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晴少有见到苏夫人如此脆弱的时候,她连忙柔声应下。
她正安慰着苏夫人,丫环忽然站到了门口,急忙朝苏夫人禀告:“夫人,公子请你带着小姐去正厅一趟。”
“什么事?”
“裴公公的人到了。”
苏慕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她忘不掉裴德胜是如何为了自己,强行把她和裴清砚送到庄子上的,连让大夫给她们探一探脉都不肯。
她知道,裴德胜无非是怕裴家有人久病,会让皇上以为裴家出了疫病,从而剥夺他侍奉之权。
若是被发配至了其他宫里,要想再爬起来就难了。
苏映晗已经派人来请了,说明裴家的人已经到了跟儿前。
她低着头,心情沉重的跟着苏夫人走在廊道里。
苏夫人已经知晓裴家对她不利,甚至于危害性命。她厉声道了句:“大姑娘,将腰挺直了。”
苏夫人面色严肃沉稳,像一颗长青的古树:“苏家的人,不兴弯着腰走路。有什么事,自有我替你撑腰。”
第33章
得了苏夫人的话, 苏慕晴心中的不安忽然间烟消云散。
屋外清风阵阵,湖心的接天莲叶像是望不到边际,荷花素有‘占断人间六月凉’的说法, 夏日蝉鸣声不断, 唯有这吹拂过芙蕖的清风, 才能抚平满心的燥热。
苏夫人神态庄重的走在前面, 等走到了正厅里面, 两边的丫环撩起珠帘,她便坐到了正上方。
苏映晗恭敬的站起身:“母亲。”
“坐吧。”
母子两眼神简单的交汇, 很快便达成了一致。
裴府说来要人便来要人,真把她苏家当成可以任人揉捏的商户了?
那边的小顺子满脸堆笑:“苏夫人,公公令我来接走小姐呢, 小姐在苏家叨扰多时,也该回裴家了。”
苏夫人朝苏慕晴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苏慕晴聪颖的领会了苏夫人的意思:“夫人, 我从未在裴家见过他。”
此言一出,惹得小顺子满是错愕的朝苏慕晴望去。
“小姐,你怎可故意这么说?”
苏慕晴疑惑道:“你是哪里来的地痞,竟敢来苏家撒野了?你是觉得苏家好蒙骗,还是我好蒙骗?”
小顺子有理说不出,苦憋憋了一张脸。
他送苏慕晴去庄子的时候, 到没有做绝, 也算留了一线。可现在想来, 小姐是连公公的鞭子都敢使的人, 单纯的留一线还不够, 他怕是被这小祖宗给恼了。
小顺子连忙跪了下去,还朝自己打了两巴掌:“是我混账,不该目中无人,可今日真是公公吩咐我来接小姐回去的,小姐莫要使性子了。”
苏慕晴冷笑:“我生了病,得在庄子上静养。”
这小祖宗简直油盐不进了,小顺子着了急,便脱口而出:“小姐可掂量着些,就不怕公公生气?”
“放肆!”
苏夫人发了火,“慕儿说不识你,便是不识你,没想到你竟口出威胁?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在苏家撒野?”
小顺子哪里想得到苏夫人要给苏慕晴撑腰?
这若是在南阳城,苏夫人怕要顾虑着裴德胜,可如今是在苏家别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他的气焰也收敛三分,不敢再像来时这样嚣张了:“小的怎敢?实乃公公吩咐,小的不敢不从啊。”
这一个下马威,实打实的打了小顺子的脸。
他以为自己态度恭谨些,苏夫人的气便会消了,自己毕竟是公公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可他的退让,却让苏夫人更加得寸进尺。
“就算你是裴公公的人,他怂恿庄子上的奴才将慕儿锁了起来,还意图掐死她,我便不能让慕儿回那劳什子裴府!”
小顺子吃了个哑巴亏,连忙叫苦连天:“冤枉啊,这事儿公公如何得知?都是庄子上那些可恶的奴才!”
“你是说他们善做主张?”
小顺子额头都渗满了冷汗,心道不过一个寡妇,气场竟如此之强。
他连忙讪讪的说:“这是自然,小姐是公公的继女,南阳城谁人不知?公公可是对她宠爱有加!”
苏夫人眯起狭长的凤眸,手上的佛珠一颗颗的拨动:“你说的简直漏洞百出,晗儿,你告诉他。”
“是。”
苏映晗翩翩有礼的起身,一身气质温润如玉,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他转过头来,望向跪在地上的小顺子:“奴才们从来都是捧高踩低,既然慕儿深受裴公公宠爱,庄子上的奴才该不敢欺负慕儿才是。她在庄子上的遭遇,可见裴公公对慕儿并不好。”
此言一出,惹得小顺子顿时冷汗涔涔。
他睁大了眼,心道今日之事若传到了公公耳边,定知道他把事情办砸了,还污了公公的名声。
他极害怕,在这样的盛夏,他却流汗不止。
“慕儿绝不会跟你这种来历不明、连状况都说不清的人回去,滚吧,你觉得我们统统都是傻瓜不成?”
小顺子涨红了脸,弓着背像只鹌鹑。
他口舌并不差,没想到此时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映晗狠狠一拂袖:“送客。”
小顺子被这样羞辱了一遍,心里生出许多愤愤不平之气来。
见他不走,护院竟直接把他拖了出去,半点不留情面。
小顺子被人丢到了门外,忍不住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呸,不过是一衰落的世家,早就弃官从商多年,有什么可得意的?”
话虽这么说,他也只是嘴上逞强罢了。
没能办好公公交代的事儿,他回去不知得受多少磋磨。
七皇子要选侧妃的事,可迫在眉睫了。
他知晓公公的意思,侧妃是不可能了,不过把小姐当做侍妾送过去,七皇子应该会考虑收下的。毕竟以小姐之姿容,在南阳城都是少有的。
就这么回去,这下可怎么办呐!
—
小顺子被这样的方式赶走,可算是给苏慕晴出了口恶气。
纵然始作俑者并非小顺子,也是他亲自送自己和裴清砚去庄子上的。
苏夫人手里拨动着佛珠,正厅内只传出清脆的碰撞声。
苏映晗不由说道:“裴德胜此人一向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今日是赶走了,倒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来了。”
苏夫人处变不惊,仿佛方才的事根本没掀起任何波澜:“大姑娘,七月便是你父亲忌日,你也许多年没回苏家了,今年……便过来罢。”
苏慕晴一怔,这还是苏夫人头次相邀。
往年,她是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苏慕晴眼眶微热:“多谢夫人。”
苏夫人手上波动佛珠的动作快了些:“我可没帮你,不过念在你是苏家的人。”
苏慕晴自然看不出来,只有与她相处多年的苏映晗却知晓,母亲现在怕是故意装作心硬如铁的样子。
苏慕晴朝她行了一个礼,很快便离开了此处。
刚来时正值清晨,如今已是午后。阳光洒在碎石小径旁的竹林边,落下一地的斑驳淡影。
苏慕晴回房时,正要经过此处。
裴清砚倚靠在栏杆上,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竹风飒飒吹过,带来一片清凉。
他的姿态慵懒,漫不经心的露出一抹笑容,清隽的面庞便要和周围的竹林融为一体,美得犹如一幅画卷。
苏慕晴假作不见,连忙绕过了他,朝前走去。
“还在生气?”
苏慕晴脚步一顿,仅轻轻的一瞥,这幅画面便映入眼帘。
病了这么些时日,就出来几次,这么打扮,也不知给谁看。
“兄长当日胡言乱语,怪不得我生气。”
“那日……”裴清砚的语气一顿,眸光流转,“自然是骗你的。”
苏慕晴:“……”就知道!这个人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坏水!
“今日这一身,可还入得了妹妹的眼?”
他非要将话说得这么暧昧!
苏慕晴也起了些报复的小心思,故意气他:“以色侍人,并非正途。”
裴清砚放下了手里的书,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她这话可完全没气着裴清砚,他反倒说:“这世上,唯有你一人配我如此。”
裴清砚的眸子里满满映照的都是她,这样低声浅语,让人觉得仿佛身处梦中。
苏慕晴垂下眼眸,这才止住了心悸。
“你是刻意来此处等我的?”
裴清砚嗯了一声。
苏慕晴半咬着唇,那一处顿时泛起水色的红。她的脸上上了层胭脂,多日来病白的气色一扫而空。凑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气。
不知是什么香,总觉得异常好闻,实在撩人得心痒。
“兄长,你凑近来些。”
裴清砚轻笑:“想说什么悄悄话?”
“你凑近来些嘛。”她的声调也拉长,透着娇嗔的味道。
“好好好。”
当裴清砚凑近,苏慕晴便将手掌放在嘴边,说话时还伴着湿濡的气息,弄得裴清砚耳朵极痒,心悸感传至了心脏。
“我说游湖只说了一次,兄长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裴清砚的脸庞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只是顺道过来。”
绝不承认自己吃醋。
“那里离兄长的屋子那么远,还说顺道?”
她是他第一次喜欢的姑娘,对于吃醋这种陌生的情感,裴清砚还不知如何处置。纵然脸皮再厚,喜欢逗着她,也绝不想承认这点。
他面颊上的红晕却是不多,只是耳根红得犹如滴血。
苏慕晴露出一个笑容,身后仿佛有两只黑色的翅膀一拍一拍,眼里尽是狡黠和揶揄。
欧耶,反杀。
谁让他总使坏?
“兄长的脸怎么红了?”
裴清砚紧抿着唇,眼睛都不敢放在她身上了,明显想躲着。
“兄长尚在病中,我这是关心兄长的身子,哪有胡闹?快让我看看。”
苏慕晴方才还抗拒,此刻就是要凑到他的面前,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不能总是她一人被逗得面红耳赤,得让裴清砚尝尝这滋味。
裴清砚也不躲了,沉着脸:“我已经不发烧了。”
“那让我探探你的额头。”
裴清砚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眉头紧皱。
苏慕晴便拿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养了这么些时日,果然没之前严重了。
这十七年在裴府,他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身体单薄得很,自然得多养养。
“可摸好了?”
“好了、好了。”
裴清砚捏紧了她的腰,苏慕晴一阵惊呼,一个炙热的吻便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裴清砚这吻带着杀气似的,苏慕晴还以为他是生自己气了。
正当她忐忑难安的时候,这个简单的碰撞便骤然间停止。
裴清砚沙哑着声音:“我承认,我是嫉妒了。”
“……嫉妒?”
“嫉妒他能同你一起游湖,我却总在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