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钰摆弄了下这些东西,支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迟疑着说:“好似,要将这些竹条弯成球,然后再将这些白纸糊上去。”
她小时候好似见过爹爹弄灯笼,不过因着镇上有一家专门做灯笼的,做的格外好看,还不贵,因此爹爹很少做灯笼,因为做了也卖不出去,但是一些简单的步骤,她却是知道的。
修长的手指将竹条拿起来,弯成一个弓曲的长弓状,紧接着,清凉溪水般的嗓音响起,“麻线。”
段新钰忙将麻线递过去,就见手指接过,翻花缭绕,影影绰绰,直叫人赏心悦目,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系出一个好看又结实的蝴蝶结来,
“爹爹,纸,纸……”
“现在还不需要。”安抚地顺了顺瑞哥儿的头,他再次拿起两根竹条,依样画葫芦般缠起,大概过了那么一刻钟,最后,一个圆乎乎的竹球热腾腾出炉了。
“哇!”瑞哥儿崇拜地看着他,“爹爹你好厉害!”
相益彰得意地挑挑眉,眉梢禁不住透露出一丝春风得意的少年气息,段新钰恰好看过去,那丝少年气息恰好就映入了她眼帘,她整个人一怔,望着他,愣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
相益彰捋起袖子,研了研磨,又单手拿起毛笔,另一只手铺展好白纸,挑起笔尖就落了下去,一顿流畅的动作,恍若游龙戏珠,飘逸俊然。
瑞哥儿嚷嚷着,“爹爹,我给你研磨。”
“好,交给圆圆了。”
“爹爹,爹爹,怎么样?”
“墨色均匀,不浅不深,圆圆真厉害!”
段新钰好不容易回过神,就见他笔下已经差不多了——
圆乎乎胖嘟嘟,那是两只耳朵吧,中间那个圆乎乎还有两个小洞的东西是……鼻子?
额……段新钰眨眨眼,茫然地看向他,“这是,猪?”
相益彰挑眉,“红豆很聪明嘛,居然能看出来是猪。”
正是现代随处可见的福猪。
段新钰“呵呵”笑两声,顿了顿,委婉又不打击他自信地道:“其实,挺明显,虽然不甚像,但是,你之前没学过画画,已经很好了。”
相益彰抽抽嘴角,没多解释,只是道:“这个小东西在我们那里名叫佩奇。”
段新钰恍然,原来是天上的东西啊。
瑞哥儿想要伸手去抓,相益彰忙阻拦住他,低声哄道:“圆圆不要抓,墨还没干。”
从怀里抽出帕子,拭去他指尖上的一点墨痕,相益彰盯着这张白纸认真看了会,觉得还少点什么,他半垂头沉思了会,突然,拿起笔,在后面又添了点东西。
段新钰侧头看过去,就见他在那个名为“佩奇”的小东西右下角写上“by 随遇安蔡红豆
圆圆”。
前面那个符号她不懂,但是后面这三个名字她却认得,所以猜也能猜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由随遇安,蔡红豆和圆圆所做。”
她伸出手,虚虚落到它们上方,失神抚摸,刚刚还觉得这个只是逗圆圆玩的小玩意,但是现在,随遇安随意在上面落下几笔,却猛然赋予了这个小东西一些特殊意义,一些代表了他们阖家团圆,天长日久的美好寓意。
她抬起头看向相益彰,坚定道:“我们要带走它。”
不管有没有夺冠。
“好。”
两人静静凝视对方,倏忽,伸出一只手握紧圆圆,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彼此,三人围成一个圈,紧紧将彼此套牢,好似要相握到永远。
又过了会,大家陆陆续续都将东西做完了,主办人收了大家的灯笼,摆在各自跟前,让围在周边的游客给大家评奖,觉得哪个最好看就给哪个放一根红绳。
段新钰他们贵在参与,主要是陪圆圆玩,其实对这个得不得奖并不是很热衷,因此评奖过程,段新钰抱着圆圆站在后面,相益彰站在前面,都有些漫不经心。
熟料,大概是相益彰生的太俊秀了些,一时间,他面前的人居然络绎不绝,大部分为小媳妇,小姑娘,漫天的红绳朝他撒来,临走前再附送一个横水秋波。
望着这一幕,相益彰无奈,瑞哥儿茫然,段新钰捂嘴闷笑。
可想而知,最后,果然是他们这一组赢了,主办的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宣布他们获胜,不仅允许他们免费将这盏灯笼带走,还遵守诺言给了他们五两银子。
相益彰接过来,随手弹了弹,瑞哥儿高兴地去接灯笼,段新钰却瞧见旁边以不小差距落败他们的第二名,同样是一家三口,父亲面容沧桑,手指粗大,母亲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头上只插/着一根木簪,可见是做惯农活的。
落败于他们,他们显然很失落,偏偏他们的小儿子又吵吵着要那只做好的灯笼,段新钰定睛瞧去,他们的灯笼果然很好看,浑体通圆,底盘不知怎么弄的,居然弄成了莲花状,下面垂着红绳做就的穗穗,十分精致好看。
若不是他们突然冒出来,想必这次的冠军定然非他们莫属了。
但是现在面对儿子的哭闹,他们只能苦笑着哄他,看得出来,他们也想要这只灯笼,但是他们没钱。
一般来说,参与这个比赛的不管最后能不能获奖,大都会把自己亲手做的灯笼买回去,大部分人也不差这点小钱,这也是商家的目的,利用百姓的这个心理促进买卖,既凑了热闹,又赚了钱,何乐而不为。
但很显然,这户人家并不舍得花这点钱,或者说,并没有这般肆意妄为的能力。
段新钰伸出手指戳了戳相益彰,指着那家人让他看,凑上前低声道:“你看那边,那家人贫苦却又怡然自乐,不如咱们将这个机会让给他们吧。”
相益彰看了眼那一家三口,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他上前,跟主办人口语两句,主办人愣了愣,看了眼那边,神色缓和稍许,转过头,他竖起大拇指,面色红润,恍然似发光,瞧那神态,似乎在称赞他。
过了会,相益彰拎着那个灯笼走了过来,“走吧。”
他一只手牵着段新钰,一只手牵着瑞哥儿,转身慢慢融入了人群中。
而瑞哥儿手里则拿着那只灯笼,灯笼上的“佩奇”憨态可掬,红光满面,旁边一排小字隐隐可见。
那边,这对父母还在对应付小儿子而头痛不已,他们当然不是付不起十文钱,只是十文钱已然可以买一笼包子,好多馒头,于他们这些贫苦人家来说,自然不希望将钱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听话啊,石头,回去爹爹再给你做一个。”
“不嘛,不嘛,就要那个。”
…………
正头疼的时候,旁边突然走过来个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这位老乡,这块银锭归你们了。”
他们望着眼前这锭银锭,皆愣在了原地,好半晌,孩子他爹才愣愣回神,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得了第一的那位公子菩萨心肠,将这个第一让给你们了。”
听完他的话,一家子愣愣地转头望去,那位拔了头筹的俊俏一家三口已然走远了,站在这里,只能看见他们远去的背影,男子俊逸贵气,女子婉约端庄,小娃娃精贵可爱,单从他们穿的料子就能看出来他们定然出身富贵,自然看不上这五两银子。
男子陡然落泪,一把攥紧银子,朝着那边不住弯腰,“感谢,感谢恩人了。”
主办的老板叹气,“你们遇到好人了啊。”末了,又将手里的灯笼递过去,“还有这个,别忘了。”
看见他们做的灯笼,小男孩顿时欢呼一声,一把接过灯笼,欢蹦乱跳起来。
第91章
不知不觉, 到了该与他告别, 回去与母亲会和的时候, 相益彰依言, 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天台上, 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 围聚在诚懿侯府与崔府几位老夫人跟前,说一些讨巧的话, 场景一派热闹和谐, 就在这时, 相益彰带着段新钰和瑞哥儿走了过来。
冷不丁瞧见他, 场内所有人俱吓了一跳, 慌忙起身,正准备跪下,相益彰已然先于她们抬手,阻止她们,“不必多礼,亦不必声张,孤只是送他们过来。”
说着, 他上前,朝诚懿侯府老夫人和段夫人等人见过礼,简单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段新钰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长身玉立, 衣袂飘飘, 潇洒贵气, 临到下了楼,侍从将帘子掀开,将将要进马车之时,他终于停住脚步,回头,轻飘飘却极深远地看了她一眼。
段新钰朝着他回了一个温软的笑。
恍然一笑,他撩开袍子,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走远,这时,上面的人仿佛才从愣神中惊醒,她们看向段新钰,一时愣怔,好半晌,才压住心里的惊疑上前跟她们攀谈。
与此同时,不少贵妇心里浮起了不叫外人知的万千思绪。
往常只以为,殿下同这位段小娘子成婚不过是因着瑞哥儿的缘故,要不然两人怎么会见面不相识,但今日见殿下这般呵护这位段小娘子,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殿下,分明对她再欢喜不过。
一时间,多少原本对她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贵妇登时不敢再马虎,同时心里想道,回去后一定要将这事同家里头老爷说说,这段府,运道来了啊。
目视着他们上马车离开,其余贵妇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两眼才各自上车离开。
诚懿侯府的马车,老夫人坐在正中间,靠着车厢,微阖眼养神,平时慈祥爱笑的面容此时正经端着,绷紧了眼梢,透露出几分肃穆端庄,这才让人发觉她不笑时是极严肃的,大夫人与章贞婧坐在两旁,束着手,微低头,安静等候她开口。
刚刚临上马车之前,老夫人突然将她们两个人叫来,说是有事相商,但上了马车却又沉默不语。
但就是老夫人不说,她们也能猜出来,无外乎是有关段府的那点事。
章 贞婧盯着虚空某一处,整个人愣愣的,或者说,自从刚刚陪段新钰上街,结果瞧见表哥待她,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情的时候,她就怔住了。
直至现在,也没回过神。
好半晌,老夫人终于睁开眼,叹气,“你们也瞧见了,殿下对钰姐儿的看重,虽说殿下是诚懿侯府的外孙,但他首先是皇子,当朝太子,且与侯府一向不亲近,你们以后待钰姐儿,当要更加珍重才是。”
“是。”大夫人恭敬垂首。
“贞姐儿,你可听到了?”
老夫人说这话主要是为了敲打贞姐儿,她原也知道,两个女孩儿并不是很和,若是以往,也就算了,便是一个母亲生的尚有不睦的时候呢,何况贞姐儿一向心高气傲,钰姐儿又是那样的出身,日后各自出嫁,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面,遂她也没勉强,但现如今,钰姐儿有了那样泼天的富贵,贞姐儿将来也定会嫁入豪门世家,两人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便是不为贞姐儿着想,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代表了诚懿侯府的体面,若是惹恼了太子妃,于她于侯府又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说完,章贞婧却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任何回应,大夫人惊觉,忙悄悄戳了戳她。
好半晌,她抬起头,露出那双明亮而傲矜的眸子,眸子清亮,哪有一丝的愣怔和出神。
她端庄地半垂头,应道:“是,祖母。”
那边,瑞哥儿靠在段夫人怀里,手里把玩着灯笼,爱不释手,段夫人听段新钰讲了遍怎么遇到相益彰的,脸庞不由一黑,但两人已然定婚,那又是太子殿下,她偏偏不能拿他怎么办。
心间郁闷间,她低头,恰好看到瑞哥儿手里的灯笼,那灯笼长得有些磕碜,圆不圆,扁不扁的,上面还画着一样奇怪的样式,她好奇地碰了碰,委婉问:“这是……灯笼?在哪里买的,怎么这般奇怪?”
瑞哥儿立即回答:“不是买的,是爹爹做的。”
段夫人一愣,转头看段新钰,段新钰好笑,将灯笼大赛的事说了一遍,听罢,段夫人立即嫌弃地松开了手,嫌弃道:“怪不得如此难看,一个锦衣玉食,万般不沾手的皇子,能做成型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段新钰幽幽看她一眼,道:“母亲,话不能这么说,您忘了,太子殿下先前并不在宫里锦衣玉食地长大。”
段夫人梗住了,一时讷讷,好半晌,她嘟囔道:“便不是在宫里头长大,那,那带走他的大师还能亏待他不成?”
段新钰摇头好笑,不过,母亲这话还真说对了,随遇安之前,即使她没怎么跟他一起生活过,但单看他肆意豪迈的模样便知,他之前的生活也定是极富裕的。
“爹爹手才不笨,”瑞哥儿突兀开口,他扯着段夫人的袖子让她看,“外祖母您看,这是爹爹画的,写的,是不是十分好看?”
段夫人就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上头画了那么一头奇怪的,圆滚滚的,小猪吧,而小猪的下头,还书上了几个名字——随遇安,蔡红豆,圆圆。
望见这一幕,段夫人眼神微敛,须臾,眼角眉梢漫出几丝感慨,她看向段新钰,神色复杂,“无论如何,只要他对你对圆圆是真心的,母亲这心就安了,就什么也不求了。”
“母亲。”段新钰喃喃几声,望着她,突的,坐过去,紧紧依着她。
这次连带上之前的,段新钰已经出去过好几回,甚至还见过相益彰好几面,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因此这次回去府里之后,段新钰自发的不用嬷嬷犹豫委婉便下了不至年关不出门的决心。
闻听她的决心,两位嬷嬷眉开眼笑,眉心狠狠地松开了,瑞哥儿却郁闷了,他自小撒泼惯了,这段时间一直被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刚快活两天就又要被拦在家里,心里别说多难过了。
待看见嬷嬷慈眉善目地拿着一沓册子过来,他就更难过了。
时间不缓不慢地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年关,这段时间段新钰乖巧规矩地待在家里学规矩礼仪,没再出去,平日里只慧姐儿,陈晓燕和清钰过来时能得会闲,因此到了年关,两位嬷嬷很爽快地给她放了几天假。
说是放几天假,但其实并不清闲,尤其到了年关,正是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今年尤其的忙,段新钰要帮母亲一块料理家里的事,要去蔡娘子那边不时走动,最关键,今年过年她要随母亲一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