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的也没做出,三年后咱俩还一起考……”喝酒上脸的谭杭,满面赤红苦哈哈的接下话茬。
“去,谁愿意同你一起考!”乌鸦嘴,不是在说他要落榜吗。
…………
会试的结果要到四月初才放榜,因后面还要进行殿试,在等榜的时间里,除了看宅子与交际应酬,仍然是要温习功课的,坚持写策论,避免到时手生。
自打知晓明家在京中有宅院后,谭璇就准备将院子尽可能买的离明府近一些,将来明晔很可能会留在京都,乔氏跟着儿子过来,这样以来,两家走动方便,若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只能在田府附近的买。
随着发榜日期的临近,田府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谭璇连着二十几日都没物色到满意的院落,再加上期盼知道榜单排名,更加的急躁,连邀约都不再参加。
“听你舅母说你最近忙着置宅院?府中地方多着呢,何必多此一举。”为了批阅会试试卷,不少朝中大臣被抽调作为副考官,最近田昀和政务繁忙,早出晚归。
从妻子那里了解些情况,趁着回来的早,便借着聊天的时候,询问起此事。
“我娘为外甥订了一门婚事,待回平江要行婚嫁之礼,所以才急着置办房产。”再过两日就要发榜,谭璇索性不再瞒着,免得到时又是麻烦事一大堆。
“噢?怎这么早就订下了姻亲之事,可是府城哪家的?”闻此田昀和有些遗憾,依着谭家的家世,既然早已为外甥定下婚事,想来门第应是不高的。
朝中不少同僚已向自己暗下打听过外甥,言外之意有结亲的意向,就连妻子也想为外甥女保媒,没想到竟然早已缔结姻缘,否则杏榜出来,加上自己的关系,必能结个上佳的岳家。
“是意外身故的工部明郎中府上的。”听其语气就知他有些不赞同,官场中的男人嘛,这样想无可厚非,谭璇并未因他的态度有什么不高兴。
“鹤之?!”听说是明家,田昀和拧了拧眉,略有些惊讶的似问又似自答,背着手来回走动几步,捋捋胡须,点点头道:“记得鹤之贤弟有个儿子功课优异,你与明家结亲,倒也算不上差。”
他与明父有同年之谊,想起仕途蒸蒸日上之时突然离世的故交,不免有些痛心。
“祖父与舅父说的一样,也赞成娘定下的这门婚事。”得到肯定,谭璇十分高兴,谁不希望自己选中的姻缘得到众人的祝福。
“再过两日就放榜了,别焦躁,你默写的策论我都看过,在举子中算是上乘之作,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又是户部的李大人,名次差不了。”
临近发榜,田昀和心中也隐隐期待,长子考了那么多年,希望这次能中,还有侄子和外甥,若五人都能中,面上岂不是倍有光。不过对着小辈,不光得端着,还要进行劝导。
“舅父说的是,外甥让您挂心了。”见他百忙之中还为自己的琐事操心,心中暖流淌过。
…………
“早啊,表哥。”
“早。”
今日院中格外的清静,山竹与阿成天没亮就起来去占位置看榜去了。谭璇也一改往日的一睡无梦到天明的好睡眠质量,晚睡早醒,起床后眼底发青,瞅着打着呵欠的表弟也同自己一样。
心不在焉的吃过早饭,绷着的五人在大厅中等着小厮们的消息。
在丫鬟为他们上第三壶茶水时,终于听到了动静。
“中了,夫人,表少爷中了贡元!大少爷也中了!”
“我大哥也中了!”
“真的,快,快让门人把鞭炮点起来,开始撒喜钱!记得多撒些!”刘氏听到不但夫家外甥高中贡元,连考几年未中长子也上了榜,喜不自胜,几乎小跑着往客厅赶去。
客厅在前院,几人也听见了小厮们的传话声。
因为紧张,连喝几杯茶水的谭璇听到自己竟然中了头名,激动的豁的站起身,心口砰砰跳,脑袋嗡嗡响,会试案首,那岂不是整个华朝第一名,太不真实了?有些茫然的望着厅外刘氏与一群看榜的小厮。
“公子,公子这次您又考中第一,是会试的头名!”山竹激动的说话都不利索,觉得他家公子像神一样厉害。
“是啊,璇儿这次太厉害了,此时你舅父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文启也不错,再也不用一年年的受那个罪了。文瑄与阿杭也别灰心,你们年岁还小,再磨练三年,稳能中的。”
科考真是太磨人人了,幸亏长子这次考中,不然又得受三年的罪,想起往年吃的苦,眼睛情不自禁的发红。
相比于一直有思想准备听到自己落榜只是微微的失落的谭杭,田文瑄倒一时有些无法接受,显得十分错愕,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连大堂哥还不如。
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的谭璇接受了高中贡元的事实,按捺住心中不断往外溢的狂喜,与面露喜色的王林对视一眼,走到失魂落魄的田文瑄身旁拍拍他道:
“舅母说的对,别灰心,这次不小心染了风寒,难免受些影响。下次注意些,三年后不是还有阿晔与阿杭陪着你一起考嘛。”其实谭璇觉得照着他跳脱的性子,受些打击也是件好事,磨砺一番才能成长。
“表叔,我比不过九叔,三年后我要同你比试!”
第62章
谭杭见田文瑄失魂落魄的难受模样,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忙上前安慰。
“定是那道算术题没做出来, 才没上榜!真是该死,我怎么那抱粗心让雨给漂进来呢, 不然……”
表妹还在家中等着自己高中进士迎娶她,这样名落孙山回去, 岂不是对他失望透顶,还有家中亲人的殷切期盼,此时田文瑄悔得直想抽自己两耳刮子。
抬头看到厅中众人关切的神色,克制住失望难过的情绪, 勉强的笑了笑,冲谭杭点点说“好啊, 不过可得加把劲,不然到时表叔将你远远的甩在后面。表哥,恭喜高中会元,殿试再得头名,就是□□了!”
不想因自己一人的缘故, 把府中原本天大喜事给搅黄, 注视着眸子透出喜悦, 意气风发的谭璇,真心恭喜道。
“嗯, 承你吉言!”会试前虽然谭璇幻想过考中会元, 但也仅是偷偷的想想,心中并无多大把握, 惊才绝艳的举子不胜枚举,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可现在不同了,当然想要中状元的,状元多风光啊,三年才出一个,不想当状元的举人,不是好举人。
少顷功夫,满脸喜意的田府管家脚下生风地前来禀告:“夫人,公子,报喜的官差来啦!”
“快备上赏钱!”
…………
“侍郎大人府上今年有仨老爷中榜呢。大公子一考中,可是父子一门三进士啊,啧啧……不得了……”
“不只如此,田大人的亲外甥高中头名!瞧着年岁不大,十几岁的模样……“
“头名?!真真厉害,头名可不就是状元嘛,状元公是哪一个,我瞅着几个生得可都不赖,俊得很!”
“出来啦,出来啦!”
…………
谭璇随着刘氏一起出了府门,只见院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见他们出来后,突然安静了瞬间,接着又喧嚣起来。
报录的衙役扯着响亮的长音,当着众人面依次报出谭璇三人的榜单名次,态度恭谨满脸堆笑的连声说着恭喜,在刘氏上前欢喜的说了句客气话后,接过管家递上来的红封,才喜气洋洋的离开。
“田夫人,府上大喜!”
“您外甥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吧,真是神童啊!”
“多谢各位,璇儿如今还不是状元呢,过了殿试才晓得!”
…………
虽然对这种热闹的恭贺场景谭璇早已经有预料,在平江府也应对的游刃有余。
可面对北地百姓直率外露的热情,竟有些招架不住。害得田伯又撒了一箩筐喜钱,刘氏说的口干舌燥,热情的群众才渐渐散去。
晚上下了衙,田昀和推下一应同僚们的邀约,早早的回到府中。长子考中贡元,外甥又中了头名,虽然侄子落榜有些可惜,可那份遗憾丝毫压不住心中的欣慰喜悦。
脚还未踏进客厅,已忍不住出声夸奖起外甥:“哈哈……不错,志远兄今日可没少夸赞璇儿!”
说完,感慨外甥考运好,不然换个其它部门的官员做主考官,或许就不是案首了,这次会试中可出了不少璧坐玑驰的好诗,流入坊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在风月场所中被做成曲调广为传唱。
“舅父,可是户部左侍郎李骥李大人?”会试开考的前几日,朝廷已把主副考官名册公布出来,因副考官不只一位,同考官更是多达十几人,举子们没那么多精力应付,主要关注的是主考官,所以谭璇对李骥还是清楚的。
“不错,就是你的座师李骥,此次你能中会元,便是由他拍板决议的。”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水,田昀和含笑抿了口,顿了顿又道:“以后见了,也不必太过恭谨,自然点就好。”
“是,外甥记下了。”明白官场里面的水深,谭璇连忙应诺。
嘱咐完外甥,田昀和瞥了眼端端正正坐在下首低头不说话,神色郁郁的侄子,故意咳了咳,慈笑着说:
“落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文瑄身子不适,还能咬牙坚持考完全场已是难得。这次有不少举子像你一样栽在第一场的算术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向你表哥请教把短板补上来便是。”
“伯父教导的是,侄儿学识不如人,落榜也没甚可怨。”怪只怪自己平时仗着资质好吊儿郎当,压根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落榜的一日,果然不好受。
之后田昀和又鼓励一番长子和王林。
殿试时间在四月六日,田昀和责令三人在此期间留在府中好好温书做策论,尤其是田文启,会试中排名较为靠后,努努力,看在殿试中能不能前进几个名次,尽量摆脱同进士的命运。
“公子,这是舅夫人交待的,让您喝下。”洗涑完,山竹端上来小半碗黑黢黢的药汁进来,谭璇扫了眼点点头,一口气喝了下去,汤药中加了山茱萸和覆盆子,有缩尿功效,以防殿试过程中上厕所,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之前田昀和父子告知他们的。
殿试只有一日时间,在皇宫中的保和殿举行,由皇帝出题,只考策文,相较于贡院中的恶劣环境,谭璇觉得殿试还是比较轻松的。
三人整理好衣冠,相互检视一番没有不妥后,一起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怕去迟,他们出发的早到了皇城外,朱漆宫门尚未开,天将将放亮,两侧列着身穿盔甲手持长戟的羽林卫。
宫门前已站着不少应试的贡士,谭璇随便一扫,竟然有俩认识的,一个院友顾襄,另一位是县试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晋。
更巧的是会试前两名竟然均是平江府的举子,而顾襄排在第二,为亚元。
京都小报的狗仔队不知从哪里挖来的消息,把两人院试乡试会试的爱恨情仇写的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简直是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戏码,广大读者们嗷嗷叫的等着殿试的结果,赌坊更是为两人专门设的有彀局。
“好巧,谭兄!”在谭璇正准备装作看不见顾襄时,而对方已主动出了声。
“呵呵……巧,顾兄真是好文采,拜读了顾兄的诗作,真是自愧不如。”
会试榜单贴出,同时会附有优秀举子的试题答案,诗赋更是由礼部印成诗集册,读了那些出彩的诗词,谭璇真心的佩服出口成章的文人,庆幸当今科考中诗赋题占比不重。
听了怪不是滋味的话,顾襄特意盯着谭璇瞅了两眼,觉得不像是在挖苦自己,遂颔颔首,回了句:“谭兄太过谦了。”
作为会元,自然自带光芒成为其它人关注对象,不一会,谭璇身旁就聚了一圈人,主动找话题与其攀谈起来,相对于清傲的顾襄,他们更愿意与温和风趣的谭璇打交道。
随着宫门外人越集越多,厚重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进场时间到了。
绝大部分贡士是第一次进入皇宫,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在这种气氛下,原本想偷偷瞄一眼的谭璇,也不由按捺住好奇心,微垂眼帘,规规矩矩的挎着考篮走着。
在一列宦官的引导下踩着青石宫道,绕过一座座巍峨的宫殿,终与来到庄严肃穆场地宽广的保和殿。
殿里殿外皆有皇家亲卫御林军把守,殿试期间由他们负责看着应考的贡士,即便如厕也要跟在身后,大家多是普通的书生,哪见过这等阵仗,别说存有做弊得心思,不影响正常发挥已烧高香了。
正式开考前,为表示对他们的看重,皇帝特意来保和殿一次,劝勉了几句才去上朝,众士子心情如何激越自不必说。
因谭璇是会元,排在第一排的首位,离御林军没两步远,为怕影响自己发挥,不断暗示自己他们只是会呼吸的木头人,不用太在意。
没等多久,试卷便发了下来,先检查试卷,再看了看题目要求,才填写卷头。
扫了眼侍卫的黑靴,深呼吸几口气,开始读题目,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唯恐有闻。”
读完后,知道这是有关孔子的弟子对老师的教导内容如何正确理解后才去实践的问题。
边研磨,边开动脑筋想皇上出此策的用意,费了近一柱香的功夫提炼出了重点,这是要求他们阐述“闻”与“行”。
看似非常容易,可里面却含有辩证的观点,若把握不准,很容易犯了统治者的忌讳。
在打草稿的过程中,又回想着田昀和与田文舸告诉他的一些信息,添添减减,终于把策文写好,看了看更漏,离午时尚有大半个时辰。
嘘了口气,把笔搁置砚台,准备缓缓再做誊写,却不想余光猛然扫到皇帝竟再御座上坐着,心脏顿时快速的咚咚跳起来,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竟然丝毫不知晓。
那方才是不是看到自己删删减减,草纸凌乱,认为文思不怎么泉涌,印象大打折扣啊,印象不好,状元岂不是和自己无缘了,立时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腾不休。
意识到走神走的太久,赶紧刹住车,暗自警告自己这是在殿试,若不好好誊写,别说状元,等着直接被黜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