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瑾看着她,眸色反倒愈发深邃。
“我原先想着,我到底该怎么对付你这个娇弱却可恶的女子,便是方才,我便想到了一个极佳的办法。”
他说着,目光却落在了梅幼舒的脚上。
梅幼舒被他这样望着,忽然就觉得脚背仿佛落了一只轻软的毛毛虫一般,极为难受,她轻轻将脚往后缩去,却被他忽然抓住。
她顿时轻呼出声,那只小脚便落入了他滚热的手掌之中。
他终是如愿地将这细嫩小脚丈量于手掌之中,那种轻薄欺玩之感有如妖冶诱人的罂粟花般令他竟有种着魔的感觉。
“不……不要……”小姑娘抽噎着用力缩回小脚,却抵不过对方十分之一的力气。
“你可知道,姑娘家是不能随便被人看到裙下的模样……”他说着,便抬眸看向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似隐藏着一种令她极为害怕的暗光。
“知、知道……”小姑娘抽噎着,害怕之极却也不敢刺激对方,呜咽道:“但、但殿下就像我爹一样,看见也没关系的。”
她自觉自己已经是忍痛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大不了自己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也算是个交代。
然而她这话刚说完,对方的脸色便当即以肉眼看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是吗?”
高大英俊且正值壮年的珩王殿下只黑着脸道:
“可惜我却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第23章
梅家的马车几乎是最后行驶出后巷的人家。
散场后,却仍有那么几人聚在一起。
薛慎文仍旧忍不住往她们离去的方向探头。
“今日可真是惊险,不过我终于知道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了。”王进意对薛慎文道:“只是那样漂亮的小姑娘,你养得住吗?”
薛慎文听了他的话,只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
王进意道:“你若迎她入府,只怕往后会因她美貌而动心的人不在少数,一旦那些权势高过你的人趁你危难之际索要美妾,你换还是不换?”
薛慎文听前半句“迎她入府”时,心肝还有些激动,但听到后半句,脸色倒显得有些不住。
“我为何要有危难之际,我这辈子必然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王进意听他这话顿时忍不住大笑。
“薛弟弟啊,枉你饱读圣贤书,难道没有听说过红颜祸水一词,没有灾祸,可以制造灾祸。
红颜之所以祸水,便是因为,在一些有能力的人眼中,为了得到这样的漂亮的女子,是可以不惜代价去为你制造些祸端的,你竟如此天真。”
薛慎文见他说得振振有词,反倒好奇说:“你这样说,难道你见了她竟不会动心?”
“怎么不动心,她若是青楼楚馆里的姑娘,我必然想办法给弄回来,便是你喜欢,我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但她是正经人家的庶女,给这样一个人名正言顺的名分我是不愿意,若她得陇望蜀,借势攀爬,我又忍不住色令智昏,祸害了我全家怎好?”
王进意拍了拍折扇,还是摇了摇头,道:“况且你喜欢的人,我为何要喜欢,就算她这样的美人稀少,我大可找上十个容貌上等带回府中充当个玩乐,待我尽兴,自然是从哪里来,送哪里去,也不会觉得不舍,或如你这般失魂落魄。
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心思,妖异之物,莫要接近。”
“我瞧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是不与你说了。”薛慎文忿忿说罢,隐约察觉自己另一边似乎还站着另一人,便似无意道:“你也莫要听了这姓王的话,净是歪理,不可取信。”
片刻,他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冷冽的声音:“本王觉得,他说得不错。”
薛慎文下意识一抖,侧过头去,却瞧见君楚瑾不知何时便立在了他的左侧。
而此刻,对方幽深漆黑的眸子却正向他看来。
薛慎文颤颤巍巍抱拳朝他深揖,“您、您是误会了,她……她其实一直都是拒绝我的。”
然而一旁的王进意还嫌不够热闹,忍着笑意火上添油道:“傻弟弟,你是真的傻,你想必也是没有听过‘欲迎还拒’了,若她全然接受了你,又不计较与你孤男寡女的来往,你还会这样将她如珠如宝般对待吗?
快醒醒吧,她若真得似糖一般贴了上来,只怕你还会犹疑起来。”
这番话不仅落入了薛慎文的耳中,同时还落到了君楚瑾的耳中。
这让君楚瑾不免便想起小姑娘泪目茫茫、怯怯哀求的可怜模样。
难道说……
“你……你说得是真的吗?”薛慎文脸上忽然出现了可疑的红晕,“这么说,她其实还是喜欢我的?”
王进意顿时哑然。
君楚瑾听了这话背在身后的手顿时攥紧成拳,却阴着一张脸沉声对他道:“上回便警告过了你,想来今日得了空,也该与你父亲好生谈一谈了。”
薛家能有资格和君楚瑾谈话的人,自然是当今的俞景侯了。
而和他差不多大的薛慎文,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都只能接受君楚瑾顶着包子脸强作正经的教训。
如今骤然听到这话,薛慎文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是真的,殿下,我不骗您,她还赠了我一个香帕子……”
君楚瑾面无表情地看他随时随地就忽然掏出了一只粉帕出来。
“哦。”
这小姑娘手腕是极为了得的,勾三搭四,竟还给人留了信物下来。
一定是觉得这个呆子更容易上手才赠了信物,之所以自己没有,必然是因为她不敢觊觎自己的。
他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又想到小姑娘对自己欲迎还拒的样子,顿时认可了王进意的话。
这小姑娘果然是想攀附自己的。
这厢梅幼舒回到家中,被碧芙扶上床榻,连鞋袜都还没有脱下,便听闻郑氏令人过来请她。
梅幼舒双膝仍旧疼痛,却也不敢违背嫡母命令,便令碧芙再搀扶自己过去。
等到了那里,郑氏便一脸关切将她扶坐下,道:“我的儿,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下了马去?”
梅幼舒抬眸,这才看见梅正廷从里屋走了出来,显然他一早就在了。
“你根本就不会骑马,今日为何要逞强上马,不仅如此,你还摔到了旁人的马蹄之下险些丧命,你可知道,你冲撞的人是谁?”梅正廷冷冷地看着她,十分恼火。
梅幼舒见他不悦,便又起身朝他一福,低声道:“是今日蕊妹妹拜托了我去替她一下。”
“她年纪小,难道你比她还小,你既然是当姐姐的,便该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难道以为你蕊妹妹会替你承担责任?”梅正廷抬手拍着桌子,对于她这愚蠢的说辞十分不满。
梅幼舒见他声音大了起来,语气也愈发凶了,眼中又忍不住模糊起来。
“你不要说她,今日也有岚儿的责任,她不知道照顾姐姐,尽是跟着起哄,我待会儿必然也要好好罚她……”
梅正廷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冷哼了一声道:“还是不要待会儿了,就是现在吧,我听闻上回岚儿罚跪的时候还晕了过去?”
郑氏突然被他打断了话,神情尚且还有些不自然,“是、是啊。”
“那么这回就令她将上回的罚一并承了过去,重新给我跪上一晚上。”他说着又看向梅幼舒,道:“至于你,请个大夫回来看看,若无大碍,就闭门思过。”
梅幼舒听了这话,只乖巧地拜别父母,被碧芙扶回了木樨阁去。
倒是屋内郑氏对着梅正廷反倒尴尬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意见?”梅正廷扫了她一眼问道。
郑氏垂眸,样子有些失落道:“老爷是不是怪我没有管教好女儿,觉得、觉得我心有偏袒。”
“可是……可是岚儿看似皮实,其实身子骨并不好,她那天晚上昏了过去,大夫都说她是忧伤过度,我生怕她会伤到身子根骨,我知道舒儿看起来更是羸弱。
可人又岂是都看表面的,她一晚上跪了过去,第二日还不是生龙活虎,真的不是我偏心。”
梅正廷见她泪目的样子,便道:“我不是怪谁,也不是偏袒谁,只是你忘记了,我梅家是有家教的,岚儿是嫡女,更应该有嫡女的风范,不喜欢庶姐,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欺辱庶姐。
落在旁人眼中,这并不能彰显她嫡女的尊贵,只会令人觉得,我梅家是个没有教养的人家而已。”
他说罢便眼皮子也不抬便去了书房。
郑氏在他走后渐渐就收了眼泪,脸色也凝固住般。
“夫人,这下可怎么办,真的要罚四姑娘不成?”史嬷嬷低声问道。
郑氏恨恨地拧着帕子,道:“罚,狠狠罚,这丫头不懂得内宅手段,还尽落人把柄,到最后她亲爹都不帮她。”
“可她年纪小,您不也心疼?”史嬷嬷叹息了一声。
郑氏闭了闭眼,叹息道:“是我惯着她了,先罚了她,回头再把她提过来。
上兵伐谋,杀人诛心,她惯是单纯,往日里的那些做派全是给自己挖坑用的,往后可怎么嫁去他府。
也是时候该教教她了。”
第24章
“你听好了。”
“我虽然不喜欢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但——”
“你既然让我看到了你的脚,我们也做了男女之间不该做的事情……”
“往后,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
那张脸的主人,忽然缓缓勾起了唇,而那双黝黑的深眸仍旧透着一股冷漠的意味。
“因为一旦你犯了错,在我王府之中,我便不会再对你手软。”
梦的尽头,梅幼舒忽然醒了过来。
她看着四下熟悉的环境,这才缓了口气。
昨日发生的事情,在她梦里又重复了一遍。
她只稍作回想,手指便下意识地揪住了柔软的被衾,面上又是一片茫然。
那位珩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总强调她犯错的事情,仿佛便打定了主意要看着她一辈子似的……
梅幼舒想到这种可能性,秀眉便轻轻蹙起,极是不安。
原来,得罪了珩王的后果会这样的严重吗?
梅幼舒穿戴起身,推开门,外头竟又是一个明媚好天。
“姑娘,昨夜里四姑娘跪了整整一晚,可真是叫人出了口恶气。”碧芙端了水进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梅幼舒想到梅幼岚,却并不知道对方背地里曾陷害过她。
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姑娘怎么不高兴?”碧芙见她站在日光下发怔,有些傻乎乎的样子,便拉着她进屋坐下。
梅幼舒道:“她犯了错,父亲罚她是关心她,这是好事。”
碧芙想了想,竟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梅幼岚犯错受罚多半都是为了令她矫正,令她更好,这又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呢?
“是啊,她回去后,大夫人那边都准备了好些补品,就怕她夜里伤着身子,可是四姑娘不仅不吃,还将东西全都摔了,那些丫鬟婆子都还得哄着她呢。”她说着,也就没有那样高兴了。
也许这就是有娘和没娘的区别了。
然而碧芙转念一想,若是王氏还活着,自家姑娘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很快,她想到一些往事,便将这些念头全都排出了脑外。
王氏这个女人,表面看似优雅贤惠实则早就疯了。
否则,谁会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哪怕郑氏对梅幼舒再不待见,但她却会将一切人情世故与应懂的手段和心计告诉自己的孩子。
可王氏不会。
她若活着,只会仔仔细细地将姑娘的余下一点慧心磨去,再将那精致的外表反复描绘。
她想到这些,又默默叹了口气。
“姑娘定然能寻个真心待姑娘的好人家的。”
梅幼舒听了这话,便扭过头去看她,细声道:“我听闻,嫁不出去的姑娘可以上山去做姑子,碧霞庵里是顶好的一个,不仅给吃给住,每个月还有例银……”
碧芙心里一咯噔,便听见小姑娘对自己小声说道:“我也想剃光头发去做姑子。”
“可、可是女孩子家不都是要嫁人的嘛?”碧芙被她这个想法给震住了,“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姑子?”
梅幼舒难得被她问住了,也没有肯回她话。
因为找个好人家就要和其他男子睡在一张床上,昨日那位珩王殿下抓住自己的脚不放,还告诉她,这就是男女之事……他们都已经做了男女之间不该做的事情了啊。
可是……她却害怕极了。
只要一想到往后嫁了人,就会有个不认识的男子握住自己的脚不放,还露出那样可怕的神情,她的心底便仿佛落了一只蚂蚁一般难受。
她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场景。
便在小姑娘陷入困惑之时,府中便来了人。
来人是个穿红衣的妇人,待管家了解了她的来意之后,便连忙令人传话给郑氏。
待郑氏在客厅接见了对方,对方便笑说:“贵府可真是有福气了,我是替长兴北街的严家提亲来的。”
郑氏心念一动,面上却仍旧做出淡然样子,道:“你说的是谁家?”
“您莫要装作不认识了,便是与您家沾了远亲的严家,他家儿子姓严名子然,如今在礼部做事情,是您知根知底的人呢。”
“原来是那小子,我却不知他还有这样的心思,原先还当做是与老姐姐的一场玩笑话呢。”郑氏微微扬唇,面色矜持,端起了茶盏抿了口茶水,又对来人道:“只是我膝下不只一个女儿,也不知他们家相中的是我哪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