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天乃是在街上巧遇柳湘莲,贾琏只把事情按下未说。过上几天三姐儿要了肥鸡又要大鸭子的作起来,正闹时候方才忍不住甩了一句:“你可还真当自己是甚个清白人儿了?那个你立意非君不嫁的柳二爷怕是早在外头听过名声,一听我们说合婚事转头就走,留都不带留的,白带累爷与你填脸面进去。要我说,三姐儿你且歇歇儿,将来少不了一副嫁妆打发你出去,若不是看了你姐姐面儿,你当我乐意看你脸子!”
尤三姐猛叫人揭了伤疤戳,先是愣在当地一片寂静约莫着过上片刻猛地嚎了一声。两边邻居还当是她在宅子里怎么了呢,再往后就听一片爆竹般的怒骂声夹杂了俚语粗言一串子一串子的,寻常男子都骂不出来。这三姐儿立在廊下,单手插了腰攥着帕子指了贾琏鼻子骂道:“杀千刀该叫砍头的,你们兄弟两个不拿人当人看。稀里糊涂骗了我姐姐身子,转回头便把王八脖子一缩不管人生死了?呸!我可没我姐姐性儿好,非掏了你们肚子里牛黄狗宝出来看看不可!”骂道兴起处少不得又将院子里矮凳又打又砸,各个倒在地上滚得满院子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两千字,明天更七千字哈,困死我了,后面肯定有错别字,已经困到翻白眼语无伦次了......
第76章
那尤三姐骂得尤其难听, 尤老娘生怕叫左右邻居听了去, 忙开门出来拦了她往自己厢房里拉。尤三姐叫亲妈拉着仍不忘转头唾了贾琏一口,泼辣至极。贾琏叫个女人指了鼻子骂又一口唾在脚面, 顿时坐不住,起来不顾二姐苦留拂袖掩面夺路而逃。他这会子又无处可去,只得灰溜溜往东府寻贾珍诉苦。
贾珍这会子在家里聚了几个家妓玩乐,尤氏心知不妥,然自己是个继室,往日又顺从惯了, 只得窝在院子里假装没听见甚也不管。贾琏上门时候贾珍已是有些酒了, 醉醺醺瞪眼听完,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喝:“岂有此理,不过一市井女子, 唤她一声三姐儿已是给足体面,竟是半点身份俱无整日混闹,你管去与她姐姐老娘说,再闹就赶出京里去!且看她一家娘女两个如何过活。”他这里借酒耍威风, 混不记得平日自己到了尤三姐儿面前也一副怂样, 只管直着嗓子喊。这话少不得叫人传到尤氏耳朵里去,仍旧无可奈何。那尤老娘乃是她父亲后头娶得继室,二姐三姐亦为其从原来夫家带出来,这三人与她全不是一窝出来,也懒得操心管教,索性竟继续装死, 也没念着凤姐去给她提个醒儿。
还是凤姐自己个儿疑惑,这贾琏见天往东府去说有要事商量,可又不曾见东府办过甚要事,再商量也不至商量几个月还没影儿的,因此便叫心腹旺儿出去打听。贾琏这回聪明一次,几处风声瞒得死紧,连着小厮都只叫呆在外头。哪知其中一个兴儿在外头吃酒时候叹了一句:“新奶奶可比旧奶奶还俊呢,脾气也好些儿。”旺儿出去打听时候就有人讲这话传给他听,旺儿忙塞了那人一把铜子儿,自己火烧火燎跑回来原原本本回了凤姐。
自打有了儿子,平儿凤姐两个便以为终身有靠,贾琏再如何荒唐亦不如平日那般大动干戈,虽说因着月例事闹过几场,终于与贾琏无干。如今一听贾琏竟敢在外头养了外室,还传说专等自己一时不查死了要把人接进来扶正,如何肯与他善罢甘休?再有这外头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女人万一做了胎自家姑娘儿子又该往哪里去!此话好说不好听,凤姐便只做拈酸吃醋状对旺儿道:“你喊上我陪嫁来的人一起去,将兴儿从外头给我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是长了几个胆子。甚新奶奶旧奶奶的,竟打着注意盼我早死呢?良心都叫狗吃了,该砍头杀千刀的下三滥胚子。还有你们几个,我都叫人蹬鼻子踩脸上,你们还一条藤儿上做娘的春秋大头梦美着。这可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儿了,就直告诉你们,我若是得不了好,你们谁也别想给我好,几日没收拾就忘了你们奶奶甚脾气?还不快去给我办事!”
旺儿一看凤姐头上已是火冒三丈,丝毫不敢怠慢,夹了尾巴一溜烟出去喊上人,果然两刻钟时间就把兴儿扭回来往堂屋里一撂。兴儿叫人扭了四肢扔地上摔得够呛,只听上头凤姐冷笑一声,顾不上眼前金星未消,忙翻身起来跪好了规矩磕头:“给奶奶请安问好。”凤姐正恨得牙痒痒,随手抽了桌上个钧瓷摆设就砸。兴儿不敢躲,那东西结结实实砸在胸口又滚在地上,好歹铺了毯子不曾摔碎。凤姐指了几个婆子从牙缝儿里挤出声音道:“旺儿不许走,就给我跪外头太阳底下!”
这些婆子架了旺儿就往外头去,兴儿这时候已叫吓软了,心下如何不知怕是外头事情漏了。可恨琏二爷见天往那小花枝巷去,此番不在家,反倒叫里头瞒了不知其事已败。凤姐不与他废话,坐在上面凉着声音就问:“知道我要问你甚?”兴儿见事情不好,吓得自己扯了帽子趴在地上只管一心磕头道:“或不是我跟二爷有哪件事与奶奶办茬了,只请奶奶责罚。”凤姐都叫气笑了:“还在我面前挺着嘴硬?给我打!你自己打,听不见响儿便上竹板。”兴儿果然跪在那里直挺挺左右胳膊轮圆了往自己脸上招呼。打了约莫二十来下,凤姐喝道:“站住。”兴儿立马停了动作,只听凤姐又道:“你们二爷在外头又娶了一个,甚新奶奶、旧奶奶的,想来你也不知道?”
兴儿立时泪如尿崩,冷汗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下死劲磕了几个头,脑门儿都紫了道:“只求奶奶饶一命,再不敢隐瞒一字。”凤姐把个茶盏在小几上顿得山响:“快说!”兴儿直挺挺撅着就道:“奴才知道的不真,只知这里头乃是东府蓉哥儿的事儿。就大老爷出殡那天,蓉哥儿带了二爷往他们珍大奶奶的姨太太家里去略坐坐。后来见那二姨颜色好,二爷夸了几句,蓉哥儿便哄着把她说给了二爷。”凤姐听了便骂:“她算哪里没饿死的姨太太,也敢与我们攀亲戚。”又骂兴儿:“呸!没脸的忘八行子,吃着里头还往外爬。”兴儿忙又磕了个头:“奴才该死!”这时候又咕嘟着嘴看了凤姐不出声儿。
凤姐道:“这就完了?你哑巴了?”兴儿哆嗦一下回道:“求奶奶放奴才一条狗命,才敢往下说。”凤姐大怒照脸上骂:“放你妈的屁!你还知道你那是条狗命。趁早老实招了,下头且还多着呢。”兴儿没奈何,已说道此处,多一句少一句贾琏全跑不了一顿猛的。只得垂头丧气又道:“奴才们一开始都当是蓉哥儿混闹着玩儿呢,哪知二爷听了就欢喜,谁知道后头怎么着就成真了。”凤姐又是一声冷笑:“是了,你可不是甚都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怕听都听烦了。给我说!”一声喝骂吓得兴儿又是一抖:“后来,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寻了个房子。”凤姐立逼着问:“房子在何处!”
兴儿道:“就在咱们府不远的小花枝巷里。”凤姐“哦”了一声,转头去看平儿:“这是当咱们两个干脆已是死人了。你听听!”平儿垂手站了也不敢吭声。兴儿这会子说顺溜了,把后面事一一道来:“珍大爷那边给了二奶奶早先许的那张家不少银子,那边就退了亲不计较……”刚说完自己又糊了个嘴巴子:“呸呸呸,奴才说的是珍大奶奶的妹子。”倒把凤姐给气的笑出声,两边伺候的丫鬟们才敢抿了嘴一齐跟着笑。兴儿听见凤姐笑了,胆子越发大,想想继续道:“后来二爷叫人去裱糊了房子,就这么着把人娶过来了。”凤姐听到此处,回头去看丫鬟们,指了兴儿道:“你们都听见了?他还说他不知道呢!打哪儿把人娶过来的?谁送亲,谁服侍,谁做的喜娘,谁服侍的?”兴儿回道:“送亲乃是蓉哥儿送的,就在她老娘家把人抬过去,几个丫鬟婆子扮了媒人服侍伺候,旁的奴才都不在跟前,真不知道。”说罢赶着磕头。
凤姐见了连眉毛丝都没动一根继续问:“前头那些许日子,二爷说是给那府里办事见天看不着人影儿,想来办的就是这件事儿了?”兴儿道:“也有办事时候,也有去新房子的。”凤姐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那边珍大奶奶没去过?”兴儿回:“过了两天,大奶奶才去过,还拿了东西去瞧。”凤姐冷笑一声:“好珍大奶奶,怪道有几天二爷赞她赞得不离口。咱们都是一伙傻子叫蒙在鼓里糊弄。”又问道:“谁和她住着?”兴儿道:“她妹妹跟她老娘三个平日一起住,二爷去了那两个便往厢房去。前几日二爷欲把她妹子说给上回薛姨太太提过的柳湘莲,叫人一口拒了,如今正见天在宅子里闹。”凤姐道:“这个人还算招子亮有造化呢!省得当那出了名儿的忘八。”
说到此处,凤姐又问:“没别的事儿了?”兴儿呲牙咧嘴又磕了几个:“着实没有了,我要再敢瞒奶奶一个字儿就叫奶奶打死我。”凤姐听了便知差不多了,再问不能说的只怕打死也不敢说。低头想了一回,又抬头道:“你这猴崽子就合该一顿乱棍打死。这起子事儿有甚可瞒了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再往你二爷并你新奶奶面前卖好儿,指望你那新奶奶疼你?若不是看你刚才怕得一个字不敢瞒我,且看今儿能不能打折你那两条贱腿!”说完喝道:“起了出去!”兴儿有气无力磕了个头谢恩起来,正欲往外走上头又喝一句:“过来!没完呢!急着往哪儿去?等你新奶奶赏你呢!”兴儿不敢言语,垂手弯腰道:“请奶奶示下,再不敢不听。”
凤姐就道:“我这几日要使你,不允往那边去,随时我这边都有人去喊,见不着你人管叫拿了你老子娘过来顶着一顿好打!出去!”又对婆子道:“把旺儿拖进来问!”兴儿这才退下去寻点子药用上,旺儿跪着晒了这一会子也蔫吧了,叫拖进厅中好容易规矩跪好:“奴才着实冤枉,日日在府里听候奶奶使唤,真真不知道外头这些事儿。”凤姐哼了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清楚去哪儿扭了兴儿来?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后头事儿办不好咱们一总算。”说着打发旺儿道:“你去外面给我打听好这新奶奶到底住何处,这里头明细来往我都要知道,回头问你一件答不上来这嘴巴子也别要了。”
旺儿忙磕了个头领命下去办事,这时候奶妈子央了丫鬟递话进来说孩子哭闹要亲娘,凤姐这才罢了让众人散去领着平儿往后头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后半章。昨天出去给睿哥买新年衣服,我们两个走了三万步回来,十点时候一头栽在键盘上睡死过去,醒了一看马上十二点,只好先放出来今天补齐......
给大家拜早年呀~
第77章
那边尤三姐狠闹一场, 回头叫她老娘并她姐姐狠埋怨一顿, 只说:“如今二姐终身都得靠着那琏二爷,就算开始不好, 后头好好的,总不至于没了下场,你这一番折腾,万一那人恶了你姐姐这可如何是好?那府里头的奶奶膝下亲生儿女双全,且又不是个好说话的,若无琏二爷庇护, 打上门来叫咱们如何自处。”二姐也流着泪道:“咱们如今进退不能, 我也知这一步错了,往后怕是步步都要错,可又能怎样呢。终究自己做得耗, 失了德行贞洁二词,这辈子也就这样儿,只别再自己抖搂得人尽皆知,闷着头老实过罢。”
三姐听了不以为意道:“怕他作甚, 谁人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惹急了打上荣府门, 我倒要会会那黄脸婆子,大不了玉石俱焚闹他个鸡飞蛋打,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奶奶们。”尤老娘忙拉着捂了她嘴又狠拍几下胳膊道:“今儿且消停些,要么带了丫鬟出去耍去,别尽在窝里放横炮与我们听。”尤三姐好没意思,忽的想起方才贾琏道是柳湘莲回绝了亲事, 心头又一股子恨意,偏要去问问方才甘心。只又不知去何处寻他,少不得软了款在家中老实数天,等了贾琏上门扭着腰赔个不是,一心要打听出柳湘莲下处去。
那日柳湘莲驳了贾珍贾琏面子,心下到底想着那是国公府的子弟,与他们硬碰硬自己只得吃亏,这几日干脆寻了薛蝌在铺子里寻个屋子先住着避一避,等商队准备好了便要再跟着往北边去。他将市井里查访的贾家子弟欺男霸女,强买强卖,重利盘剥并孝期娶亲之事一一理出条目写好,花几个钱使唤个街面上帮闲的小子送去给柳子安,柳子安又辗转递到沈玉手里。这会子贾家在外头明里暗里的产业已经叫沈玉查得**不离十,再把柳湘莲送来的附在后头,只于最末尾处短短缀上贾宝玉那首《姽婳词》。就他看,这诗无非牢骚满腹讽刺的有些辛辣,若打入“反诗”却有点牵强,不过里头意思也定然不讨上面喜欢罢了。
果然,这份东西送进马指挥使手里后,指挥使前后看了一遍就将册子收起来道:“办的不错,单拿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次子半点用处俱无,不过拿他做个引子钓后头的东西。啧啧啧,这贾家,成事的基本没有,尽是一窝子坏事儿玩意儿,也不知道年节里祭祀时候祖宗受不受香火。这阵子或不是能有点子空闲,你先回去把你那婚事办了,回头且有忙活日子。”沈玉拱拱手退出去,半点不打听上头人拿了这些证据打算怎么弄贾家,马指挥使自是更加满意。
沈玉听上头提了一句自己婚事,隐约觉着是大佬给的提示,少不得提上来又算了算。上次薛家来人量了房子要打家具,也不知道得没得,一边划拉一边等着下衙,到点便往家去寻祖父。沈老爷子听得指挥使提了孙子一句,也点头道:“估计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事。之前京里不是还有个修仙的吃金丹吃死了么,上头那位这些年也没少用,再有手段的道长炼丹也少不了生汞重铅,日积月累,说不得甚时候出大事。”这样一想,祖孙俩便又喊管家去请了官媒人过来去问薛家,若是嫁妆差不多了,沈家横竖先走完纳征之礼将聘礼尽数送过去。这便是大定,大定之后薛家大姑娘已经可看做沈家人,再后面请期并迎亲估摸着也能在年前办成。
官媒人吃了顿好的笑嘻嘻带上礼便往薛府去,薛太太见了极高兴,请她坐了吃茶。媒人也不多拉家常,直奔主题道:“沈家老爷子差我来问问亲家太太,何时往贵府送聘礼过大定。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咱们也好把后头的好事都催一催。”薛太太叫丫鬟拿了黄历边翻边念,听得之后点头道:“上个月已经叫铺子里请了老师傅按照尺寸打家具,如今都得了,只上大漆呢,且得进到九月里才成。便叫沈家从九月里挑个靠后的日子纳征好了。”媒人得了准话也不多留,谢过主人家通融便回去复命。
这边薛太太见媒人走了便让婆子去请宝钗过来。这几日宝钗都在家里整理铺子账目,又带了絮萦手把手的教,老掌柜新掌柜们说不得什么时候被喊进去认识今后的新主子。虽说手里大部分事情都分了出去,宝钗仍旧每天忙碌,这会子正扒拉算盘呢,忽听母亲着人来喊,只得交代了嫂子几句,又令下人好生伺候,方才跟婆子往正院去。薛太太正在内室开了妆匣等她呢,听见通报说女儿来了,忙一叠声儿喊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