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着,”刘老头扭过头,扫视着底下的学生……
“江鹤来!”
果然。
江鹤应声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有板凳和水泥地板摩擦的声音。他气定神闲,看了看题目,抿着薄唇。
阮星瞄到他的桌子,干净的桌面上摆着一本墨绿色的物理教辅。
大学霸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阮星有了看戏的兴趣。
“老师。”江鹤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能换一个方法吗?”
“哦?”刘老头面露惊讶,“具体说一下你的想法。”
“用空间向量。”江鹤有条不紊,清清楚楚地将整个思路说了出来。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更是如夜晚草野簇着的一汪小泉,毫无波澜。
刘老头的脸上,紧缩的五官逐渐舒展开来。
“那么,答案应该是——”他的手指捻住一张薄薄的纸,掀起翻到反面,黑笔架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弯曲的指关节,拉出飘逸的线条。
他正在计算最终答案,锋利的笔尖在纸上划下一道道痕迹,他似乎已经算出了最后的答案。
“定值,三分之十。”
正确答案。
却非出自江鹤之口,而是一个稍显低沉的女声。
阮星已经先一步算出了答案,她看向江鹤,那双原本就澄亮的眸子,此时更是漂亮。
“对。”江鹤微微低头。
两人对视。
江鹤面无表情,五官好看得像是专业仪器算出的精确值。
他的眼神只是轻轻一扫,很快淡掉。
阮星眯了眯眼。
这家伙看着就像是教科书级别的好学生。
可阮星忘不了小卖部的事情。
坐在阮星后面的陈家瑞不禁咂嘴:“啧啧,星姐这眼神,我操苏妲己啊。”
“……”阮星回头瞪了陈家瑞一眼。
“星姐你可别告诉我,你想要撩高岭之花啊……”陈家瑞凑过来。
“哪朵花?”
“哎呀,就是江鹤啊!”陈家瑞说得更明白,“星姐原来你也还是看脸的啊,这家伙长的是很帅没错,但不好驾驭啊,感觉他只会对题目发/情……”
阮星没接话,只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腕搁在桌上,指尖转着百乐P500。
“反正吧——”陈家瑞仔仔细细地将江鹤打探了一番,除了那张挺会长的脸以外,全身上下都是一股令人不爽的气息。
“没什么人味儿。”
阮星轻声笑了,这个形容十分地贴切了。
“话说回来,星姐你是不是对江鹤有了点小兴趣?”陈家瑞不忘继续挖掘。
“陈家瑞。”
“啊?”
“你再继续说话,下个被刘老头宠幸的对象非你莫属。”
陈家瑞:“……”
下了课,陈家瑞刚准备讲话,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喊——
“阮星出来!”是李奇。
李奇此时倚在阮星的班门口,他烫了泡面头,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校服的影子。李奇虽然个子不高但胜在五官深邃,油嘴滑舌的性格让他的女性缘好到爆棚,阮星是他女性朋友圈的中心人物之一。
“换新鞋了啊。”阮星低头扫了一眼李奇的鞋,领着李奇往楼梯间走。
阮星的班在年级也算是很不错的班级,下课仍奋笔疾书的人不在少数,要是李奇一直在班门口骂骂咧咧,那阮星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了。
虽然她不是什么学习班子,但并非目中无人。
“是啊。”李奇眉飞色舞起来,“这双yeezy700,三千多入手的。”
“那还杀你妈?”阮星挑眉。
“哎呀气话气话。”
阮星摇摇头:“没你爹妈,我看你敢不敢在学校这么张扬。”
“是是是,星姐教育的是。”李奇屈从。
阮星说话的方式向来很直接,不喜欢太拐弯抹角,修饰太多,但奇怪的是对每个人都很受用。
恃美行凶。
这是很多人对阮星的概括。
“到底怎么了?”
“我妈不知道突然着了什么魔说要把我送到国外去,烦死人了,说什么要让我得到改造,重新做人,你说这不是瞎搞吗?”李奇靠在楼梯旁的栏杆上,没个正形,“我在国内潇潇洒洒,我才不想走。”
“别人都想去,你还不想去了?”阮星调侃道,“不过到哪里天才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去不去没两样。”
“是啊!我安静做个草包挺好的。”李奇激动地说道,“哎,我无法舍弃小龙虾、麻辣烫、毛血旺、烧烤、猪脑子啊。”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阮星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三分钟上课,“要我蒙面劫机?”
“好啊好啊!”
“……拜拜。”阮星转头准备走。
李奇拦住阮星的去路:“哎呀开玩笑的,我妈说我这次月考考好了就啥都好商量,这次我旁边坐的是你们班江鹤,那个年级第一——”
“你要我帮你联系?”
“这个总可以吧!”
江鹤……
“我还是劫机吧。”阮星摇摇头,“我跟那个谁没讲过话,没把握帮你。”
“哎呀!你这张脸一凑过去,是个男的都下面硬心里软,肯定没问题的。”
“……”
铃铃铃——
尖锐的铃声瞬间刺穿整栋楼。
阮星的声音就杂糅极具穿透力的铃声之中……
“我试试吧。”
声音落,高挑纤瘦的身影已经朝着教室的方向大步迈过去。
阮星不爱找事做,但却答应了李奇。
权当找乐子。
-
一天的课上完,作业多的如山一般堆积,八点半结束的晚自习后,还有一个到九点半的晚晚自习。这个晚晚自习,阮星一般是不上的,她更愿意用这个时间和朋友出去吃夜宵,或者上上网。
不过今天,阮母叫她回家,来客人了。
阮星胡乱塞了几本教辅在包里,拎着包大步流星地往校外走。
夜已经深了,像刚洗干净的黑加仑。轿车的鸣笛声划破了沉静的夜。阮星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鳞次栉比的高楼闪着晃眼的光,她的脸原本就十分立体,在不断变幻的光下,更精致了。
斑马线旁,她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诶。”阮星走到他旁边。
江鹤偏头,低头。五彩斑斓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像阳光穿过教堂彩色的玻璃。
他没说话。
“我朋友月考和你一个考场,你借他抄一下。”
“行。”
……就这样?
这么简单?
这么没脾气?
几辆车飞驰而过,红灯张扬,阮星的长发上绣上红色的光芒。
“看我做什么?”突然,江鹤问道。
“做/爱行吗?”阮星挑逗。
江鹤没接话,也没面红耳赤,甚至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得可以。
“你怎么不上晚晚自习,好学生?”阮星又问道。
“跟你一样。”
“你也是家里又有事?”阮星问道,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是只身来这里上学的吗,能有哪门子事情?
阮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江鹤,才发觉……
他似乎弯了一下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和得逞的意味——
操。
他压根就是不想和她多扯,随口一逼罢了。
江鹤的小表情藏得很深,若非阮星也是个人精,哪里看得出来!
此时月光下,他已经收起了小狐狸耳朵,敛去表情。
绿灯亮了。
阮星也懒得和他继续尬聊,迈开腿准备离开这儿。
她一个步子刚刚迈出去,一股拉力就从她的校服领子上牵制住她,阮星向后一倾,这时候一个有力的手臂稳住了她……
一辆右转的车飞驰而过。
“看路。”
江鹤的手从阮星领子上松开。
第3章 脾气
阮星上了电梯,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阮星的父亲经商,母亲是一家国企的高职,两个人平时对她的管教并不严格,唯一的要求就是学习成绩不可以掉,其他的就任她随意造作。
“阮星回来了。”阮母看到阮星回来了,赶忙站起来,把阮星拉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跟阮星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这是陆伯伯一家。”
阮星点了点头,声音不甜不腻,没有丝毫阿谀奉承的意思,只是保持着体面。
“陆伯伯好。”她的眼神扫过那个看上去精明的中年男人。
“陆伯母好。”她的眼神扫过那个珠光宝气却又体态稍显臃肿的中年女人。
最后,她的眼神落到了那个水灵灵的女孩身上。
“陆——”
“陆清婉。”那个女孩的声音像是春天的小鸟。
“你好。”阮星没带太多感情。
“现在的高中生都可以这样打扮了吗?”那陆伯伯突然来了一句,一双眼皮松弛的眸子将阮星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阮星感觉自己像是刚开售的楼盘。
这是什么老古董,阮星想着好笑,自己的点子是多低,被一个见面不超过两分钟的人评头论足。
“现在的小孩都喜欢搞得很有个性,正常正常。”阮父一向护着阮星,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要是任由她伶牙利嘴回应,这局面不知道要被这小阎王搞成什么样子。
“这——”那老古董还想说。
“你家清婉不也要转到阮星学校了吗?以后两家闺女就是同学了,”阮父给阮星一个眼神示意,“大人的事情,你们俩先去房间里面玩。”
阮星点点头,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了,拿起书包搁在一边肩膀上,双手环绕于胸前。陆清婉跟在阮星后面,两个人进到阮星的房间,阮星用脚顺便把门带上。
把书包仍在床上,房间陷入沉默。
“姐姐你的领子翘起来了。”
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看上去更内向的陆清婉。
“哦。”阮星摸了一下自己的领子,的确如此,她直接把校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阮星想起了夜色中的那一幕,那个少年浅的不能再浅的神情,她仿佛透过缝隙看到了溢出来的光芒。
他的声音低沉得恰到好处。
“走路上被猫抓了。”
“叫我阮星就可以了。”
“猫可以跳得这么高吗?”陆清婉问道。
“……”阮星明显不准备应答。
再次陷入沉默,陆清婉没有闲坐着,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册子,开始默背古诗。
阮星拿出手机,往床上面一躺,却没有心思看手机,观察起陆清婉起来——怎么说呢,长相勉勉强强七分,胜就胜在气质清纯干净,就是太素了,身上没有一点女孩子应该有的装饰。
不愧是她刚出土的老爸养出来的孩子。
“诶,三好学生。”阮星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
“我爸爸工作调动过来,我就跟着转过来了。”
“那你是哪里人?”
“B市。”
“北方来的?”阮星惊讶,“怎么长得比南方姑娘还水灵?”
“是吗?”陆清婉笑了一声,扬起嘴角,“阮星,其实你就是我心中南方女人该有的样子。”
“什么样?”
“风情万种。”
“谢谢。”阮星闻言笑了出来,“你知道吗?这个词啊……有时候可不是个好词儿。”
陆清婉闻言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阮星打断了她。
……
两个人的交流很日常,没有特别热切,总是断断续续的,阮星躺着看手机,而陆清婉则在一旁坐着背书。
“你准备什么时候转过来?”阮星问。
“这几天。”
“确定下来跟我说。”
“好的。”陆清婉点点头
“我去接你。”
两个人相视而笑。
“阮星。”陆清婉突然走到阮星的身旁,凑近问道:“那个‘猫’……是个男孩吗?”
最后,还是绕回到这个话题上。
“是个……”阮星措辞,“是个三好学生。”
她想起阳光下,在阳光下,那个挺直脊梁站起来的身影。
“我……这种?”陆清婉问。
“不是。”阮星摇头。
她又想起,他身上的味道,和露出马脚的神态。
“清婉出来了!该回家了!”外面的大人正在喊。
“好的!”陆清婉应道,又转过头看向阮星,“那是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