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万人推,正因此,徐家才会到这般焦头烂额的境地。
云浓有些为难地蹙着眉,垂眼沉默着。
“怎么?”顾修元主动开口问道,“你不忍心了,想让我放徐家一马?”
他这么一问,云浓就更为难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顾修元:“我也不知道。”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该恨徐家才对,毕竟她们在先前那桩亲事上的算计实在是太过了些。若是老太太仍如先前一般颐指气使,那她必然会报复回去,可一想到老太太那日头发花白的落魄模样,云浓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云浓这个人,爱得不长久,恨得也不长久。
顾修元见她这挣扎犹豫的模样看在眼里,叹道:“你还是心软。”还未等云浓回答,他就又若有所思道,“但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能去指责云浓,但他却并没这个资格。
毕竟若非是利用了云浓的心软,他如今也没法站在这里,同她谈笑。
云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咬了咬唇。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顾修元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我会妥善处理的。”
他甚至都没有提及自己准备如何处理此事,可云浓却还是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数年相处下来,云浓对顾修元有着不自觉的信任。
人品不论,在待人处事的手段上,云浓是完全信得过他的,也乐于将这些事情都交由他处理,自己躲个清闲。
毕竟如果能选择,谁也不想去为这些烦心事浪费精力。
顾修元看出端倪,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掩去了脸上的笑意。
“你若没旁的事,就别在这里消磨时辰了……”云浓小心翼翼地下了逐客令,像是怕顾修元着恼,又连忙解释道,“过会儿若是有客人上门来,见着你,只怕是要吓到的。”
会来绮罗香的,大都是家中非富即贵的闺秀,以顾修元的声名,只怕她们大半都是认得他的。上次萧玉如她们见着一次,转头就传了出去,云浓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顾修元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是来买香料的,不成吗?”
说着,他还扬了扬下巴,示意云浓去拿香料来。
带着些颐指气使与理所当然,仿佛真是上门来的大爷。
云浓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说辞,瞪圆了眼与顾修元对视着,下一瞬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转身真去取香料了。
她大概下辈子都学不来顾修元这种理直气壮,只能认命地开了香料匣子,让顾修元来挑选。
香料匣子中放了许多竹制的小盒子,其中盛着可以试的香料样本,用以客人挑选。
云浓学着阿菱的样子,一个一个地打开,整整齐齐地排成排,给顾修元来试香。
顾修元其实不大爱用香,这些年下来,最习惯的香就是云浓用的“春风拂槛”了。他慢条斯理地试了几种香,而后方才凑近了些,向云浓道:“我要你用的香。”
阿菱与翠翘吃了饭,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见着这副情形。再配上那句暧昧不明的话,像极了上门来找事的浪荡公子调戏姑娘家。
阿菱连忙上前道:“公子还请自重。”
云浓:“……”
顾修元:“……”
这么些年,顾修元还是头一遭被误认为是这种人,觉出几分新奇的滋味来。他站直了身体,垂眼看向这侍女,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云浓方才数次提及的“阿菱”。
阿菱被他这目光吓得后退了半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怕是情急之下,误会了。
当初在旧铺子时,她也是见过顾修元的,只不过已经过去许久,方才又是只看出个侧脸,所以并没能认出来。
云浓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向阿菱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可就上楼去了。”
阿菱连忙点点头,应了下来。
云浓沾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手,将沾染的香料都擦拭干净,而后绕过柜台,上楼去了。
顾修元丝毫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只留下阿菱与翠翘面面相觑,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此事,将柜台上打开的香料盒子收了回去。
楼上空无一人,云浓进了雅间后算是没了顾忌,笑得花枝乱颤。
她戏谑地看向顾修元,笑问道:“被当做登徒子的滋味如何?”
顾修元由着她笑,不疾不徐地走近了些,云浓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腰抵上了窗边的桌案,退无可退。
“既是如此,我总得做些什么,才不算白担这个虚名。”
说着,顾修元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舔舐着。
云浓方才看笑话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向说些什么。可是她才一张口,就被顾修元趁虚而入,唇齿交缠,也早就忘了想说什么。
两人半月没见,顾修元忍了许久,如今总算是寻着了发泄的时候。
身体的反应总是最直接的,做不得假,云浓被他吻得身体发软,若不是有他紧紧地揽着腰,只怕立时就要滑下去了。
她今日穿了水红色的齐腰襦裙,系带紧紧地缠着腰封,愈发衬得纤腰不盈一握,像是略微用些力气,就会被折断似的。
顾修元强压下自己心中那点隐秘的欲|望,轻轻一勾,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桌案上,更深入地索取着。
云浓被他吻得情|热,但还是勉强寻出些理智来,按住了他勾着系带的手。
“不行,”云浓声音低哑,显然已是动|情,但还是坚持道,“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用以调香的雅间,并没床榻,只有这么一张桌案。
楼下还有阿菱与翠翘,过会儿说不定还会有上门来的客人,委实有些太过了。
顾修元咬了咬她的耳垂:“那咱们回家去。”
第040章
云浓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意乱情迷的,也顾不上去细究顾修元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抵在他肩上小声地喘着气。
顾修元以自己非比寻常的自制力,强压下那股冲动,半晌方才缓了过来。
他退开了些,替云浓理了理衣衫,又以指作梳,将她散乱的头发整理妥当,而后低声道:“回去吧。”
云浓脸颊、脖颈上的红潮渐渐褪去,可眼中的水雾却并没散,眸光闪烁,看起来显得格外勾人。
她抬手捂了捂脸:“等晚些时候再说。”
青天白日的,要为了这档子事专程回府去……着实是有些让人难为情了。
虽说早些年在郡主府时,两人什么荒唐事都做过,可她如今却难再越过这个坎。
她将“不情愿”三个字都摆到了脸上,顾修元总不能勉强,带着点泄愤似的低下头,在她唇边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下,而后方才退开来:“随你。”
如今正是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云浓将雕花窗推开来,暖洋洋的日光洒在青石长案上,其上摆着的琉璃瓷器熠熠生辉。她盯着窗外愣了会儿,不由得有些犯困,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困了?”顾修元问道。
云浓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伏在桌案上闭目养神。
乌黑的长发如泼墨般洒下,遮住了她的身形。
顾修元走近了些,倚在一旁,轻轻地理着她的长发。
先是拢到了一侧,五指从发间穿过,而后又绕了缕青丝,不厌其烦地玩|弄着,一圈圈缠到指上,又漫不经心地松开了,周而复始。
青丝通情丝,总是带着些旖旎的意味,可顾修元此时却并没什么绮思,看着云浓舒展开来的眉眼,心像是被熨帖开来,静谧又满足。
称得上是岁月静好。
虽知道这么想是不切实际的妄念,但顾修元有那么一瞬,的确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不必去想先前的爱恨,也不再顾忌祖辈留下来的恩怨,就只和云浓在一处,那就真是好极了。
大抵是午后阳光正好,云浓睡得很是安稳,就这么睡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醒来睁开眼,她发现顾修元站在自己身旁,仍旧是先前那个模样,像是压根没动弹一样。
“你……”云浓坐直了身子,正想说什么,可被压了许久的手臂却酸麻得很,也顾不上再去问顾修元什么,一边“哎哟”着,一边苦着脸去揉手臂。
顾修元将她这模样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将她的手抓了过来,一点点地替她揉捏着。处理了手臂后,又站到她身后去,捏了捏肩背。
云浓被伺候得舒服,神情舒展开来,向后倚在他身上,颇为满意地出了口气。
她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先前府中养过的一只鸳鸯眼的白猫,慵懒又高贵。
顾修元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呀……”
此时时候尚早,云浓并不想急着离开绮罗香,左右无事,便翻了个话本出来看。
顾修元也没说什么,放着那么些正经事不做,只陪着她在这里消磨时间。
两人谁也没说话,但也很是和谐。
数年的相处早让她们有了无声的默契,只要没什么意外,大半时间称得上是顺遂。
及至天色渐晚,云浓也觉出些饿,便丢了话本,像顾修元道:“我饿了。”
“那走,咱们吃饭去。”
顾修元站起身来,又将她拉了起来,向楼下走去。
云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及至下了扶梯,轻轻地挣扎了下,想要将手抽回来。
顾修元也没勉强,松开了手。
“姑娘,”翠翘见她下了楼,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去问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去了?”
云浓犯了难,看了看翠翘,又偏过头去看了看顾修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决断。
可顾修元这次却并没再退让。
他今日已经由着云浓数次,在这件事上,却没准备再那么“知情识趣”。
云浓咬了咬唇,向翠翘道:“你先回去就是,我晚些时候再自己回去。”
先前看着自己姑娘跟个男人在楼上留了那么久,翠翘就已经算是忐忑不安,如今见她竟然连家都不回,就更是不知所措了。
翠翘揉着衣摆,小声道:“那若是嬷嬷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这实在是个难事。
以祝嬷嬷那个因循守旧的性情,若是知道这些事情,只怕是要觉着天都塌了的。
云浓蹙眉道:“你就告诉她,我想四下去转转。”
“可是……”翠翘这话还没说完,注意到了顾修元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得一激灵,止住了话头。
云浓注意到这一点,侧了侧身,挡住了顾修元,而后向翠翘道:“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
“那好吧,”翠翘迟疑着,随即又凑近了些小声嘱咐道,“姑娘可要早些回来。”
云浓点点头,应了下来。
她虽还是随着顾修元出了门,可经此事这么一打岔,多少也损了些兴致。
顾修元将此看在眼里,离了绮罗香后,方才问道:“你很怕那位祝嬷嬷?”
“倒也算不上怕,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云浓无精打采地解释道,“她老人家担心得多,也想得多,更何况……”
更何况她与顾修元的关系,只怕绝大多数人都是难以接受的。
就连翠翘,也不过是因着习惯了听从她的命令,所以不敢再□□驳罢了。若是真让祝嬷嬷见着了,云浓压根不敢想象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时下虽是民风开放,可却也没到这种地步,何况她如今也再不是什么怀昭郡主,而是个家道中落的寻常姑娘家。
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又如何能宣之于口?
云浓转瞬之间想了许多,只是这些话都不适合拿来同顾修元提,所以便只能压了下来,叹道:“罢了。”
然而顾修元是何等敏锐的人,只听了个开头,就能将云浓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他斟酌再三,试探着提到:“你若是担忧这个,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云浓下意识地追问了句,及至对上顾修元的目光时,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猜到了他要说的话,连忙抢先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顾修元的话都到了舌尖,见她如此,又只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说这事之前,顾修元就料到云浓九成是不会同意的,她这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怎么失态。
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只要有心,便能瞒得天|衣无缝。
云浓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方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顾修元打的什么主意,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在一处,那就只有一个法子——成亲。
这个想法浮现出来之时,云浓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不想成亲,也不想和顾修元成亲。
前世两人关系最为亲密之时,都从未提及过婚姻与名分。云浓是怕麻烦,顾修元则是另有打算,也算是殊途同归,心照不宣地将这事揭了过去。
当初尚未提及过,如今两人这种关系,要来提什么结亲,未免有些可笑了。
图个什么?同床异梦吗?
虽说出了这么个岔子,但顾修元掩饰得很好,云浓也装傻充愣着,不约而同地谁也没再提。
顾修元原本是想要带她回郡主府的,见她如此,知道时候还未到,便又改了主意,到附近的酒楼去吃东西。
他对云浓的口味再了解不过,压根不用问,就点好了饭菜。
因着知道云浓的酒品算不上好,所以他压根没点酒,只让人上了壶好茶,亲自斟了给云浓。
两人在一处时,几乎不用云浓费什么心,顾修元就会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云浓也早就习惯了这一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