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闹成这样大,不久之后沈兰就会知晓。
沈兰知晓了,萧奕谨也一定会知道。
到那个时候,晗儿就会成为针对的对象,他有几条命去应付沈家和萧奕谨?
“你若执迷不悟,就接着打,打到你反省为止。”
两个家奴得了命令,可苏慕晴趴在苏映晗身上,为他挡住板子,也着实让他们下不去手。
“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苏慕晴站起了身,抢过了两个家奴手里的板子。
苏夫人和他们都以为苏慕晴要拿东西打他们,可谁知,她竟拿板子狠狠打了一下自己。
“大兄去范家规劝他们,也是因为我被皇上赐了婚。若真的怪起来,范家该找我出气才是!”
苏夫人哑然:“慕儿。”
苏映晗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她的手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皎白的肌肤上,那一抹红痕看上去格外刺眼,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娇弱的女儿家身上。
苏映晗方才还乖乖被打,此刻却从外面的台上爬了起来。
苏夫人坐在屋内,里面暖黄的烛光和外面的凄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映晗嗓子发干:“你为何……”
苏慕晴回眸看向了他:“大兄说我是你的家人,你便会护着我。可家人是互相回护的,这一次容我来护你一次。”
苏映晗心绪震动,迟迟未曾言语。
上辈子在牢狱之时,被软禁之时,兵临城下徐星淳欺辱他之时,被人践踏自己的尸体之时,无人同他说过这话。
而现在,却是这个自己一直防备的人,说出了他最想听的话。
苏映晗摇摇晃晃,跪在了苏夫人面前:“母亲,范家不能再执迷不悟了,那件事情,我同慕儿已经听到了,若再这么下去,苏家和范家只会覆灭。”
苏夫人诧异的站起身来,望向底下的苏映晗。
他不断在朝着苏夫人磕头,很快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团鲜血,俨然是额头都磕破了。
可没过多久,苏映晗就脱力昏迷了过去。
苏夫人这才幡然醒悟,明白了苏映晗为何这么做。
她从屋内走了出来,让那两个家奴先下去,死死的守好宅子。又吩咐身边的郑婆子去拿伤药来,这才把苏映晗扶着进到了里面的屋子。
苏慕晴眼睛都红了,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一层水珠。
她知道苏映晗的苦,这段时间也猜出了不少,因此才格外心疼。
“慕儿,你告诉我,你和晗儿知道了什么?”
“裴清砚的身世!”
苏夫人脸上血色尽失,她再问一次,无非是想真的确认罢了。
苏慕晴的那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苏夫人头疼欲裂:“何时知道的?”
“沈家的庄子,我和大兄不放心沈兰单独留下你,本是想为母亲撑腰的,没想到听到了这些。”
竟然那么早……?
苏夫人只得更加沉默,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看着苏家和范家赴死吗?
也许是角度不同,沈兰总觉得萧奕谨多么多么出色优秀,她却只看到了萧奕谨对慕儿对苏家的处处相逼。
“此事……容我再考虑一番吧。”
郑婆子已经拿了伤药过来,苏夫人心酸的为苏映晗上了药。
想起苏慕晴也伤了手,也满是心酸的为她擦药。
雕花窗内吹进一阵风,让屋内的烛火也跟着摇曳。
苏夫人满是疲倦,或许,她真的要试着说服范家,别再效忠萧奕谨了。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谢瑜君的身子本就弱,又生了场重病,很快便消瘦了下来。
苏慕晴一时间往两处跑,不仅要照顾谢瑜君,还要照顾苏映晗,自己也消瘦了不少。
裴德胜处斩的消息,就像是一个噗通的水花,很快便烟消云散。
天气渐渐入了冬,四周都下起了雪,一片银装素裹,湖面也渐渐结了冰。
苏映晗的身体好起来了,谢瑜君的却没有。
她每况越下,已经不知喂下去多少药,就连大夫也说她恐怕没有几年了。
苏慕晴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雷击一般站在原地,心绪极乱,一时间差点忘记了呼吸。
直到身体感受到痛苦,她才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怎么会这样?”
大夫也是为难:“夫人身子本就弱,这些年又亏损不少,还……”
“还什么?”
大夫有些难以启齿的说:“还私自打了好几个孩子,自然而然便成了这样。”
苏慕晴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去,看到谢瑜君在窗下刺绣。冬日的暖阳照在她脸上,让她周身都凝固了一层温柔。
见她站在门口,谢瑜君笑道:“慕儿,快来娘这边。”
苏慕晴径直的走了去,眼眶也浮现一层雾气:“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谢瑜君却不答,献宝一般的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刺绣:“好看吗?你出嫁的时候,便穿这种花色。”
苏慕晴走到了她身旁:“打了几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谢瑜君眼神复杂,将东西都放在了一旁:“我不想要章鸿的血脉,若真有了,你在章家该如何处之?”
苏慕晴喉咙哽咽,仿佛堵了石头,说不出话来。
“夫君死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差点令你高烧不退而死,还是夫人宽宏大量照顾了你。”
“我被她骂了,就醒了,死了的人再怎么也回不来,但你是夫君留给娘的珍宝,娘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不利。”
她起初是胆儿小,软弱,被人护着的模样活惯了。
在章家的时候,自己偷偷喝的避子汤被章鸿给换了,她怀上了章鸿的第一个孩子。后来她想直接绝育,却又被章鸿给发现。
如此流掉了几个孩子后,章鸿终于对她死了心。
谢瑜君也总算过了一年的安生日子,却不想章士杰又死了。
这两人,简直是她们母女的克星。
可自从知晓自己会灯尽油枯时,谢瑜君仿佛开了窍,再懦弱胆小,也逐渐坚强了起来,这才对赴死的裴德胜做了算计。
苏慕晴被谢瑜君抱在怀里,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这一刻她真是恨透了章鸿,比任何时候都要恨。
流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踩着一地白雪,鞋都被打湿了。
“小姐,夫人该喝药了。”
苏慕晴擦了擦眼泪,连忙接过流玉手中的药碗,一口口的喂给了谢瑜君喝。
等谢瑜君喝完,再看她睡下,苏慕晴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流玉,多找几个大夫过来给我娘看看。”
流玉点了点头:“是。”
苏慕晴正要回苏家,刚想踏上了马车,便被一人给拦下:“慕儿,你娘到底怎么了?”
她定睛一看,却发现章鸿已找到了这里。
苏慕晴瞳孔一缩,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章鸿的手已经被她给拍开:“滚!”
第62章
章鸿是听到谢瑜君重病的风声, 才暗中派人跟着苏慕晴, 找到了这个地方。
自从裴德胜问斩,他便一直放不下谢瑜君。
当初答应沈兰将她休了送走, 已经让章鸿后悔万分。在听她生了重病, 章鸿怎么坐得住?
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苏慕晴不但不领情,还拍开了他的手。
章鸿面子上挂不去, 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高举着手想打下去。
哪知道苏慕晴自己都做出茫然的样子,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章鸿见她如此,高举的手就打不下去, 他只能狠狠拂袖:“裴德胜死了,你又记在了苏夫人的膝下, 你娘孤苦无依,难道你就不为她想一想?”
苏慕晴回过了神来:“为她想?”
章鸿头疼万分:“之前让她嫁给裴德胜做对食, 也的确是我之错, 一时间被沈兰逼迫, 没能护住她, 但现在她生了重病,你……”
“住口!”苏慕晴气得身体发颤,不想竟有章鸿这样无耻的人。
若见到他的脸, 娘没病也要被气出病来。
罪魁祸首!
苏慕晴只恨自己为何没察觉, 为何要女扮男装, 否则内院之事,她该知道得清楚一些才是!
天空忽然间阴沉了下去,乌云遮住了一切,雨滴很快就细密的落了下来。街道的行人开始朝四处跑去避雨,而苏慕晴却一直没有动,同章鸿僵持。
她往日对章鸿总有些忌惮,走一步看十步,如此小心谨慎,都百密一疏。而如今,苏慕晴再也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了。
“章将军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要强迫我娘?”
这事儿的确是章鸿理亏,当初他对谢瑜君使了手段,表面上看着是谢瑜君自愿入章府为妾,实则却并非如此。
“她在裴德胜那里已经受了不少苦,如今又孤身一人,我保证以后会好生待她。”
苏慕晴紧咬着牙:“将她逼入绝境的不是你?”
他一时脸色阴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好,我就告诉你她为何会得这样的重病!”苏慕晴一字一句,显得铿锵有力,“你要孩子,就找外面那些女人生啊,为何要我娘来?”
‘啪’——
章鸿的力道极大,苏慕晴不小心跌倒在地,头上的发簪也跌落在泥水里,发丝整一个犹如银河般倾泄而下。
章鸿眼底露出了惊艳,谢瑜君柔弱得犹如一朵风雨里的小白花,苏慕晴则活得更加明媚,因此明明是母女,气质上却不大像的。
以前总觉得她像那个死去的苏朝风,现在她的气势稍微柔弱了些许,便和谢瑜君像极了。
“慕儿,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习秋举着伞,小跑着赶了过来:“章将军请住手!”
章鸿语塞:“我只是想扶起她。”
习秋极厌恶:“小姐自有苏家的下人来扶。”
在看到一旁发抖的流玉时,习秋的语气都冷了:“流玉,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小姐跌倒在地了吗?”
流玉自然也是向着苏慕晴的,可她哪里都好,就是胆儿小。
“习秋姐姐恕罪。”
“亏得小姐让你做贴身女婢,你竟是这样当不起事的!”习秋愤愤的说,又小心扶起苏慕晴,“小姐没事吧?”
“习秋,你怎么来了?”
习秋这才温言细语的说:“公子见小姐迟迟不归,特意命我来寻小姐呢。”
习秋看着苏慕晴脸上的印子,都觉得难过:“章将军,恕奴多言,我家小姐已经被皇上赐了婚,裴大人也受皇上宠爱,你这样对待他的未婚妻,不知皇上会作何感受?”
作何感受?苏慕晴前脚赐婚,他后脚便打了苏慕晴的脸,这哪里是打在苏慕晴脸上,分明是打在皇上的脸上!
章鸿脸色难看:“……的确是我的做法有欠妥当。”
习秋本还打算说什么,苏慕晴却轻握了习秋的手,顿时让习秋明白了过来。
苏慕晴一边在习秋手里写着字,一边和章鸿对持。
宽大的袖袍掩住了这些动作,再加上章鸿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这才没有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