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鸿背后都侵满了冷汗,脸上却格外镇定:“臣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句虚假,便天打雷劈!”
他发这样重的誓,又替他护着萧奕谨长大,宣元帝对他是有些仁慈之心的。
可章鸿刚一发话,外面便剧烈的轰鸣了一声,仿佛要把天空给劈裂一般。
雷声如鼓,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这可是硬生生的打了脸。
宣元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老天爷,莫不是给他提了个醒儿?
待雷声过后,苏慕晴一直笑着。
宣元帝看了她一眼,古怪的问:“你笑什么?”
“回皇上,民女只是觉得章将军这话格外有意思。发誓天打雷劈,若真是假的,在屋子里怎么劈?若真要应验,该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在来发这样的毒誓。”
苏慕晴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
章鸿浑身僵硬,他能这样发誓,已经心虚不已了。
况且,他话刚落下,外面就劈起了闪电。如今苏慕晴还要让他出去,这不是要让他把誓言应验才好吗?
以前章鸿不惧神灵,方才那一下,可是让他真的害怕起来了。
他心虚成这样,让宣元帝心中已有了定论,瞬间气得咳嗽了起来:“混账!”
裴清砚连忙走了上去:“皇上保重,就算章将军对德妃娘娘存有爱慕之心,也不见得德妃娘娘喜欢章将军。”
“朕当然知道,雪拂定不会背叛朕。只是这个章鸿,着实可恶!”
宣元帝注意到了苏慕晴的脸,声音柔和了许多,“下去找大夫治治吧。”
苏慕晴却没有动,就算是忍着疼痛,今日也要杜绝后患。
“怎么了?”
“皇上,民女这一巴掌,全是阻止章将军私闯民宅,被他一时气急才打的。”
宣元帝正愁没地方发落章鸿,总不好让外人说是章鸿肖想他死去的妃子?这传出去多难听?
一听苏慕晴这么说,立刻就揪住了,顺水推舟的发了怒:“什么?章鸿,你竟然可耻到私闯民宅?”
“皇上……皇上有所不知,慕儿的娘,乃是臣之前纳入府的小妾。”
苏慕晴垂下了头,身体发着颤:“我日日在想,章将军把自己的小妾送给裴德胜那种人做对食,莫不是私下和裴德胜勾结起来了?”
“你说什么!?”
“那章将军是什么意思?”
章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对于这件事情,他也异常恼怒。
当时沈兰闹成那样,他是怕沈兰坏了萧奕谨和宣元帝的假死之计,打着想稳住沈兰的想法,这才同意了她这荒唐的念头。
当初裴德胜是深受宣元帝的喜爱和信任,可如今裴德胜就是个不能提起的禁忌!
算盘都打到皇室身上了,皇上能容他?
这其中曲折,章鸿不好一时朝宣元帝道明。纵如此,章鸿还是略微朝宣元帝解释了几句。
宣元帝却根本不信不听,借着这机会,很快就对他发作:“此事朕不得不查,不过章将军今日擅闯民宅,又伤了朕为裴爱卿赐婚的苏慕晴,理应当罚。”
宣元帝眯起眼:“就罚,禁足一个月,革职查办。”
沈兰已经完全瘫软在地,章鸿也百口莫辩。
皇上这是有意要罚他,所以才不听他解释。若皇上但凡信他一点儿,都会耐下心听他解释的。
听到宣元帝的命令,外面的人也一股脑的闯了进来,将章鸿和沈兰带走。
屋内仅剩下几人,宣元帝这才眯起眼看向裴清砚:“你今日百般劝说朕出宫,便是故意来带朕看这些?”
裴清砚装着傻:“皇上在说什么?臣什么也不知道,方才章将军和章夫人说了什么,臣也一概没听明白。”
宣元帝重重的哼了一声:“就你会耍小聪明。”
要是旁人这么算计自己,宣元帝早就一同打发了。就算不打发,日后也断不会再亲近。
可他对裴清砚总是有种亲近之情,知他身世坎坷,有时还不由自主的站在父亲的角度看他。
就算是把苏慕晴给他,也并非是为了萧奕谨,而是看他对苏慕晴一往情深。
宣元帝站起身:“你好生照顾她吧,不必跟上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此处。
苏慕晴有些惴惴不安,怕宣元帝连同裴清砚一起追究。
这样的丑事,他定是不想让多余的人知晓的。
裴清砚拉着苏慕晴坐在了一旁,又让习秋去拿伤药过来,这才小心的给她擦了擦。
苏慕晴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眸子也染了一层水色:“疼。”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胆子还这么大。”
苏慕晴乖乖没入他的怀中:“我方才不害怕,现在害怕了。”
裴清砚一下下的拍打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着她。
天知道他看到苏慕晴脸上的伤时,想把章鸿杀了的心都有了。
“慕儿,你可会怪我,故意将章鸿引了过来?”
苏慕晴身体一僵,随后又委屈的嘟囔了一声:“方才有怪,可现在不怪了。”
“……为何?”
“你为我谋算一回,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处境。你知不知道,皇上差点就迁怒你了,皆是你该怎么办?”
裴清砚轻声道:“知道章鸿在到处打探谢姨的下落,凭他的实力,怕很快就会打探出来,我只好兵行险着。”
“这不像你。”
苏慕晴所知的裴清砚,是个稳重自持的人,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裴清砚露出一个笑容:“是啊,不像我。”
可像他又如何呢?
他连自己都讨厌自己,虽然厌恶裴德胜,但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到底和裴德胜一样自私自利。这偶尔的不像,都是为了苏慕晴,反倒令他欣喜。
他不用和那个人一样,该庆幸才是。
苏慕晴擦干了眼泪,正想从裴清砚怀里退出来,他却搂紧了她。
“乖,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苏慕晴脸颊发烫,鼻尖满是他身上传来的青竹香气。
“哪、哪有朝自己的继妹撒娇的?”
裴清砚闷笑一声:“有啊,我。”
苏慕晴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谁知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娇软甜腻,完全不像是骂人,反而像在说什么情话似的。
不知抱了多久,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苏慕晴的身体都有些酸了。
裴清砚这才缓缓放开了她,愧疚的望着她的伤口:“药记得敷,免得更严重了。”
苏慕晴嗯了声,她知晓今日还不能完全扳倒章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没有个大事,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倒的。
苏慕晴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的衣裳:“……你前些日子才送了这身衣裳给我,只可惜被章鸿给弄坏了。”
“一件衣裳罢了,你要多少,回头我托人给你送到苏府去。”
苏慕晴忽然想起在庄子上裴清砚说自己会缝补,再加上这一次他摆明了没跟自己说实话,故意把章鸿引来,苏慕晴心里是有些生气的。
苏慕晴朝他笑道:“兄长,在庄子上的时候,你不是说会补衣服吗?你帮我补好不好?家里有针线。”
裴清砚:“……”补还是不补?
他忽然痛恨自己会针线活了。
第64章
入冬过后, 人也更倦怠了些。
屋内燃烧着火炉,苏慕晴嫌太闷,便让习秋打开了窗户。
外面银装素裹, 雪也积了厚厚的一层, 红梅已经含苞,不日就要开放了。
苏映晗上次去范家后,范老太爷就硬生生吐了口血,回来之后苏夫人虽然教训了苏映晗, 消息也传到了范家,可到底两家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苏夫人知道是因为苏慕晴被皇上赐了婚, 所以范家才对她生出了隔阂, 以为苏家会就此背叛。
苏夫人有苦难言, 这几日更是登门了许多次,都被拒之门外。
说到这个,习秋还打抱不平:“夫人已登门了那么多次, 公子还是从他们范家过继来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苏慕晴手里挽着线团,听到这话便停了手:“说到底也是大兄先惹的祸, 范家老太爷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 养了这么久,现在才堪堪下床走路罢了。不过听说范家家主,便是夫人的父亲, 这段时日一直和七皇子走得近。”
“范家同七皇子太亲近, 也不见得是好事。”
习秋微怔:“这……何以见得?”
“当今皇上正直壮年, 如何能忍受自己儿子结党营私呢?”
话音刚落,连枝便从屋外走了进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细雪:“小姐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要不要出去走动走动?”
“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各家都忙,能去哪里走动?”
连枝拿出两张拜帖来,温柔的笑着递给了苏慕晴:“奴手里有两张拜帖,一张是宋家宋瑶小姐递过来的,而另一张嘛……”
向来温柔的连枝可不会耍这样的坏心眼,定是习秋教的。
苏慕晴一瞥旁边,她笑得极坏:“小姐,你猜猜另一张是谁送来的?”
苏慕晴脸颊微红,纵然开着窗户,让那冷风透了进来,也吹不散脸上的热度。
“竟学会打趣我了?”
习秋笑出了声,连忙求饶:“不敢、不敢。”
拜帖很快就递到了苏慕晴的手上,这红色的纸上用金色的颜料画着几朵梅花,看着格外雅致。
果真是他。
“小姐可是要去赴约啊?”
这两人尽会打趣她了,苏慕晴端正了脸上的表情,抿紧了唇:“别胡闹,我和他虽然已得皇上赐婚,到底是还未成婚呢!”
“是是是,小姐有理。”习秋连忙哄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外面忽然间传来些许声响,苏慕晴不由站起了身来。
从窗外便能看到外面的场景,忙忙碌碌的不知在搬运着什么。
倒是苏夫人身边的郑婆子走了进来,笑盈盈的朝她行了一个礼。
苏慕晴不由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裴大人朝皇上求了恩典,外面那些东西,可都是皇上对小姐的恩赐。”
苏慕晴不由微怔:“求了恩典?他又办了什么差事不成?”
“是啊,裴大人自己不求加官进爵,可都全给了小姐了。”
郑婆子都不由感叹了起来,这样的夫婿还真是全大夏都少有,也不知为何范家会这样反感,连同一起迁怒了夫人。
“难怪裴大人会下了拜帖给我们家小姐了!”
“什么拜帖?”郑婆子朝习秋望了过去。
习秋本带着笑意同郑婆子说了此时,倒不是裴清砚直接下的拜帖,这中间还拐了好几个弯儿,托了柔嘉公主设下赏雪宴,也是为了小姐的名誉考虑。
这么弯弯绕绕,无非就是想见小姐一面罢了。
可听闻此事,郑婆子的脸色却变了:“恕老奴多嘴一句,小姐等会儿不如去看看夫人?自从这赏赐下来了之后,夫人神色一直郁郁。”
苏慕晴一听如此,便放下了手上的线团:“走,去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