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苍白的脸色,和脖颈上清晰可见的指印,明白的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事。
“兄长……”
裴清砚面色微沉,将她挡在身后:“难怪苏夫人要将你送到别苑来,苏兄,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苏慕晴眼底跳动着心虚而复杂的光,心脏也狠狠颤栗了起来。
她不主动算计别人,可别人要来算计她,也绝对不许。
她要来游湖的消息,早就传达给了裴清砚。
他应当看见了,不是自己,而是苏映晗咄咄相逼。
苏映晗站在水榭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芙蕖,粉白相交,清新淡雅。
他忽而勾起一个笑容,眼底跳动着兴奋——
他没有试探出什么,反倒被他人给算计了。
不过……还真是有趣极了。
比起裴清砚,他忽然更想要苏慕晴。
第31章
“裴兄想必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用手掐着她么?”裴清砚面色极冷。
苏映晗苦涩的笑了笑:“慕儿, 大兄方才不是有意的。只是这段时间,我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身体也仿佛出现两个意识。方才我又觉得是在梦里, 竟对你下了手。”
苏慕晴知道他在演,可演的过程中, 竟还不忘试探自己。
“那大兄方才想让我说什么?”
苏映晗表情有了一丝僵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必是大兄一直都在怀疑我,不若今天摊开了说!”
苏映晗深深朝她望去, 她眼神一片清澈,不似说谎。
只是……
他上一世惨死, 这辈子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你说得没错, 我的确总是觉得有人跟我一样,做了那些梦。”
苏映晗竟主动承认,让苏慕晴分外惊讶。
“大兄认为是我?”
苏映晗眼底怀着恶意,要将她上辈子背叛裴清砚的事说出口:“毕竟, 慕儿在我的梦里可完全不一样,你……”
刚想要朝下说的时候,下人便急急忙忙的赶来,打破了他们的对持:“公子, 夫人来别苑上了。”
苏映晗脸上的笑容凝固:“娘来了?”
就连苏慕晴也是微怔,苏夫人?
她已经多年未见过苏夫人了,记忆里, 苏夫人总是神色冷漠, 平静的注视着一切。就连苏朝风每年的忌日, 谢瑜君总是满脸泪水的痛哭,她都没有太多的情感浮动。
苏慕晴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变成了婴孩。然而谢瑜君一直未从苏朝风的死亡拔/出来,日日以泪洗面。
她被丫环抱着,听过谢瑜君和苏夫人的对话。
“你整日这么哭哭啼啼的,可曾想过你的女儿需要照顾?”
“夫人,难道自己的夫君去世,妾不该哭一哭?”
苏夫人用手指着她:“那好,你女儿出世的这几月里受过几次风寒,夜里惊醒几次,一日需要乳母喂几次奶你知晓吗?”
谢瑜君犹如蒲苇,支撑她的那颗大树都倒了,她自然不堪重负。
她和苏朝风感情是深,却忘了为母则刚的话。
那日后,谢瑜君便被骂醒,她苍白着脸色:“是妾没有尽到母亲的本分。”
苏夫人依旧横眉冷对:“你能想通自然是好,以后别总是让她哭,这几月里我照顾得她心烦。”
谢瑜君惶惶的跪下:“……慕儿多亏夫人照料庇佑,多谢夫人。”
苏夫人并不应,而是淡淡的说了句:“下去吧。”
这件事情发生在苏慕晴变成婴儿不久。
她听完苏夫人的话,心里还纳闷着,既然心烦的话,不用照顾便是了。可每次她夜里啼哭,苏夫人总是眉头紧锁的从床上起身,再晚都会哄着她睡。
再后来,苏慕晴被谢瑜君给接回去了,便再也没有这样和苏夫人亲近的时候。
等她大了些,纵使自己亲近她,苏夫人也会一脸的不悦。
讨好是没用的,她早就过得犹如枯萎的花枝一样,日子枯燥而苦闷。
可苏慕晴依旧念着她幼时的照顾之情,始终对她恭敬。纵然苏夫人发卖了她娘,苏慕晴对她也并无恨意,唯有复杂罢了。
苏映晗去往了正厅,苏慕晴也想跟去。
裴清砚却在此时拦住了苏慕晴:“给我看看你的伤。”
脖颈处的位置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她想起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眼中也盛满了羞意。
她早就知晓苏映晗不怀好意,没想到苏映晗竟这么大胆,会想要以命来威胁她说出。不过想想看,这种事情的确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说出来,苏映晗的方向并没错。
当苏映晗掐着自己的时候,苏慕晴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明明那句话,大可以不必的。
“兄长……没听到吧?”
一发出声,苏慕晴才知晓自己的嗓子多么沙哑难听。
刚才苏映晗是真的想掐死她。
苏慕晴牙关打颤,如若不先出手,让裴清砚识破苏映晗原本的样子,万一连裴清砚真的相信了他,从而厌弃自己该怎么办?
苏映晗绝对有这个本事!
苏慕晴揪住了裴清砚的衣衫,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占有欲和别扭感。
不想……不想他偏信苏映晗。
裴清砚只当她是怕狠了,心都仿佛要被揉碎:“乖,以后莫要同他单独见面。”
苏慕晴微怔,手上的动作捏紧:“那,兄长也不要。”
裴清砚嗯了一声,心中已是恼怒了起来。
之前他还信了苏映晗的鬼话,连他也魔怔了吗?
“他与你不利,我们以后莫要再住这个地方了。”
苏慕晴说话都带着刺刺的疼,她便换做写字——不住这里,要住哪里?
手心传来酥麻,她写字的力道太轻,就像是羽毛划过一般,只留下丝丝的痒意。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了起来:“自然是住外面。”
苏慕晴写得格外认真,殊不知裴清砚看她的眼神已经一变再变。
他捏起她的下颌,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角。
“你朝苏映晗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苏慕晴朝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唇,眼尾都染了一层殷红,犹如抹了胭脂那样。
裴清砚却勾起唇角:“不如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苏慕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做出一个口型。
疼。
裴清砚倒也不打算逼她,可苏慕晴这副耍赖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有只猫爪子在挠着他的心一样。
他忍不住使了坏,刻意压低了声音:“昨日你来月事污了我的衣袍,那件还没洗呢。”
苏慕晴羞得眸子里也沾染水雾。
她缓慢的做着口型,生怕裴清砚看不清:没洗?
“嗯,那块儿布被我剪下来了。”裴清砚又补充了一句,“好生放着呢。”
苏慕晴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坏蛋!”
她刚才的嗓音还嘶哑着,发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的音调也拔高,变得清亮了起来。
她提着裙子就走,像是逃命似的,脸上只剩下了窘迫。
裴清砚静静看着,嘴角忍不住弯起。
“公子何必这样逗苏小姐?等会儿又得想方设法的哄了。”
水榭上,忽然一个人影飞出。
“方才的话你听到了?”裴清砚表情冷硬至极,仿佛对他的话极度不满。
徐成立马低下了头,何时见过公子对什么人有这样强烈占有欲的时候?连和她的对话也不想让外人听。
“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裴清砚眯起凤眸:“你最好什么都没听见。”
徐成顿时冷汗直流,背后也被打湿了一片。
“派你去将与玉佩寻回来,没想到玉佩竟先落到苏映晗手里了。”
“属下自知办事不成,便差下面的人去打探了苏公子的消息,以求将功补过。”
“说吧,你打探到了什么?”
徐成这才缓缓朝裴清砚禀告:“苏公子曾向魏家送过一盒雪颜膏,又一直在收集一位叫做徐星淳的人的消息。”
若是苏慕晴在此处,一定会知晓苏映晗的用意。
他是不想让她再助徐星淳一次了,所以才要先毁了她的容貌。
裴清砚的唇抿成了一道紧紧的线:“他先找了宋梨当替死鬼,又找了沈灵犀。自己的嫌疑,则会被推得干干净净,果然是好手段。”
徐成也十分纳闷:“那他到底为何这般不喜苏小姐?”
“有的人,在得到那件东西之前,喜欢先毁掉。看她破烂不堪,看她一身狼藉,到最后只能来到自己怀里。”
在泥潭之中的救命稻草,谁不想好生抓紧?
正巧,他的父亲裴德胜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裴清砚才分外明白苏映晗的想法。
裴德胜早知道了谢瑜君的下落,却不护着她,而是看她挣扎,看着她在世上沉浮。在自己快要淹死的那一刻,狠狠抓住了他这根稻草。
这样扭曲的人,让裴清砚觉得恶心。
恶心到……非除掉他不可,才能彻底割去他在自己心中造成的阴影。
—
苏慕晴走到了正厅窗前,远远望向了里面。
苏映晗正恭敬的朝着苏夫人说着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个满腹书卷气息的少年。
苏夫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冷声询问:“你将苏慕晴带回了苏家别苑是怎么回事?”
“母亲莫恼,是儿子错了。”
苏夫人静静的看着他,这些天,她是越发弄不懂苏映晗的想法了。
“她既然要跟着她娘,还成了太监继女,便由着她。从今往后,不干我们苏家的事。”
“是。”
苏夫人望向了他:“说说吧,她在裴家的庄子上住得好好的,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苏映晗知晓自己今日瞒不过的,他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交代了出来。
越是听到最后,苏夫人的表情就越凝重。
直到苏映晗的话讲完,向来端庄的苏夫人,竟难得一见的发了怒:“混账!”
“……母亲?”
“裴德胜不过一个太监而已,他的家奴竟还欺负到苏慕晴头上了!”
苏映晗眼神闪烁:“母亲方才不是还说,这是慕儿自己的事,便由着她么?”
“她再如何不堪,也是苏家唯一的血脉。”
以前苏慕晴受些欺负,苏夫人是不想管的。
可这一次却是危及性命,严重的程度根本不一样。
苏映晗早知苏夫人对苏慕晴的在意,他垂下眼眸:“母亲放心,那些人……早已经尝到了恶果,在慕儿离开不久后,便全数感染了疫病,还被官府封死了庄子,谁也出不来,只能在里面等死。”
听罢,苏夫人的气才消了些:“真是恶有恶报。”
她朝身侧的丫环说道:“叫小姐过来,我有话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