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微微垂眸,问道:“可是,你的目标是平定乱世,成为天下人。近江国…早晚会收拾的吧。”
信长抬头看向芙兰,反问道:“你在担心阿市?等我掌握天下权柄,只要浅井长政足够识趣,阿市会过得幸福快乐的。”
芙兰叹气:“如果浅井长政成为你的绊脚石了呢?”
信长想都没想就说:“那自然是把绊脚石踢开!不过没关系,阿市可以回到织田家,她依旧会是织田家饱受宠爱的公主。”
看着信长满不在乎的表情,芙兰心中感慨:‘信长啊,明明你也是个女子,你也曾拒绝联姻,你也深知政治联姻的风险与痛苦,你也疼爱着你的妹妹…但这一切还是要为你的霸业让步了。’
芙兰深深地看了信长一眼,说道:“信长,你已经是个合格的上位者了。”她看着信长那眉宇间浮现出的些许煞气,心中接话到:‘或者说,是个合格的野心家了。’
永禄七年,尾张国织田家十六岁的姬君织田市,嫁给了近江国浅井家督浅井长政。虽是政治联姻,但两人郎才女貌,婚后更是夫妻和顺,恩爱非常,如此的一对佳偶在当时堪称美谈...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能乐《敦盛》:细细思量,此世非常栖之所, 浮生之迅疾微细,尤胜草间白露、水中孤月。
芙兰和信长的观念发生初步分歧,在芙兰看来信长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方法攻略美浓,避免牺牲阿市。但信长却还是随了战国的风俗,用联姻来巩固联盟,以求尽快攻下美浓。
霓裳要加快进度,争取五章内完结这一卷,那就只写重点情节和重要转折了。
历史小科普:
1. 德川家康一生改过很多次名。本姓松平,幼年名竹千代(松平家继承人代代相传的乳名),元服后今川义元给他起名松平元信,后来他自己改成了松平元康,脱离今川家后,改名松平家康。再后来,因为暗搓搓觊觎幕府将军之位,不要脸地改了家谱,把自己改姓德川,自称德川家康。(因为日本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幕府将军只能由源氏和平氏的后裔担任,德川氏是源氏的后裔。这就是信长自己没当将军,搞了个傀儡将军的原因。也是秀吉明明庶民血统,却非说自己是天皇私生子的原因。)
2.信长刚开始对盟友们都还行,对家康也很好很尊重,后来慢慢地随着信长的得势(后来信长也渐渐变得冷酷残暴了,脾气超差,对手下经常不尊重,大家都怕他),家康就从盟友变小弟了。信长命令家康杀了自己的正妻和长子,家康真的就动手杀掉了。
3.关于阿市和长政,有说1564年成婚的,也有说1567年成婚的。霓裳取用了1564年,因为如果是67年,阿市都是二十岁的姑娘了,在战国时这晚婚晚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67年信长已经占领了美浓,和浅井家联姻意义不大了。
4.后面不写的情节:信长和长政后来的确闹翻了,阿市左右为难,最后选择了帮哥哥,就是着名的织田市的“小豆袋”,算是救了信长一命。信长逃出夹击之后,深恨长政的背叛(其实也算是信长先背信弃义的),后来派秀吉攻下了长政的都城,命秀吉杀掉了长政以及他和阿市的两个儿子,只留了阿市和三个女儿一命(阿市恨秀吉,所以带着女儿再嫁给了秀吉的政敌柴田胜家。柴田胜家又被秀吉破城,阿市与柴田胜家在天守阁的大火中相拥自尽。没错,秀吉是茶茶的杀父杀母杀弟仇人)。据说信长凌迟处死了浅井长政的母亲,还把朝仓义景,浅井久政和浅井长政的首级弄成金箔骷髅头盛菜款待武将(不知真假)。
5. 但是,织田市之所以传奇,被称作战国第一美女,也是因为她是很多大佬的白月光。据说阿市和信长是有超越了兄妹的情谊的,信长的家臣基本都暗恋她。阿市的三个女儿,长女茶茶嫁给了秀吉,小女儿阿江嫁给了德川秀忠。也就是说,阿市的一个外孙继承了丰臣的天下,一个外孙继承了德川的天下,一个外孙女当上了天皇中宫,曾孙女兴子内亲王甚至当上了天皇。
第118章 天下布武
永禄七年,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 其一直针锋相对, 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的政敌三好长庆病死。骤然失去制肘,性情刚毅的足利义辉趁此时机开始恢复幕府将军日薄西山的威严与实权。
当是时, 三好家的权力为家臣松永久秀篡取, 此人城府深沉, 野心十足,乃“蝮蛇”斋藤道三之流。松永久秀早对性格强势妄图中兴的义辉不满, 又见义辉频频动作,开始恢复将军权力, 更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于是,永禄八年,震惊天下诸侯的“永禄大逆”悄然发生, 三好家臣松永久秀串通“三好三人众”率军围攻义辉府邸, 意图废黜义辉, 另立傀儡, 也撕下了足利幕府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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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被团团包围,犹如水中孤舟的将军府邸里,几位忠心的家臣磕头拜道:
“为了您的安危, 还是投降吧!”
“只要您主动投降退位,那些逆臣也许会放过您的性命的!”
“是啊,殿下,请您早做打算!”
足利义辉端庄地坐在上首, 沉默不言,身在危局,命悬一线的他依然努力维护着自己征夷大将军的尊严。双眸紧闭的他,脑中闪现出一幕幕画面:
被臣下欺侮的父亲,带着幼小的自己仓皇而逃,身后是细川氏的追兵,那得意的嘲笑和戏谑的讽刺让年幼的自己满心是伤。生而高贵又如何,坐拥天下又如何,不过是臣强主弱,落得个被臣子欺凌控制的下场。
年幼的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震慑属下,重振足利将军家的雄风。所以,还没有一把太刀高的自己拿起小小的木刀,一日一日,劈,砍,刺,击,一遍一遍,哪怕满手血泡,一身伤口,也勤练不辍。所以,才刚认全平假名的自己,抱着枯燥艰深的兵法史书,一点点研习着那些复杂的汉字,哪怕握笔的手肿的几乎拿不住笔来。
就这样,足利家的所有人都把重振家族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应当成为孩子依靠的父亲,也在自己十一岁时就迫不及待地把家督的职位和责任压在了自己身上。
如今,成为幕府将军已近二十载,这二十载的光阴都在与臣下的拉锯战中度过,本是壮年的自己鬓间已有白发。但是啊,个人的强大又能如何,终究敌不过天下大势,无法力挽狂澜。
‘我终究,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啊…’
足利义辉猛地睁开眼,说道:“吩咐下去,准备一场酒宴吧。”
一位家臣抬起头,诧异地问道:“殿下,酒宴,现在?”
身后的家臣拉了拉说话那位的衣角,低声说:“听殿下的吩咐就是,也许殿下是想与松永君讲和了。”
足利义辉没有理会下方家臣们的窃窃思语,径直离开。
出乎家臣们意料的是,这场酒宴并没有邀请围困府邸的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只是宴请了留守在家中的近臣和武士们。
义辉的妻子也出现在了宴会上,依在义辉的身边为他斟酒。大将军义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毫无和众人交谈的打算。
“殿下,您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些叛臣只怕很快就要攻进来了。”一位性急的家臣打破了宴会上的沉默。
义辉饮酒的手一顿,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案上。
“怎么想的?那我就告诉你…”
“只有站着死的剑豪将军,没有跪着生的前将军!”
足利义辉猛地站起,朗声道:“还愿意跟随我的勇士,就随我战到最后。”
殿中的武士们面面相觑,最后三十几个武士伏地下拜:“愿随将军百死!”
足利义辉点点头:“很好,你们都是忠诚的勇士!”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殿下!”义辉的妻子拉住他的衣角,恳求道:“请让妾身随您一起吧,哪怕身死亦无怨!”
义辉扶起了妻子,叹道:“请你留下,帮我保管辞世歌吧。”说完,义辉叫来笔墨,在妻子的衣袖上写下了一行字:
“五月雨は露か涙か 不如帰我が名をあげよ云の上まで”【1】
“殿下!”在妻子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足利义辉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早守得不耐烦的叛军冲入了二条御所,虎狼一般的兵士很快就杀光了义辉的护卫,争先恐后地想要斩杀足利义辉的首级立功。
此时的足利义辉将他收集到的所有宝刀都插在御所的走廊上,他朗笑几声,拔起其中一振宝刀就斩杀而去,一瞬间杀死了前方好几个来犯之敌。松永军被义辉的勇悍吓了一跳,连忙组成团队围攻起来。但剑法高超,被称作“剑豪将军”的义辉哪里在乎,没多长时间,围住他的兵卒就被一一斩杀,尸体倒了一地,鲜血染红了整个走廊。一把刀砍钝之后,足利义辉毫不迟疑地拔出另一把宝刀,和敌人厮杀开来,就这样一把,接着一把…
童子切安纲,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大包平…
直到最后一把,三日月宗近。
将三日月宗近握到手中时,足利义辉微微一愣,觉得手感有些不对,但此时的他已经连续战斗了将近两个时辰,只以为是自己太过疲劳才产生的错觉。
面对勇悍无比,以一当十的足利义辉,兵卒们只能拆下纸门纸窗,以此为盾遮掩身体抵挡义辉技巧性的砍杀,又抽出长|枪,不断向义辉投掷。
最后,体力不支的足利义辉被兵卒们趁势用长|枪刺杀,一代“剑豪将军”就此陨灭,不过而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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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清州的芙兰很快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她叹了口气,回到屋内,唤醒了三日月宗近。
于樱花雨中显现的三日月依然面含笑意,柔情似水地注视着芙兰:
“姬君,怎么这么突然召唤在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芙兰摇头,轻声说:“足利义辉遭遇松永久秀反叛,被围困在二条御所,最终力战而亡,你本来应该是陪伴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刀剑,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接着,她详细地述说了永禄大逆事件的经过。
“足利义辉,留下了辞世歌:五月雨は露か涙か 不如帰我が名をあげよ云の上まで”
三日月神色不变,只是眼睑微垂,轻声说道:
“这样啊,嘛,有形之物终将消逝,不过是在今日而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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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禄十年,织田信长吞并美浓国,攻陷斋藤龙兴的居城,稻叶山城。她将自己的居城移至稻叶山城城下町名为“井之口”的地方,改“井之口”为“岐阜”。
何为“岐阜”,汉书《史记》有载,昔日周文王自岐山而出,灭殷商,平定天下。“岐阜”者,意在凤鸣岐山,其野望昭然若揭。
居城的本丸里,织田信长召集了身边的家臣,命一旁的小姓捧出了一个神秘的匣子,另一边,两个年轻伶俐的小姓膝行至案前,展开一张空白的卷轴安放在案上。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信长打开了匣子,取出一方陌生的印鉴。
印鉴覆于纸上,四个朱红色的大字跃然眼前。
“天!下!布!武!”
家臣们双目圆瞪,心中翻涌着激荡与豪迈。
‘以武力平定乱世,一统天下…’
‘以武家的政权支配天下…’
能跟随这般目光高远,志在天下的主公,何其幸也!
信长站在高高的主位上,望着台下的忠臣猛将,意气风发,朗声而笑:
“今后,这枚‘天下布武’大印,就是我织田家的政印!”
“我织田信长将以此理念,攻略天下!”
此时的信长,已经是坐拥百万石的大大名,实力稳居全国大名前十,此时的她也向众人暴露出了真正的野心。而实现这野望的契机,也正慢慢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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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前将军足利义辉的胞弟足利义昭自经历了兄长被叛臣所杀,母亲随兄长自尽之后,已经孑然一身。本想设法逃命的义昭被松永久秀俘虏,惨遭幽禁。心惊胆战的义昭原以为自己会和另一个弟弟周皓一样落得个被杀的结局,怎想到忠于兄长义辉的几个家臣,竟然冒死救出了身陷囹圄的义昭,希望他能重振将军家的荣耀。
丧家之犬一般的足利义昭四处写信求援,希望能有忠心的大名帮助自己,夺回江山。然而义昭辗转于甲贺郡,若狭国,越前国等国,无一人愿意帮他,只不过把他当作一个落魄的公方对待,甚至想要捉拿他来向京都的三好家示好。
四处碰壁的足利义昭只能暂时依附在朝仓义景的手下,如此狼狈的他却在此时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贵人。朝仓家的一个家臣,明智光秀,主动找到了落魄的义昭,劝说他投靠尾张国的织田信长…
永禄十一年,占领美浓不久的信长就接到了足利义昭的书信。
“兰,你看这个!”信长将信件递给了芙兰。
芙兰展信一看,竟是前将军胞弟,足利义昭的亲笔,言辞端庄恳切,希望借助信长的力量上洛。
芙兰挑眉,笑道:“这么好的‘奇货’,朝仓义景竟然不留住吗?还求到你这里来了。”
信长嗤笑:“朝仓义景这个人,沉迷酒色,叫他开宴会还行,要想托付大事还是算了吧。”
芙兰失笑:“你呀,说话还是这么促狭。那么这位‘落难王公’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信长摸着下巴,思忖道:“这是个借着大义上洛的好机会,但是…”
芙兰笑着接口:“但是你不确定这个足利义昭好不好利用,是吗?”
信长点点头,接着说:“如果他是个无能之辈还好说,如果他真是位雄主,我只怕要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芙兰拍拍信长,说道:“你是担心自己成了吕不韦?”她轻笑:“你又不是商人,你手里有刀,怕什么?”她点着桌上的书信:“你若真是需要他,就好好迎接他,像对待征夷大将军一样对待他,做足了臣子的本分。唯有这样,你才能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若义昭真是雄才大略之人,见到你如此谦谨忠义,他会想办法展现魄力才能,以求收服你。若此子是一无能之辈,见你如此忠义,更会仰仗依赖你,不吝把大事托付予你,那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权力一旦放手,想要收回可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