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之宝姐姐不干了——归途何在
时间:2019-04-13 09:30:52

 
 
 
第126章 番外
  “兀那蠢物!还不速速归来!”宝玉正躲在蒋玉菡家里避丑, 忽得远远近近听见院墙外头传来呵斥。如同当头棒喝般醍醐灌顶, 人就摇摇晃晃直着眼睛开门出了去。
  蒋家小院儿外头并肩站着一个癞头的和尚和一个跛脚的道士。平日里宝玉最是厌恶这些人, 一个个佛口蛇心,嘴里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念着,还不是每每可着日子上门来讨要供养银钱。哪里是济世渡人?分明生意做得红火!
  他心里存了这些个心思, 脚下步子便迟疑了几分, 那道士冷冷道:“果然蠢物!毁僧谤道,不学无术,忤逆不孝,痴淫贪惰叫你占了个全。这滚滚红尘, 可曾受用尽了?”宝玉一听头上冷汗便淋漓而下,旁的不说,只气坏了母亲这一条,便真真是忤逆不孝了。可那些女孩儿们着实可怜,一个个若是没了自己只怕活不下去, 母亲忒狠心, 先是把她们都撵了出去,再然后连麝月腹中的孩儿也不放过——那是条鲜活的命!
  孩子落下来时他就在一旁,麝月用了一盏自己端来的木樨清露, 乃是偷偷从袭人秘藏的柜子里翻出来的。不料喝下去有没有一炷香, 麝月就肚子疼, 疼了会子下身衣裙就叫血给染得尽红。又过一会子,一个浑身赤条条青紫紫的娃儿落了下来。这娃儿落地便一点声响都没有,面皮乌青嘴唇黑紫, 外头伺候的婆子看了只说是个死胎,拿块麻布裹了去,也就罢了。宝玉心里那个凉啊,魂儿都快叫吓飞了,怔怔楞楞脑子里一片浆糊。
  是谁下的东西?吃食浆水是母亲命人送来的,木樨清露是袭人藏着的,院子里伺候的婆子是云妹妹身边儿的。袭人温柔敦厚,云妹妹豪爽侠义,定然不会是她们行此鬼蜮之事。
  那就是母亲了?
  母亲,母亲,母亲不会是这样的!环兄弟并三妹妹都能容下,又怎会容不下自己的孙子?袭人生的那个她不是喜欢得不得了?麝月的怎么就会不喜欢了呢?
  他不敢想,心底深处只怕已经明白了甚么,硬生生拉着自己不敢往头里再想。再想,他就要疯了。心里头这意乱,嘴上就没有轻重。宝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见母亲就忍不住心里那些有毒的话……果然就把母亲给气坏了。
  母亲一倒,云妹妹跟变了个人似的下令将袭人给关了起来。他怕啊!生怕哪一天那不能喝的木樨清露就进了自己嘴里,生怕哪一天那些婆子也虎狼般拖着自己往柴房里锁,生怕哪一天又过得跟在大牢里一样裹着臭烘烘的毛毡咽酸菜。
  于是他从家里跑了出去,没头没脑的在街上乱撞,撞上了早先照拂过的一个名叫蒋玉菡的戏子。蒋玉菡是他的朋友,乃是极有趣极通透的一个人。他的朋友不多,譬如亲戚家里,像是薛家兄弟或是宝姐姐嫁了的沈家哥儿,那都是他极不乐意来往的,或是钻进钱眼儿里,或是禄蠹之流,好没意思。他的朋友都不是俗人,像是秦钟、柳湘莲、还有蒋玉菡,都清雅非常。
  蒋玉菡见了他大惊,念着早年情分带他回去安置下,没几日听得母亲没了,宝玉正五内俱催之时,外头偏就传来了这般声音。
  ——原来这滚滚红尘,我已经受用尽了?
  那道士冷言冷语,偏和尚笑眯眯似个弥勒摊开手掌竖起来道:“你且来看!”和尚手中赫然是那早早遁了身形的通灵宝玉。和尚便道:“宝玉,宝玉,还不归去?”
  宝玉一抖,只把生平那些旧事又都在眼前经过了一遍。少时富贵,姊妹皆出类拔萃,然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姊妹们各奔东西紧接着便家业凋零。那些甚么荣华富贵,竟是想也不必再想了。旁人宝玉倒也罢了,只看见林妹妹并宝姐姐时心如刀绞。一说木石前盟,一说金玉良缘,到头来却是草木弃了顽石,精金换了美玉,明明不是这样,怎么能是这样!宝玉眼中滴泪,嘴里就念叨“林妹妹别走”或不是“宝姐姐留一留。”
  癞头和尚看了跛脚道士一眼,摇头道:“不成不成,这蠢物顽愚得很,都到这个份儿上,旁人早早悟了脱出梵天,偏他硬是不肯撒手。”道士哼了一声,往宝玉门面处拂袖道:“蠢物!你且看来!”宝玉一激灵再定睛去看,宝姐姐穿了一身儿大红嫁衣进了怡红院,他正疑惑间,大观园中兵卒如虎狼般涌进来。这些人见着金银摆设一裹脑扫了去,连着略有几分颜色的丫鬟亦不放过,一条锁子拿出去扣下作价欲卖。林妹妹住得略略偏了些,不甘受辱竟一条锁子挂上房梁寻了清净去。正如刀剜心肝般痛楚,还得眼睁睁看姊妹们纷纷落入泥潭不得超生。宝姐姐几乎是叫人从家里赶出去,回了薛家日子也难过,他不怨她择人另嫁,只恨那贾雨村道貌岸然枉为一副君子像。
  眼前忽得见天魔乱舞,嗤笑声声,忽得见碧草如茵纤纤可爱,宝玉看着有人执玉盏灌溉,本为好心却累得那草木仙灵无可飞升,不由涕泪俱下。
  再后来自己飘飘忽忽就跟着一僧一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在雪地里,前后上下尽是一片苍茫,寒风凛冽,刺人骨髓。那道士并指朝前遥遥一指道:“蠢物,且去看看来!”三人走到近处,竟是个女子倒在雪地里挣扎。宝玉见她身上颜色浑不似个活人,正怕得要往后缩,和尚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痴儿!痴儿!有那还旧债的已经去了,你这里又凭空添出一笔冤孽何苦来哉?”
  那女子声音越来越低,夹在风雪中又片往人心底钻:“缘何应我?缘何负我?缘何弃我?可是薛氏宝钗不贤不良?可是薛氏宝钗不曾遵循圣人教诲?可是薛氏宝钗闺门不谨?可是薛氏宝钗身染恶疾?到底缘何之故,且给个道理出来!”她慢慢抬起头苦苦追问,那手上遍布青斑,却伸出来欲拽住宝玉身上披着的大红猩猩毡子斗篷。
  竟是宝姐姐!不是嫁了沈家日子顺遂的宝姐姐,而是跟了自己再不得安生过的宝姐姐!
  宝玉到底是叫吓着了,往后躲着,闭着眼睛,只想把连藏进斗篷帽兜深处。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薛,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那“举案齐眉”抵不过“意难平”,到头来千错万错唯有自己才是错。
  他无话可说,只得低头挤出几个字道:“无,宝姐姐自是没什么不是……”有不是的,只有我这一块顽石。真真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说的便是自己了。他说得这几个字出去,那雪地里伸出来的,女人满是青紫斑块的手放才肯倒伏下去
  和尚阖了眼睛,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往生极乐,放得下方能看得破,执念已了,还不速速退去!”佛偈呵斥过后风雪一阵紧过一阵,雪地里的女尸就叫这漫天白雪盖得严严实实再看不见。
  宝玉遭此一劫,恍恍惚惚就跟着和尚道士走,越走雪越小,虽说还是冷,到底不至于冻得跟甚么似的。雪地里光线刺眼,宝玉就眯了眼睛往前迈步,走着走着忽听有人声呼唤,转头一看竟是父亲追着往前来。宝玉最怕便是见着父亲,如何与他分说母亲离世之事?只得跪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再起身就一叠声求着快些走,莫再气着亲爹了。
  那癞头和尚并跛脚道士二话不说,果然伸手架着他转身边跑,身后呼唤越来越远,到最后便只能听到阵阵风声。和尚道士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走了多远,忽有一天便停下来,宝玉抬头一看,乃是个茵茵绿绿的山峰,顶尖儿上凹了坑进来,好似有甚么东西缺了去。癞头和尚将掌中美玉抛出去,那玉迎风化作一块遍布青苔的巨石,上面隐约可见凿刻字迹,细细分辨来竟是宝玉生平所经所历,不差分毫。
  “大荒山上青埂峰,爱恨嗔痴贪无终;好叫山穷水尽处,入我门来皆为空。”和尚放了顽石去,唱着偈子拿手一推,宝玉顿觉脚下一空便从山间落下,罢了罢了,便是春光无限好,仍有杜鹃啼血尤道不如归。
  如果能重来一次,再不敢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那韶光都叫他一一负尽,于国于家无望。这红尘中的好姑娘,也再不敢轻易招惹,平白坏了人一辈子。譬如宝姐姐,跟着个武夫日子都比跟着自己好,何苦再惦念着不放?譬如林妹妹,那一串串泪珠儿,从秋流到冬再经春流到夏,够了,这泪真真流得尽够了。往日只想着能得这些清清白白女孩儿家的眼泪送一送便不枉此生,哪里知晓便是一个哭也足以要了人命去。
  若有来生,管叫我与这些父母亲族兄弟姊妹们还债可好?
 
 
 
第127章 
  科举, 实为朝廷选拔天下英才之盛事。自童生试起及至春闱, 不知耗费多少时间。常有那戏文道“寒窗苦读十余载”, 这十余载还算是轻饶了你哩岂不闻还有“三十老明经, 五十少进士”之说明经一科自前前朝起废止,如今只余进士一途与天下读书人挣活路,可不是如那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只这童生试, 就不晓得卡死多少人。那些寒门子弟, 若是家业不兴者大多止途于此, 得个秀才出身可见官不跪、可逃得赋税便罢, 与富贵人家中寻个馆坐, 一年也饶个十几两银子并四季衣裳。若是再好些能弄来几亩田地, 这便是想也想不来的好日子了。
  也有人有志气, 再往上考便是秋闱、会试并春闱。仕子们运气好、得了文曲星君眷顾的,恰恰就能赶在这三试聚在一起时一举跃得龙门去。因此又把秋闱、会试、春闱赶在一年的日子称为大比之年。
  如今朝廷求贤若渴, 往日里那些门第之见尽皆抛去。譬如商贾、胥吏、仆役之子,若是上数三代不再操持贱业,官府核实过后也给叫考, 一时之间京中便如江南般文风鼎盛, 连带着不少学子亦租个房子就呆在城中一面精进学业一面等着或不是能开个恩科, 弄得房价地价连年上涨, 不少人家就指着这个混口饭吃。
  这一年四月下旬, 春闱皇榜一张便有无数人抢进前来细细检索姓名。打头第一名姓许, 第二名姓杨,到得第三名上正巧姓林。他这文章贴出来人人读了都赞, 只说不愧家学渊源,父亲探花姐夫探花,到了这里又出个探花。
  春闱最后一场乃是殿试,皇榜贴在外头,仕子们还在宫里留着。自有礼官请了一甲头三名披红跨马游街夸耀,那后头的一起跟出去看,或者也能家去报一报喜信儿。众人有站在路边的有坐在店里的,纷纷伸了头出去看,一说状元着实难得,二说榜眼看着敦厚,再往后看见探花就都笑“果然极俊”又有老人想起旧话,笑着与闲客们道“这位探花郎,乃是十六、七年前上元夜大破拐子案里那个神童,小小年纪便进了上面的眼,只后来叫林大人一直压着生怕他彗极早衰,如今又苦读数年之久,怎地不能占尽这番韶光了”
  有那外地来的后生不晓得这段公案,忙叫店家上茶上点心与老人嚼用,坐在一旁催他讲讲这探花郎的奇闻异事。老者笑而不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捡了块看得过的点心嚼嚼咽了,拿足身段才肯张嘴继续往下说。
  直说了有快一个时辰,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外头报录的都放完了,皇榜下头守着的人也都纷纷回去报喜讨赏,偏有个中年人立在那里还抬头慢慢儿数。就有闲人过去与他搭话道“动问这位老爷,可是找不见自家名字”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长居于此的街坊都不稀罕,只这人气质与旁人不同,方才上前询问。
  那中年人倒也好气性儿,不急不缓转过身答道“哪里哪里,不过看见犬子名字在上头,徒增感慨罢了”问话的人忙握拳弯弯腰道“哎呀失敬了,竟是位老大人。不如进店里坐坐用些茶水啊,不知令郎是哪位高才”这中年人一笑,眼睛立时变作两弯新月,先前还可堪为仙风道骨,这会子一看便成了邻家和气的老叔。此人亦拱拱手还了半礼,笑着回了他人好意“不必了,拙荆还在家里等呢,闲了下次再来,下次再来”说罢摇摇手就走了。
  他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又遇上了旁人家里派出来看榜的。估摸着家里本就不大存念想,因此来的也有些晚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当面打了个千儿与这中年人道“沈姑爷,大哥儿考得如何”姓沈的中年人就笑“哎呀这个嘛,勉强凑合吧。也就是二甲第一名而已,略略看得过眼罢了。前头正是林姑父家的哥儿,可比不上。薛管家可也是来看榜的”那管家赔笑道“可不是,大老爷不太上心这个,老太太只说怕逼紧了把孩子累坏,还是大太太想起来今儿放榜,叫小老儿紧赶慢赶赶到此时方才过来。让沈姑爷见笑。”
  这中年人便是沈玉,与薛家做了十几二十年的亲戚,自然晓得大舅哥是个甚么性情,当下笑道“无妨,我刚才顺便看了看,大哥儿名字也在二甲里头,名次虽不靠前,反正没落进三甲里,不信你去看看”薛管家一听满脸喜气连到不敢,又闻沈玉道“下场的哥儿考得都不错,你回去叫他好生预备考庶吉士就是”
  薛管家忙着拱手作揖,起身还是奔皇榜所在之处而去,沈玉也不以为忤,笑着摇摇头家去。
  等到了自家门口,报录的已经过去三巡。他原本就是嫌吵闹才在外头拖到现在才回,此时正院儿已经清净下来,想来一家人都守在沈老爷子身边儿讨喜呢。老爷子今年都有八十多快九十了,大夫年年上门请平安脉都说不大好,叫家人小心着点照顾,结果一年倒比一年嗓门儿大精神足。家里养的老猫都叫他熬老了,老头儿还劲头十足天天抓着曾孙子们念书。
  人说了,孙子没调、教出来走了行伍的路子立身,这曾孙子可不能再给耽误了。所以连带着大姑娘并下头两个小子,过了六岁统统抓去外院儿大书房跟着曾祖父学文。等好容易用过晌午饭了回去寻亲娘诉苦,迎面又是架乌沉沉的算盘得嘞,接着学数术吧。沈太太说了,万一学不出个甚,好歹还有门手艺能混饭吃。
  两个儿子每每撑不住寻了沈玉诉苦,当爹的就优哉游哉端起茶碗抿一口道“这个要么再跟着你爹我学学骑马拉弓艺多不压身嘛”
  如此几番往返,几个小东西方才死心老实下来,虽说不及林家哥儿那么灵慧,好歹中规中矩底子坚实。老大苦熬十来年,嗷嗷叫唤着要下场要下场,老爷子便撒手叫他去扑腾扑腾试试深浅。这孩子心里权变一权变,且为着往后能多睡会子少挨曾祖父锤,便一心扎着脑袋用功,果然赶在大比之年一气儿考出来,往后再不用早早儿起来往大书房去,可把小了几岁不得下场的老二眼睛都给气绿了。
  他自己全不计较名次好赖,
  纯是为了寻个借口逃出生天。沈玉也不操这份儿心,随他们自己折腾,能混个甚么样儿就甚么样儿,多大能耐就捧多大饭碗。
  这边沈玉背着手溜溜达达进了家门儿,左看右看,瞄见连下人都聚到正院儿里去贺喜了,自己才慢慢儿溜边儿走进去。没等走多远,沈老爷子眼尖逮着了他“你跑哪去了孙媳妇寻你半天好家伙,越来越惫懒,你不读书,还尽拐带我的乖乖曾孙”嘴巴里念念叨叨,沈玉只含笑应了,混不往心里去。
  祖孙俩斗嘴的这会子功夫,做了十来年当家主母的薛夫人已将赏赐都许了下去,又喊了内管家去库里预备亲戚们走礼的物件儿。这一次春闱不少姻亲故旧家的孩子都下了场,甭管考了个甚,该走的礼且缺不得。宝钗吩咐了几句就把白鹭打发出去,转回头就见沈玉正和沈老爷子两个人一站一坐闲磨牙,忙支使两个儿子一个端茶一个倒水,自己带了丫头子且去大厨房叫送两碟子点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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