥,原先旧的那床放在家里,今晚专门回去拿的。何母还以为她嫌宿舍床硬,直说当初应该再跟人借点棉花票给褥子再加厚一层。殊不知她家姑娘胳膊肘往外拐,拿家里的东西接济某个因为睡眠条件不行,矫情地睡不着的前有钱人。
散发着淡淡樟脑球味道被褥虽然不是新的,但被面干干净净棉花干燥蓬松,终于有了像样的寝具,大智觉得今晚可以睡踏实了。看眼前别扭的女人,关心自己的话总是反着说,好在这些年他都习惯了。
可乐两只毛爪搂着大智的胳膊不松开了,非要跟他走,何笑受不了一人一宠腻味:“我觉得你这猫通灵,特别嫌弃我,从眼神能看出来。”
那是它在怪你把它给忘了,十多年前,大智心说。“明天放假你陪我去趟郊县吧,我有个爷爷住在乡下,全家就他一人对我最好。”
“也好。”他们放假都得利用起来,多了解点现在的情况。
第二天大智还是一副没有彻底休息好的样子,何笑无奈:“又怎么了?不会让我把屋子也给你换成新的吧,我现在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林总裁哭丧个脸:“我洗澡的时候把头洗了好几遍,怎么睡觉的时候还是特别痒,痒得头皮都要挠破了。”
何笑想到一种可能,脸上表情生动起来带着点幸灾乐祸:“你不会是头上生虱子了吧?”
大智眼睛吃惊地瞪大:“什么玩意?”这种史前生物,怎么会跟他出现在一起?天啊,他要回现代。立即!马上!“厂里最高那根烟筒高度够了,不要拦我,我要爬烟筒去。”
“那你就真成为史上因为生虱子而自杀的第一人了。”沙雕林老板,何笑趁机欣赏了个够本。穿来七十年代赚大发了,天天能欣赏到林老板花式被虐,连虱子都生了,下回是什么?好期待。闷骚的何助理肠子都要笑得打结。
这绝对算林老板历经两世最最黑的历史,何笑拽了下石化中的男人:“站这虱子能消失?先去理发店。”
看何笑眼角微微翘起漂亮的弧度,嘴角也弯起,用自己的悲惨娱乐了助理的林老板当起了鸵鸟:“我要用钱买你刚才的记忆,多少钱你出价吧。”
“预支呗?一百万一件事,照顾你,给你打个折买二赠一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还会有要收回的黑历史?”大智气闷,女人你就不盼我点好。
大智坐在理发店椅子上强烈要求师傅给他剃个秃瓢。老师傅好脾气地摇头跟他解释:“小伙子,你是电机厂的吧?你看你们厂长就剩那两根头发也还留在脑瓜上当摆设。犯错误给你剃阴.阳头,但你无怨无故剃光头形象太突出,政治处会来找你麻烦的。”
“师傅,给他剃个平头,尽量短一些。”何笑发话,趁着大智理发出屋去隔壁的市百货大楼驻厂区分销点买东西。
回来后大智已经有了新发型,何笑觉得他很适合留这种发型,五官更凸显,整个人有种硬汉小生般的冷厉感。
林爷爷家出了厂要往东走,两人没自行车,得走一个小时,大智被打击得太彻底,还没恢复过来:“你说我们哪次新楼盘开盘没花大价钱请风水师踩盘测名?到底是少拜了哪路神仙?怎么我现在被整得这么惨。接你前刚接到经销商电话,我定的那辆Aventador已经到海关了,还没来得提车呢就跑这遭罪,穷光蛋一个,别说兰博基尼,连个自行车轮子都没有,出门还得两条腿。”
后面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打断了大智的碎碎念,何笑今天的笑容比以往都多:“你兰博基尼的亲兄弟来了,我好像记得生产跑车之前那家公司叫兰博基尼拖拉机有限公司,想不想体验下七十年代跑车?”
巧了,拖拉机正好路过林爷爷的村子,站在拖拉机后车斗,感觉自己哪是坐车明明是坐在工地的打桩机上,下了车大智还觉得地在震,对跑车的想念消失的无影无踪,何笑这个死女人绝对是故意的。他又立了第二个志向,攒钱买自行车。
林爷爷六十多岁,只有一儿一女,不愿去打扰儿子,一个人住在村里,身体还算硬朗,能出工挣工分,自己养活自己。
小时候只有林爷爷不嫌弃大智反应慢,所有的孙子孙女里最疼他,可以说小时候是林爷爷照顾他长大的,出工给村里放牛的林爷爷听说大孙子还带着姑娘来看他,赶紧跟队里请了假往家走,听大智亲口说自己因为意外一摔脑袋不迷糊了,激动得老泪纵横,非要杀鸡庆祝一下。好说歹说才拦着没让他抓鸡,老人生活不容易,就三只下蛋鸡,杀了一只得少下多少蛋。
摸着大智的脑袋:“我就说我家大智虽然反应慢点,心里明白聪明着呢,其他人都不能比,这不老天开眼,现在彻底好了,我大孙子将来会有大出息。”老人心明眼亮,家里其他几个孙子、孙女都随他爸薄凉、自私。只有大智这孩子孝顺心眼实在。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摸在脸上,让大智找到了久违的来自长辈的温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外公。
中午没让杀鸡,何笑做助理多年,做事周全,来之前就用手里攒的肉票买了一斤肉,还买了块豆腐。
给老人留了半斤抹上盐挂起来,天冷不会坏还能吃上两顿,从地里拔了颗白菜,跟豆腐、粉条烩了一锅,配上秋收新下来的玉米面贴的大饼子,原汁原味,林爷爷直说好久都没吃上这么好吃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