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官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儿感觉,走吧,咱哥俩一起去。”
“这……”圆脸官兵有些迟疑,“可是总领有命,令咱们时时刻刻不能松懈,要不,还是我先去,你在这儿看着吧,我很快,马上过来换你。”
“怕什么,”高个官兵伸手勾上圆脸官兵的肩膀,“寺里面还有那么多兄弟在守着呢,再说了,那老狐狸,现在早都吓得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了,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到咱们巡防营看管的地界上撒野?”
圆脸的官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笑了,“走,咱们哥俩一起去!”
两人勾肩搭背刚刚离开不久,旁边的大树上,潜伏已久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跳下了树,矫健地翻墙跳入了极乐寺中。
此人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一身纯黑的夜行服走在黑夜中宛如鬼魅一般,令人无知无觉,很轻松地便绕开了巡防营守卫的几个官兵,一路到了一间禅房外。
他站在窗外,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往里看,禅房内点了一支昏暗的蜡烛,勾勒出蒲团上静坐修禅的身影。随后他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地推开房门,几步上前在老和尚的脖颈处稳准狠地快速一划,喃喃的念经声,便顿时哽在了空气里。
那刺客还不放心,又凑近探了探那老和尚的鼻息,见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便悄悄转身离开。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待那黑衣人走后,寺内巡防营官兵巡逻依旧,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高门大户的李府正厅,虽已至深夜灯火却还亮着,李鹤峰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看似沉着冷静一言不发,实则攥紧的手心却已将他焦灼的内心出卖。
冷掉的茶水已换了三盏,终于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黑衣人前脚刚进门,李鹤峰便猛地站起身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黑衣人点了点头,“李大人放心,一切顺利,那老和尚看样子还什么都没说,正在禅房中打坐,便被我一刀——”说着,冲自己脖子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李鹤峰心中大石蓦然落地,表情也放松几分,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好,好,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你……这位侠士,解了李某之围,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李某能办到的,尽管可提!”
“李大人倒真是大方。”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谁!”李鹤峰拍桌而起,那刺客也拔出匕首,全身戒备。
“自然是你不愿意看到之人。”秦少白自房顶跳下,正好落在正厅门口,身着绣着猛虎暗纹的玄色官服、腰间挂着近三尺的森森长剑,光是站着不动,冷冷的眼神朝你瞥上一眼,便能让人感到丝丝寒意从背后爬上来。
“秦少白!”李鹤峰显然没料到,在此时此地秦少白竟会突然出现,下意识地双手发抖,连说出口的狠话都透着一丝心虚,“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私闯民宅!”
秦少白冷笑一声,“李大人又何必往我头上戴帽子?圣上命我查办逍遥窟的案子,而李大人是我要调查的嫌疑人,我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倒是你身旁这位仁兄,刚刚被派出去做了什么,倒需要李大人好好想一想,给我一个答案。”
李鹤峰干笑两声,佯装镇定道:“我只是派他,给我的朋友送封信,这才刚刚回来,怎么,连李某的家事,秦大人也要插手?”
这等闭着眼用脚趾头想出的谎话,秦少白连出口拆穿都不屑,扬声道:“追风!”
秦少白话音刚落,房顶便跳下了一个年约七十、但身板笔直、行为跳脱的老和尚,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属于追风的声音,“总领,话说刚才可吓死我了,那匕首只要再深那么一点点,就能划破猪皮、继而割破我的喉咙了。”
“对了总领,曲大夫这人·皮面具虽然好用,就是戴着有些闷得慌,现在,我可不可以取下来了啊?”追风显然很不舒服,挠着老脸道。
秦少白点了点头。
追风抓住自己的耳朵猛地一撕,一张枯黄的老脸之后,果然是追风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他深呼一口气,道:“啊——舒服多了!”然后外面的僧袍一解,露出里面属于巡防营官兵的装束来。
“这……”那刺客看着这场“变脸”,吃惊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旁边的李鹤峰。
“废物!”李鹤峰见状眉头一跳,转头看了看那刺客,照着他抬腿就是一脚。
原本想赶在明觉那边供出自己之前,先下手为强,来一个杀人灭口。可此时看来,先前听到的那些风声,根本就是秦少白有意放出让自己听到的,又守株待兔,假意让巡防营露出破绽,引自己的人上钩杀害明觉,再来一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这秦少白,平时倒真是小巧他了!
李鹤峰见了当前的形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再畏头畏尾地狡辩,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连夜带着家人和足够的出逃,管他天南海北,只要离京城远远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猛地摔在了地上,以此为号,李府的府兵齐刷刷地举着刀剑和火把,将正厅团团围住。
秦少白眸中寒意更甚,冷笑道:“李大人这是作甚?莫不是要造反不成?”说着,伸手抽出了腰间长剑。
“这是你逼我的!秦少白,做人总得留一线,刚过易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李鹤峰直面迎上他的目光,冷冷道。
“我下场如何,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李大人若有时间,不如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下场吧。”秦少白转头对追风点了点头,追风得令,从怀中取出了一只信号弹,咻的一声,在空中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烟花。
李鹤峰的脸色蓦然间变了。
李鹤峰的骨气果然不如他的狠话放得那么硬,见信号弹一发,等待多时的数千禁军将李府团团围住,自知大势已去,思虑再三,仍是缴械伏法了。
这个老狐狸是逍遥窟中的核心人物之一,他既已落马,其他的顺藤摸瓜,倒也好查多了。把李府中的所有相关人等全部押送至巡防营,再分开关押并审讯,前后足足忙了两个多时辰,故而当秦少白回到秦府小院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看着床上睡得无比香甜的人,秦少白不忍出声打扰,还是准备同平时一样,从高柜中拿出地铺随便休息一会便罢。
可肖晨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惺忪的睡眼半眯着看清了来人,然后乖乖地将身体往床里挪动了一点,空出了一个位置,“回来啦?那就快睡吧……”一句话轻柔的宛如梦话一般,却让秦少白心里一暖。
他脱下外衣,用内力将周身的寒气逼走,这才轻身上了床,钻进被窝将肖晨抱在了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声道:“睡吧。”
肖晨闭着眼,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也挂着一抹笑。
作者有话要说: 圆脸官兵/高个官兵:“总领总领,我们的演技怎么样!”
追风:“还有我!”
圆脸官兵/高个官兵:“可拉倒吧,你连台词都没有!”
追风:“有台词了不起啊!我可是重要角色!不服打架!”
圆脸官兵/高个官兵:“好啊!”
追风:“不能二打一的啊——总领救命!”
秦少白:“……”这群属下没救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很快就破晓, 日光柔柔地洒进房中, 继而照在了秦少白紧闭上的眼眸上。他心里压着事儿, 虽已两天两夜没好好睡一场觉,可常年自律形成生物钟还是促使他醒了过来。
秦少白轻轻地拿开抱在自己腰上的手, 肖晨却轻哼一声, 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 手也向下移了几寸,秦少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拿开那只“胆大包天”的手, 刚准备起身, 肖晨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也醒了过来。
“乖,还早, 再睡一会儿吧。”秦少白温柔道。
肖晨却揉了揉眼睛, 皱着眉看了眼窗外,“你才睡下多久, 怎么又要起来。”
秦少白叹了口气,又躺下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大狗似的在肖晨的脖颈间蹭了蹭,“我也舍不得走啊……可巡防营那边, 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去办呢。”
肖晨伸手, 指尖轻轻地穿过他的头发,不高兴地撅起嘴,“你这样下去, 身体迟早会吃不消的。”
“放心,”秦少白凑过去亲了亲肖晨的鼻子,“为夫身体好着呢,只要能每天看一眼夫人,不吃不睡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连你这么严肃的人,也会说花言巧语。”肖晨捏着秦少白的鼻子,嘴上嗔怪,表情却难掩甜蜜。
“苍天可鉴,为夫说的可都是真情实意。”秦少白笑道。
肖晨不理他,笑着伸了个懒腰,索性也坐了起来,“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正事儿,陪你一起到巡防营看看去。”
秦少白知道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也就点点头同意了,两人吃了早饭后,便一同去了巡防指挥营。
李鹤峰此人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狡猾之余还有几分硬气,自知犯下大错性命难以保全,于是在审问之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但对于逍遥窟中其他核心人物的名字,却是只字不言、一问三不知。
原因无他,其一,几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他肯将所有的罪行全担下来,尽力保全其余人,那么看在自己的这份“义气”上,其他几人若还有一丝人性,也能对李府家眷照顾一二。
其二,逍遥窟的其他核心人物来头极大,连李鹤峰这位朝廷一品大员也惹不起,生怕供出来之后,会为整个李家招来灾祸。
可李鹤峰有此顾虑,他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却是没有,自己又不是出主意的人,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招出的线索越多,自己的罪行便能稍减一分,为了戴罪立功,自然是什么都招了。
于是一番审问之后,大量的信件、账目、清单、来往证人口供纷纷露出水面,逍遥窟背后的另一个核心人物很快也露出了头,京城中传言富可敌国的富商陈文杰,当今最为得宠的皇贵妃陈燕霏的亲生哥哥。
“陈文杰?”肖晨对此人也略有耳闻,虽说两人没正式见过面,暗地里却已经较劲过好几个回合,“据说,那不是和颐斋的幕后老板吗?”
秦少白点了点头,“和颐斋是他的产业之一,但这样规模的店,他手上还有很多。”
“……”天,那可真是有钱啊!肖晨不禁感叹。
肖晨爱钱不假,可尽管陈文杰挣了再多的钱,她也一点儿都不羡慕。
从和颐斋对付米其林的那些下三滥的招数中就能看出,这陈文杰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自己是皇贵妃哥哥的身份,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用不正当的方法打压同行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更何况他还参与搞出了逍遥窟这种反人类的东西,黄赌毒三个字占全了不说,居然连幼女都不放过,为了满足一些有钱人变态的欲望,专门挑一些穷苦人家好看的男孩女孩,在“训练”之后供客人“享用”,着实令人发指。
肖晨听秦少白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手心都捏红了,用这种残忍而恶毒的方式挣脏钱,简直死不足惜。
可自古以来,只要和外戚沾边的事儿,都会变得无比难办,毕竟牵连到皇帝的后宫,只要稍失分寸,就会招来祸乱。
皇帝下令负责彻查此案的,除了他秦少白,还有比他地位更高、更尊的慧王温明樊,虽然案件从头到尾都是由巡防营在调查取证,但重大决策,如抓捕李鹤峰这样的大事,还是要与慧王商议过才行。
而现在,一切证据居然指向了慧王温明樊的亲舅舅陈文杰,连秦少白也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
可温明樊和温千鸿不愧是兄弟俩,性子虽大不相同,但同样的是,都有着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劲儿。
他毫不避嫌,更不偏袒,一本正经地和秦少白讨论案情,一口一个“陈文杰”,好像那人不是他亲舅舅,而是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普通罪犯。在看到人证物证充分之后,温明樊当机立断下了决定,与秦少白一道带领京城禁军,抓捕犯人陈文杰。
而极乐寺中,被晾了几日的“一代高僧”明觉大师,屁股也终于坐不住了,事情已经到了此等地步,认与不认已经没什么本质区别,认了,好歹还能少受些内心煎熬之苦。
于是短短几天,逍遥窟案的三个重要核心成员纷纷落马,随着三人相继被抓捕,逍遥窟案也正式曝光于公众的目光之下,一时间轰动京城,连八卦小报《京城早报》也对这一事件进行了报道,将此案列为十年内轰动全国案件的第一名。
虽然皇贵妃日日哭诉,闹得皇帝头疼不已,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性子软弱了一些,却也不傻,此案发生在京城,影响相当恶劣,已形成民声鼎沸之势,若不严查严办,恐怕不好交代。
于是皇帝在大殿上亲自宣判,将李鹤峰、陈文杰、明觉和尚三人择日游街示众、斩首于菜市口,顿时朝野震动。
一场轰轰烈烈的逍遥窟案,就此终于画上了句号,连阴霾多日的天,如今也突然放晴。
前后忙了将近一个礼拜,秦少白就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一般,全程都没闲着,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虽然后续还有一些要处理的工作,但肖晨说什么也舍不得再让他操劳了,手脚并用地将人留在床上,说什么也不放手。
“不行!这才几点,好好在家睡觉!哪儿也不许去!”肖晨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都有黑眼圈了……都不帅了!”
秦少白失笑,躺回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帅了,那夫人还喜不喜欢我了?”
肖晨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摇摇头,声音闷闷地说:“不帅了,自然就不喜欢了。”
秦少白嘴角一挑,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继而在她头顶的发旋处落下一吻,“唉,那我可亏大了,哪怕夫人到了七老八十,我还是喜欢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