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姐姐你就坐在马背上,扯住缰绳别掉下去,哪怕落在最后头充个数就好了,若是这样还不肯答应,岂不是连姐妹情分也不愿意顾及了?”梅幼岚哼道。
梅幼舒被她们这般劝,又见梅幼蕊凑到自己面前来,“姐姐就答应了嘛,我……我是真的有所不便,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定然会笑话我的。”
她说着脸也涨的通红,梅幼舒垂眸便瞧见她裙摆上忽然多了抹红。
“妹妹,蕊儿她癸水忽然到了,这才不好与人说明情况……”梅幼婷小声与她说道。
梅幼舒为难地扭着帕子,最后还是被人半推半就带下了马车。
只是她没走出多远,混沌不清的脑袋顿时就想起了自己会回到马车上的缘由并不是为了睡觉……
然而当下她却已经被她们推上前去,她只能暗暗祈祷,这样大的击鞠场,保佑君楚瑾看不见自己。
等梅幼舒到时,场上的人将将才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正要将这最后一场结束。
“妹妹莫要担心,也就是王家姐姐与她自家哥哥的比赛,她向来好强,非要说自己比哥哥厉害,结果便组了一队娘子军,前面四场,她家哥哥就已经赢了三场,这一场赢不赢,也就图个说法,没那样重要。”来时路上,梅幼婷怕她紧张,还安抚了她一顿。
梅幼舒轻轻点了点头,待几人一道上场,一旁的仆人便将梅幼蕊骑用的马牵给了梅幼舒。
梅幼舒上了马背,余光有意地朝场上东北角看去,见那处竟没有君楚瑾的身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也是,都过去那样久了,珩王殿下又怎么可能一直有那样的耐心坐着,指不定早就回去了。
她这般想着,这才大着胆子扯住了缰绳。
早些时候,王氏也曾想过要教她骑马。
王氏同她说,京城里的贵女都是会骑马的,于是便专门寻了师傅要教梅幼舒。
可只一天下来,梅幼舒两条细嫩雪白的腿就磨损地不像样子,把王氏心疼的,最终还是将那师傅辞退了。
梅幼舒虽然学过一日,但那时年幼,记忆还略微模糊,再加上一日也学不了什么,是以她如今能保持着上马不掉下去的状态已是极为不错。
待那裁判长一声令下,梅幼舒前面的几匹枣红马便突地飞奔出去。
而她胯、下那一匹似习惯了这样的气氛,不等梅幼舒做出反应,也猛地往前跑去。
梅幼舒吓了一跳,只是好在因为梅幼蕊年纪是几人当中最小的,为她选的骏马也是里面个头最小的,虽然精力充沛,但没有了主人的鞭策,又慢慢缓了下来。
梅幼舒面色微微发白,仍旧有些害怕,手里抓紧了缰绳也不敢用力,生怕激得它再急奔出去。
她便如她们方才说好的那样,落在最后一个,仅是当自己来凑个数而已。
好在人们的目光都被那鞠球所在之处吸引而去,是以落在后头的小卒子也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
况且击鞠场之大,坐在棚子里的人都只能瞄见个人影,辨别个男女,骑在马上的人你来我往,想要看清面目更是难上加难。
梅幼舒前一刻还庆幸着,只是在前头奋力夺球的梅幼岚忽然回头扫了她一眼。
梅幼岚冷笑了一声,只猛地朝前冲去,以一种极为危险的甩尾举动顺利逼退了前面一众公子哥儿,愣是将那鞠球夺下,但她却好似没有把握好角度一般,令那球往反方向射去——
一众人无暇关注这无关紧要的破绽,第一反应便是调转了马头追赶鞠球,然而梅幼舒却懵在了原地。
那鞠球刁钻得很,不偏不倚,便朝她这里疾射而来。
只是真正令她僵硬到动弹不得的是,她在那群朝自己奔来的人中,看到了那位气质冷郁的珩王殿下。
小姑娘肩头一颤——
想来这世上是真的没有最惨的事情,只有更惨的事情。
她当下手脚发软连控马掉头都忘记要怎么做了。
好在她也没有坐以待毙,只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缰绳一扯,□□的马便好似会意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将将避开了众人的焦点。
眼见一场灾难被她避开,偏偏这时梅幼岚又凭空出现。
比起生涩的梅幼舒而言,梅幼岚这样皮实的姑娘才是马场上的老手。
她能做到的不仅仅是将马和球灵活操控住,还有便是如何将挤兑住姐姐的动作化为顺理成章的行径。
她眼见自己要撞到梅幼舒,还面露慌色急忙勒住了缰绳,却因惯性的动作,又抬脚踢了梅幼舒坐骑一脚。
那一脚力度极重,那小马顿时嘶鸣一声,猛地扬蹄,令毫无防备的梅幼舒从马背上滚落。
便在这时,抢在最前头将将要击中鞠球的坐骑主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梅幼舒。
那双厚重的马蹄在梅幼舒上方扬起,正欲一脚将这块嫩豆腐踩碎。
彼时梅幼舒的脑中一片空白,那马蹄重重落下,令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这血溅当场的惨案。
往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这样的活动在贵族之间反而是最受欢迎的,即便发生的再多,也没人会去阻止这样的赛事。
是以,围观的人虽然都受到了不小惊吓,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
待一切尘埃落地,四下里竟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梅幼舒的心几乎都要跳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颤颤地睁开浸水葡萄似的眼睛,却冷不防坠入了一双古井无波的深眸之中。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眸子更是半点情绪都无。
那样平静的脸,却令死里逃生的梅幼舒,重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我若是没有记错,这不是梅家的三姑娘吗?”他垂眸看着她,缓缓开口。
第22章
那一瞬,四下似解冻般,原先寂静的场面顿时又躁动起来。
王家操办这场活动,自然是早有准备,在众人探头来望的时候便忙让粗使婆子上前来将梅幼舒扶起。
“你可有碍?”
王家姑娘拨开旁人,作为主方,便也第一时间上前来慰问。
小姑娘一向都是胆小无比的,见这会儿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只顶着苍白的笑脸,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不碍事?你……你这样娇弱,都摔在地上了,有没有被马踩到……”
薛慎文用力往前凑去,却又被王进意硬扯了回去。
“送她下去查看。”
便在众人七嘴八舌还未做出决断之时,一直冷着脸的君楚瑾又重新开了口,只淡声吩咐了那两名婆子一声。
王家姑娘这才微松了口气。
梅幼舒便在婆子的搀扶下,离开了现场。
王家的人听了仆人传话,又向在场的人说明了情况。
那小姑娘失足落马,却并无大碍。
旁的人听了这话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断胳膊断腿,这都不算事儿。
而这厢梅幼舒被人扶去了厢房里头,那两个粗使婆子二话不说便想上前来扒她衣裳。
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挣扎,只惊惧地掩住自己的领口,小声道:“我不要紧的……”
那粗使婆子掀了掀眼皮,阴着脸道:“姑娘说不要紧,可若是回去之后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咱们这些负责的下人可无法交代。”
那婆子眼中掠过一抹不屑的情绪,显然认定了梅幼舒这样的庶女是故意坠马好在那群贵族公子面前露脸。
能够将自己性命都豁出去不要,可见这张水灵娇柔的皮相之下,也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人她们见得多了,归纳起来自然也是这样简单粗暴,将小姑娘钉在了狐狸精的分类当中。
这还算是好的,有些庶女生得也不是十分好看,也想借此来博得关注,自然都是自取其辱,也不知这小姑娘这样豁得出去,又能招惹到在场的哪一个。
“我必然不会寻你们麻烦,你们莫要再碰我了。”小姑娘见这两个如大山一般健壮的婆子,吓得快要哭了。
两个婆子彼此对视了一眼,只好朝她福了一福,便推门出去了。
等梅幼舒确定人都走了之后,这才抖着小手将裙子掀起,将裙下已经破了洞的裤子脱下,露出膝上渗着血丝的青紫,她用手指头轻轻碰了一下,这下却真的把自己给疼哭了。
小姑娘泪眼汪汪咬着唇瓣,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
方才场上那样的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天旋地转掉了下来。
偏偏他们一个个都盯紧了她,似乎只要她说句“有事儿”,便又会有更多的人来围观自己,来责问自己。
她是不敢的。
一方面,梅家其他几个姐妹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她们都是嫡亲的姑娘,哪个身份不比她贵重,谁又会为她承担半分后果。
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很显然又得罪了那位珩王殿下。
以往那些断断续续的巧合也就罢了,大家彼此碰个面,也都算不得什么。
然而这回是她亲口答应了他,可她偏偏不仅没能做到回避,还特意滚到了他的马蹄下。
那样惊险的情况下,他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似就算踩死自己都没有关系一样。
好似……好似还留着自己这条命就是要与她算账一般。
梅幼舒越想,愈发觉得这种想法十分可怕。
她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珩王殿下日理万机气度不凡,为何会与她计较呢?
可若对方真要与她计较,又何须自己动手,随随便便派个人来就能将自己按死了。
梅幼舒抽了抽鼻子,小心将腿缩起,那柔软的裙子便顺着她的姿势落到腰间,那双莹白玉嫩的腿便彻底露在外头,衬得那膝上的青紫也格外明显。
她低下头去撅起淡粉的唇轻轻吹了吹,结果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那凉丝丝的风叫她伤处更疼了。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扁嘴哭了出来,珍珠似的眼泪便顺着面庞落下。
骗人的,吹吹就不疼这种说法全都是骗人的——
两个婆子出了门去,便在廊下缓步走着,二人回头望了望屋子的方向又交流了几句。
“说给你听,你能信不,这小姑娘摔下马还滚到了马蹄下,不仅没有送了性命,连个骨折伤痕都没有。”那婆子说着直咂嘴:“就是换个壮汉来,也得断两根骨头算事儿吧,她倒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这年头,这些小姑娘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愈发厉害了。”
另一个婆子则是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不信的,她是仙女下凡,当然死不了了。”
“你这老婆子不正经,把小妖精当做仙女,当心下次打雷的时候劈你的嘴!”
两个人说着又笑了起来,然而刚一拐弯,便撞见了一人。
她二人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来人的样子,顿时都低下了头。
“她当真一点伤都没有?”
那人沉声问道。
两个老婆子面面相觑,也未敢应声。
那人见她们不敢说话,便直接抬脚绕过了她们,走到了她们身后。
两个老婆子也不敢好奇他是去干嘛的,连忙装聋作哑离开了此地,也算是草草交差。
那人却抬脚走到了梅幼舒门前,见那门竟还开着门缝。
是那两个婆子离开的时候粗心没有将门关紧,还是小姑娘自己故意留下的门缝……
他不做他想,便将门推开,进入时半点声息也无。
那屋子是个简单的厢房式样,没有东西次间之分,只过了正厅,再往里去,便是客人寝居之室。
他透过那道轻薄门帘缝隙,未瞧见小姑娘的人,却先瞧见了一双露在外头莹白细嫩的小脚。
若雪色般,脚趾圆润,秀足娇柔,同男子的脚来相比,这样一双小脚更似一副精美装饰品,很难想象如何要用它来行路奔走。
也很难想象,单是这一双玉柔小脚便令他隐隐生出了想要将之握住的冲动。
在帐内,隐约传来细细的哽咽之声,隐忍而娇细,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便似羽毛一般,一起钻进了他的心底,正试图极力地撩拨于他。
他终于抬脚走近了床榻。
在那个小姑娘都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抬手将垂落一半的帐子掀开。
这时候,那张如梦境之中楚楚可怜的苍白小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小姑娘在看见他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来不及反应。
她听见了上方的动静便立马仰起了脑袋,与对方的目光交错,懵然之极。
而君楚瑾的视线,也顺着她的小脚向上,瞧见了那双似玉般柔白荏弱的小腿以及膝上那道极为刺目的青紫。
他的目光落下,便再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而小姑娘顺着他的目光,也终于反应过来。
梅幼舒哆嗦着手将裙摆放下,好似看到虎狼一般,整个人拼命往后缩去。
可她身后就是墙壁,她竟是退无可退。
而对方却没有再维持半分君子应有的形象,而是微微向前俯身靠近,双手撑在了床榻边缘。
“我可有饶过你?”
梅幼舒见他越凑越近,吓得连哭都不敢,忙应声道:“有、有的……”
君楚瑾看着那惶恐的模样,又问:“饶过几次?”
梅幼舒小声道:“两次……”
“错。”君楚瑾对她道:“是四次。”
“第一次,你闯入我屋中,我不与你计较,还令人将你安全护送回去。
第二次,你在暗香园与人私会,我只赠书警告。
第三次,你故技重施又闯入我屋中,做出可怜模样哀求令我又饶过了你。
最后一次,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仅是令你离去,是也不是?”
小姑娘每听他说一次,脸色就变化一次,到了最后,她竟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了。
原来他已经宽恕过她这么多次了吗?
梅幼舒的面上愈发茫然起来。
可……可她分明不是故意的。
“您、您尽管罚我,我绝不敢怨您。”她垂眸忍着眼中的泪意,娇怯却乖巧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