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哈哈一笑后, 其中一人道:“对了,说了老半天, 袁大人今日怎么没来?看时间,皇上可都要到了。”
“可别是像蔡大人一样,起夜时脚下一晃,摔了一跤, 现在正躺在床上疼得诶呦直叫呢。”
户部侍郎袁栋彬平日里是个眼高于顶的, 一向不受其他人待见,此番正好给人拿了话柄,免不了在背地里被打趣一番。
旁边的李鹤峰独自站在一旁, 明显心情不佳,冷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没人敢上前搭话。他在旁听着几人的讨论,望了一眼不远处笔直站着的秦少白,愈发地攥紧了拳头。
“皇上驾到——”通传太监尖锐的嗓音下,满朝文武分站两侧,其整整地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微抬手,“平身吧。”他面色蜡黄,形容枯槁,显然已有油尽灯枯的势头。“诸位爱卿,可有事奏?”
“微臣有事奏——”礼部尚书冯老站出列队,“昨日京城突发地动,虽震感不强,但也并非吉兆,按常律,还请陛下颁布‘罪己诏’,以平民心。”
“地动?”皇帝先是皱眉,继而叹了口气,“那就请翰林院的蔡学士替朕草拟一份罪己诏,由礼部张贴出去吧。”
“臣有事奏!”秦少白上前一步,“昨夜的地动,乃卑职引发,还请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朝堂上自然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各位大臣眉目间都很不解,地动实乃天意,怎还是一人能引发的不成?
“你?”皇帝听后微微坐直了些许,“这是怎么回事?你速速说来。”
秦少白拱手道:“昨日,臣听说城东正阳街上的昌隆赌坊出现反贼,便连夜带人前去搜查,可查了一圈,并未查到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寻常赌徒闹事。臣本以为是以讹传讹,却巧合地在暗格处发现了几本账册。”说罢,从怀中掏出了几本册子,正是温千鸿昨日交与他的。
“呈上来。”皇帝皱着眉抬手道。
侍候的太监应了一声,下台取回册子。
皇帝接过册子拿在手中翻阅,目光愈发深沉,“逍遥窟……这是个什么玩意?这上面,写得是真?”皇帝昏暗无神的目光终于迸发出了些许光彩,半是疑惑半是狐疑地盯着台阶下的李鹤峰,“李大人,你可听说过?”
“逍遥窟”三个字一出,底下一些大臣都变了脸色,李鹤峰更是面色阴沉,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从未听过。”
“李大人何必急于否认,”秦少白向皇上行礼,“皇上,且容臣继续禀明事情经过。”
皇帝点了点头。
秦少白继续道:“臣看了账册后,十分愤怒,想必是有心人想要栽赃李大人,这才编排出这些显而易见的谎话。京城乃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逍遥窟’这种秽乱之所?故而决定拿册子回去,等第二天呈于陛下,等圣上定夺。”
皇上听罢点了点头,“可这与地动之事,又有何关系啊?”
秦少白答道:“臣正欲带人马撤退,却忽然间发生地动,昌隆赌坊瞬间塌下数丈。”
随着秦少白的讲述,诸位大臣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皆环顾左右小声讨论起来。
“禀皇上,昨夜的地动非常轻微,并不至于使好端端的地面下沉呐!”钦天监的大臣皱着眉头看了看秦少白,上前一步道。
“是,昨夜的地动,并不会使完好的地面下沉,可昌隆赌坊却不同,它的下面,是空心的。”秦少白回禀道。
皇帝皱着眉,捂住胸口咳了两声,“爱卿,继续说。”
“赌坊塌陷后,臣发现下面居然另有乾坤,当即下去组织疏散。巧的是,里面的场景、陈设,和人来人往的衣着打扮,都与这册子中描述的‘逍遥窟’别无二致。原来有人冥冥之中将臣引至赌坊,上天又忽然引发地动,为的就是让臣发现这些秘密。”秦少白上前一步半跪,“臣无意引发地动,还请圣上恕罪。”
“朕竟不知,京城中竟有这等事……爱卿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这场地动不早不晚,偏偏发生在此时,看来是天意如此。李鹤峰,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一拍龙椅。
“臣……并不知情。”李鹤峰强作镇定,直言道:“不知秦总领一口咬定,逍遥窟与本官有关,可是有什么证据?用一些来历不明的账本,就企图给本官定罪,未免太草率了些吧?”
秦少白摇了摇头,“李大人可别乱说话,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和诸位大臣有目共睹,秦某可曾提过一句,李大人和逍遥窟有关?”
“你——”李鹤峰有口难辩,终究是讪讪地闭了嘴。
秦少白朝皇帝拱手道:“陛下,逍遥窟秽乱无度、敛财无数,幕后恐有朝中之人坐镇,这才敢为所欲为,发展至如此规模。此案牵连重大,还请圣上准许卑职调查此案,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准了。”皇帝抬了抬手。
“父皇,”站在队伍最前方、一直一言不发的慧王温明樊此时忽然上前一步道,“听秦总领所言,逍遥窟幕后坐镇之人来头不小,在朝中牵连颇深,以秦总领一人之力,恐怕很难顺利调查清楚,儿臣愿从中协助,将此案彻查到底。”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樊儿考虑得周到,以你亲王的名头,想必也没人敢从中阻拦,也罢,那你就同秦爱卿一道,彻查此案。”
温千鸿上前一步道,“父皇,听说前几日三弟还身体不适,恐怕不便操劳,不如,便由我——”
“不劳三哥费心,”温明樊笑道,“我的病已经大好了,父皇你看,儿臣如今,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若说是军务,那自然是三哥更在行,但查案这些细碎的事,唯恐三哥想多了头疼,不如,还是交给我吧。”
皇帝病弱之体,在大殿之上吹了这么久的风,已是隐隐有些头疼,便随意地挥了挥手,“那还是樊儿去吧,朕乏了,若没什么事儿,就退朝吧。”
温千鸿虽是还有话要说,见状也只能就此咽下,随文武百官一起拜倒,“恭送吾皇——”
随着入冬的脚步越来越近,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当第一道晨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是辰时。
肖晨慢慢地睁开眼,觉得浑身无比乏力,想要翻个身挪动下位置,却发现身体没有知觉,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于是仅剩的瞌睡虫一下子尽数退散。
她睁大眼看着房顶,发现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平日里住的秦府那间房,也不是肖府中肖梨落的闺房。
这是哪儿?只记得昨夜趴在书案上等秦少白回来,想与他商讨安王的事,后来呢,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并没有给肖晨太久的时间琢磨这一切,曲蔓婷端着汤药进门,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笑着把汤药放在桌上,上前拉住了肖晨的手腕,“不用怕,你在我这里。”
“……蔓婷?我怎么会在这儿?”肖晨感觉略晕。
“还不是秦总领昨夜抱你来的,那着急上火的样子,门槛都让他踩下去一块。”曲蔓婷笑着搭上了肖晨的手腕。
“……”这个倒不至于吧。“对了蔓婷,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全身都动不了,啊——我该不会是,瘫痪了吧?!”肖晨瞪大了眼道。
“瞎想什么呢?有我和师父在,你就是想瘫痪也难。”曲蔓婷放下了肖晨的手腕,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只见肖晨的身体上,赫然扎着十三根牛毛一般细小的银针。
“你中了‘七星雪’的毒,这是逍遥窟里,对付那些欠下赌债之人的手段。”曲蔓婷一边说,一边取出肖晨身上的银针。“此毒阴寒,哪怕只是发作一次,也有可能导致体弱的女子终身不孕。”
肖晨闻言,心脏一颤。
“你不用怕,师父已用银针封住了你周身穴道,令寒毒无法侵入心脉,只要在今日之内服下解药便好。”曲蔓婷说着,又取出一根银针,对肖晨摇了摇头,“你啊,去查案便认真查案,好端端的,在自己身上做什么试验?”
我哪知道还有在趁我昏迷喂毒·药这一手啊……肖晨内心自责不已,昨夜,定是让他担心坏了。
“解药……是否还要到极乐寺去取?”一想到自己要莫名的给那种地方“捐”六百两血汗钱,肖晨就觉得亏,亏大了!
“不必了,解药,秦公子已经取来了。”曲蔓婷取出最后一根银针,扶着肖晨坐了起来。
肖晨喃喃道:“……又是偷来的?”和那晚的“入门令”一样。
曲蔓婷从小白瓶里倒出了一些粉末洒在肖晨身上,“不,极乐寺,已经被查封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大病初愈,情意绵绵
“查封了?”肖晨讶异, 急忙问道:“那么大一个极乐寺, 里面那么多僧人, 一夜之间,就全都抓起来了?”
“那倒也不是, 只是整个极乐寺, 都让秦公子带领京城禁军给围起来了。”
“就算要查, 也总是要循序渐进的,秦少白做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 去查什么极乐寺?”
“你个没良心的, ”曲蔓婷笑着摇了摇头, “秦公子这么急着拿解药, 自然是为了你啊。”她说罢,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小白瓶, “他来了,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想问什么, 你自己问他吧。”
肖晨往门口一看,果然见身着官服的秦少白身板笔直地站在门口,两人有情人目光相对,自是情意绵绵。
“桌上的药还有些烫, 等稍微凉一些喂她喝了, 能让她感觉好些。”曲蔓婷嘱咐过秦少白,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将门带上。
“你回来了。”肖晨将身体坐直些许。
“怎么样?好些了吗?”秦少白用内力将自己周身的寒气挥发殆尽, 这才敢坐到床前,伸手摸了摸肖晨的脸,触感微微发热,已不似昨夜的冰凉。
肖晨点了点头,“我现在感觉还好,并没什么不适,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少白嘴角一挑,“昨夜夫人一边喊着冷,一边往我怀里钻,怎么拉都拉不开,就是不肯好好睡觉,怎么,醒了居然不认账?”
肖晨大囧,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连喝醉酒都老老实实睡觉的人,中了毒居然是这幅姿态?赶紧摇摇头反驳道:“那也是逍遥窟的毒药害人,我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少白闻言捏了捏肖晨的鼻子,“还说呢,你个小赌迷,当时明明告诉我,之后没有再赌,怎么到头来还是中了毒?”
“我是没有再赌啊……”想到这里,肖晨忍不住愁眉苦眼起来,“我把手里的筹码给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可怜人,我还当逍遥窟……算了,终究是我不小心,让你担心了,对不起。”郁闷地低下头。
“你我之间何须道歉?你没事儿就好。”秦少白摸了摸肖晨的头,起身去桌上取来了药,盛了一勺放在口边吹了吹,继而递到肖晨嘴边,“来,喝药,已经不是那么烫了。”
“我自己可……”可能是银针刚刚取出不久的缘故,肖晨刚想抬手,却手臂无力,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罢了,喂就喂吧,索性是自己相公,不是旁人,肖晨张开了嘴,乖乖地把药喝了下去。
“对了,刚才蔓婷说,极乐寺已经被查封了?”肖晨咽下了药,忽然想起来这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昨夜,你一宿没睡觉吗?干嘛去了?”
秦少白目光轻柔,又盛了一勺药喂给她,“你好好养病,这些由我来处理就好,你不用操心了。”见肖晨闻言果然皱起了眉,这才叹了一口气,“你啊,怎么同我一样,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让你好好休息一会都不肯。”
“你越不告诉我,我心里就越要想知道,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不然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肖晨委屈巴巴抬眸道。
秦少白这才把昨夜自温千鸿和木错来济世堂要与他联手,至今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一与肖晨讲了一遍,“怎么样,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事情讲完,手中的药也已喂完,秦少白放下小碗,含笑看着她。
昨日自己还在发愁,该怎么让素来对安王没有好感的秦少白,能试着相信安王并与他合作,没想到自己中毒病了一场,两人间就此冰消雪融了。
“可地动又是怎么回事儿?真就那么巧?恰好就在你在赌坊的时候,发生了地动?而且逍遥窟,又恰好在昌隆赌坊地下?”这巧合,也实在太多了吧?
地震这种自然灾害,人们虽已知道与板块运动有关,但仍旧很难找到其中的规律,别说是在这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很难预测到的。
“昨夜的地动,其实是人为的。”秦少白帮她把被角掖好,“你可还记得,当初葛大从赌坊里跑出来,除了交给我了一个琉璃球,还说了一句含义不明的话?”
肖晨点了点头,当时好像确实听他讲过。
“后来我思来想去,葛大那句话的意思就是,郊外极乐寺是入口,逍遥窟就在这里的地下。而那颗球,则是逍遥窟存在的证据。”
“所以……那场地动,是你事先安排的?”肖晨问。
秦少白点了点头,“我事先准备了炸·药,安置在赌坊内,炸·药爆炸后地面塌陷,确实引起了小幅度的震感,所以,我便决定将计就计。”
肖晨急了,身子向前倾了些许,“你——你这若是被发现,可不是欺君之罪?”
秦少白嘴角一挑笑了,捏了捏肖晨的小手,“怎么,夫人担心我?”
肖晨拧着眉头气鼓鼓地拿下他的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