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却蹙起眉头,不像大夫人这般激动,她看了眼埋在大夫人怀里哭得差点晕厥过去的卢赞梅,暗自叹口气,却没说话。
等大夫人命身边的婆子将大小姐带下去,大夫人立即走到老夫人跟前,道:“母亲,您到底何意?”
老夫人老神在地撩起眼皮,半哼不哼,“你想说什么?”
大夫人着急:“您看到了,太子妃一点不将咱们卢府放在眼里,咱们若再不做点什么,别说咱们,便是陈王殿下都跟着受委屈。”
老夫人叹口气,抬头看她,“我理解你的一番慈母之心,只是你认为,这事是太子妃娘娘跋扈无知,特意给她下马威吗?”
望着对方被她的话说得瞬间沉下来的脸庞,老夫人再次叹口气,道:“你身为梅姐儿母亲,应当比我更了解她才对,依我看,此事应当是梅姐儿率先出言不逊,太子妃娘娘这才出手教训她。”
“可是!”大夫人激动地站起身,眼底猩红,“那又如何,自太子回来,陈王殿下,连带着咱们卢府一直被压在诚懿侯府底下,如今太子好不容易被陛下厌弃了,咱们卢府眼看着也渐渐恢复到之前的鼎盛,母亲,您舍得……”
“住口!”老夫人猛然抬起眼,眸里精光一闪而逝,她抿抿嘴角,扑面而来一派端庄严肃之气,“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如果你再这么鲁莽不顾后果,咱们卢府就容不下你了,你就收拾收拾回娘家吧。”
眼看大夫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里满是憋屈和难受,老夫人面上没任何波澜,只半阖着眼,波澜不惊道:“你心里最好有个数,好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大夫人神情阴沉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中途还因看到一个丫鬟头上簪了朵粉嫩粉嫩的花朵而怒上心头,当即叫人将这个丫鬟拉下去,打一场发卖出去。
大夫人这么愤怒跟诚懿侯府脱不了干系。
之前,太子还没回来时,大家明面上虽然不敢太过怠慢诚懿侯府,但实际上也没多么尊敬在乎,太子都走了这么多年,谁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即便没死,甚至安好地回来了,但陈王殿下在朝廷这么多年,早就将朝廷内外都渗透了遍,更别说届时陛下会不会让他做这个太子还未可知。
那时候是卢府最辉煌的时期,死死将诚懿侯府压在最下面。
那时候,大夫人给长子说了门婚事,欲要娶秦宁郡主为妻,长子自小就对秦宁郡主一片钟情,她也分外喜爱那个姑娘,本来以为两家的婚事板上钉钉,谁知,太子突然回来了,诚懿侯府崛起了,秦宁郡主也就理所应当被她的公主母亲嫁与了诚懿侯府。
听闻这个消息,卢家长子当晚就病了,其后科考顺其当然就没考中,此后一直处于失意当中,每日以酒画为乐,去年干脆收拾好包袱,离府出外四处游乐去了,美其名曰,增长见识。
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大夫人自然恨不得太子倒台,诚懿侯府狠狠出一回丑才好。
回来正院,听闻老夫人并没有打算替她找回面子的想法,卢赞梅胸口一痛,险些又要晕过去,大夫人忙拉住她,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我儿,你且放宽心,太子这次定然要栽了,到时候,太子妃可不就任你揉捏了。”
卢赞梅狠狠咬住了下唇。
那边,段新钰不知道卢府早就将她恨透了,她牵着圆圆回到宫中,第一件事就是带圆圆去太后那里请安。
早前好几日前,太后娘娘就派人过来好几趟,又是赏赐珍宝又是赏赐书本的,话没明说,但那意思分明是她想她宝贝曾孙了。
因此,带了圆圆回宫第一件事自然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去请安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在。
原本,一大早起来,太后有些胸闷气短,没胃口,看到摆在跟前的各色小食,差点吐出来,立即挥手让人撤了下去,因此陛下跟皇后才过来看望太后。
几人正想叫太医过来。
这时,圆圆走了进来,太后眼睛立时一亮,当即,胸不闷了,气也不短了,还立刻着人将刚刚端下去的小食重新端上来。
看着太后将圆圆揽在怀里,宝贝地问东问西,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又被他举起肉爪爪喂了许多小食。
得,连太医也不用叫了,太后娘娘这纯粹是想圆圆想的。
段新钰陪坐在一旁,跟太后和皇后说点家常话,偶尔,回答两句陛下的问话。
一大家子,其实跟民间的家人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关心你的吃穿住行以及孩子问题。
临到中午,太后开口让众人留下来用膳,当然包括她和圆圆。
突然,太后开口,“眼看着,太子被关在东宫也有段时日了,皇帝你何事将太子放出来啊。”
说这话,她一手抱着圆圆,另一手从盘子上拿了一块糕点,软软糯糯,浑体通白,跟块芙蓉糕似的,正喂给圆圆吃。
她低眉顺眼,浑身一派慈祥和顺,跟个邻家老太太似的,但她说的话却让殿内气氛猛然一僵,空气似乎都胶着起来。
段新钰不知不觉低下了头,眼角却在偷偷注意陛下,心间也悄无声息升起一丝期待来。
陛下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缓不慢一笑,徐徐道:“太子性情执拗,多关些日子好缓缓他的性情也好。”
闻言,太后不吭声了。
段新钰也失落地叹了口气,不知陛下打算将随遇安关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像外界传言一般,陛下对太子失望了?
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脾性和神情,段新钰暗自摇头,觉得不像,一个初次见面就能那么温柔地问她随遇安过去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他一直盼望和在意的儿子。
用完午膳,她带着圆圆回了东宫。
她原本还想将圆圆留在太后那里,但太后跟她说太子也有些时日没见到圆圆了,让她将圆圆带回去,让他们父子好好待一会吧。
她想,太后是心疼随遇安了,陛下至今没有放他出来的想法,这个时候,也只有圆圆能让他放松一二了。
果然,将圆圆带回来,相益彰看到他一直淡漠的脸瞬间柔和了。
圆圆直接扑到他怀里,腻歪,“父王,圆圆想你了,你想圆圆了没?”
相益彰笑笑,没吭声,揉揉他的小脸蛋,小肚腩,问他:“这段日子在你外祖母家待得如何?有没有给他们惹麻烦?”
圆圆立即摇头,气愤道:“才没有,圆圆可乖了。”
“好,父王知道圆圆最乖了。”
父子二人腻歪了会,翡翠走过来,将圆圆带走了,他走了这么长时间,回来后要收拾下,准备准备课业,下午还要见夫子。
等他走开,段新钰靠了过去,“随遇安。”
相益彰转头看她,眉眼不知不觉愈发柔和,仿佛掐了水洼似的,他放柔声音,问:“怎么了?不开心?”
段新钰低下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顿了顿,缓了缓呼吸,她道:“刚刚,皇祖母提议将你放出来,可是……”
说到这里,她猛地咬住唇,有些说不下去,她难道要直白地跟他说陛下将这个提议否决了?
熟料,相益彰却已笑,不等她踌躇着开口便接下去,“父皇将这件事否了,对吗?”
段新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你别担心,父皇估计只是一时生气,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我没担心,也不伤心。”相益彰好笑,他伸出手指,弹了弹她额头,“瞎想什么呢?你也不用担心,父皇这时候不放我出去,是因为还没到放我出去的时候。”
段新钰歪着头,疑惑地看他。
他笑着摇摇头,却没多解释。
没到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了呢?
段新钰没将卢赞梅的事情跟随遇安说,因为她根本没将那事放在心上,她也由衷认为,那只是件小事,不会有人那么想不开专门为这件事来谋个对错,她谋不起,这事本来就是卢赞梅的过错。
谁想,一天,她带着圆圆给太后娘娘请安,请安出来时,恰好跟陈王妃走在了同一条道上。
陈王妃估计身子不大好,脸色常年画着浓重的妆容,却依旧遮掩不了来自底子上的苍白和病弱,她还爱穿一身厚重的灰褐色,本来清丽又年轻的面貌硬生生被这身穿着打扮给养老了几岁。
她笑着跟她说话,“娘娘一向宽和大度,怎么近日好似脾性燥了些?”
段新钰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陈王妃再次笑道:“我家表妹年龄尚小,被家里养得娇贵了些,有时候跟人说话可能就想的不大妥当,娘娘还请莫要计较才是。”
说到这里,段新钰听懂了,正因听懂了她才惊讶地看过去一眼,她没想到,还真有人为那么点小事来跟她说道说道。
一时间,她居然有些好笑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说来,近日她正因陛下的话而感到躁动不安呢。
“皇嫂这话说得奇怪,谁家姑娘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家清钰虽然没有□□米,穿绸缎地长大,但那也是自小就没有受过委屈,甭说外人,便是家里人都不曾让她受过委屈呢。”
段新钰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皇嫂您别看我这人自小从刨食的田地里长大,但谁要让我受一丁点委屈,那我肯定是不干的。”
陈王妃被她这一顿呛说得脸色铁青,许久,她勉强一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小孩子拌嘴嘛,咱们大人何必插进去,显得咱们多没胸怀似的。”
“皇嫂这话在理,其实若不是梅姐儿以身份压制清钰,我是万万不会现身的,还好我这太子妃的身份还算好使,纵使如梅姐儿所说,我家殿下失了势,但太子妃的名衔总是在的。”
闻言,陈王妃脸色一变,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敢这么扯开脸皮将事情剖开了说,她暗暗咬碎了银牙,半晌,却不得不虚虚一笑,作惶恐状。
“梅姐儿居然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当真是,当真是……”她气得仿佛语无伦次,“当真该好好教导了。”
说着,她眼角不禁偷偷瞥她,见她巍然不动,一个心思要她给个说法,不由再次咬碎银牙,狠狠心,道:“娘娘,你且放宽心,我定然派嬷嬷过去教导,纵使她年龄小,不懂事,但也不能这么口不择言。”
段新钰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没追究她将这事归纳为卢赞梅年龄小,不懂事上头,她只慢悠悠道:“皇嫂有这心,回去可不能心疼,这事轮到我这个好说话的人身上,我不跟她一般计较,若让掌珠听到了,不定怎么闹呢。”
闻听此言,陈王妃脸色愈发难看了,她这是拿掌珠威胁她?
不过的确,掌珠公主跟陈王的关系一般般,她倒是跟留王比较好,太子回来后,她跟太子关系也不错,若这事让掌珠知道了,她不把这事捅到陛下和太后跟前绝不罢休。
想到这,她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勉强道:“娘娘说的是,回去后我定然会好好教导她。”
目视她趔趔趄趄离开,段新钰眼神立即冷了下来。
她这一生,唯有亲人与爱人两个最为重要的方面不容人触碰,为了他们,她愿意变得荆棘遍身,一往无前。
第121章
近日,朝臣一直在方永山的事情上热烈讨论, 有人说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 不应现在就定了方永山的罪名, 有人说此事证据确凿, 还需要什么进一步调查,难不成你是太子的人想要为他开脱不成?
一时间,朝廷上争吵不休, 你来我往, 熙熙攘攘,乍听过去,跟街市上买菜的大婶没什么两样。
陛下嫌烦,干脆再次扔下这一摊子事,重新闭关炼丹去了。
朝臣们没地方吵了,总不能自行汇到上书房跟前,继续吵,他们满腔怒火和争辩之气无处发泄,居然开始有朝臣上书:陛下,该将太子殿下放出来了。
一听这, 陈王和留王一派的人立即不乐意了, 争吵归一码事, 放太子出来是另一码事, 不能归为一谈。
立即有朝臣反驳,陛下不理朝政,不将太子放出来监国, 难道让你代理监国之权不成。
陈王一派的迫不及待开口,陛下可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还有陈王和留王两个可以办事的儿子啊,现在留王处理潮州那边的事去了,但是陈王可还闲着呢。
太子和留王一派的人立马嘲回去,陈王?代理监国之权?监国可是君王和储君才能行使的权利,陈王这么快就迫不及待要暴露自己的野心了?
陈王一派可没功夫搭理他们,他们只需要一个适当的借口来给陈王造势而已,提出这个建议的隔日,就有朝臣求见陛下,请求陛下让陈王暂时代理监国之权。
不说陛下那边什么回复,见陈王的人吃相这么难看,留王一派的人也忍不住了,当即紧跟着赶到陛下跟前,同样替留王求代理监国之权。
两方人马各占一头,你瞥我一眼,我怼你一句,若不是皇宫里不得丢失颜面,说不定还能挽起袖子来个三百回合大战。
眼见陈王和留王的人每天跟一对红眼病鸡似的来回对啄,太子的人也急了。
这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当初太子回来,将太子捧那么高,当真一点机会也不给陈王和留王留,他们自站了队,就一直处于老神在在的状态,但现在,怎么瞧着好似有要打压太子的意思。
有人忍不住去求见太子,问他关于这事的看法,相益彰只给了他们一个字:等!
他们无奈,却只能听候太子的意见,等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不过,也不是白等,眼看两方人马都已经走马上任开始各自的戏码,太子这边的人干脆也跑到上书房跟前,天天哭嚎着盼望陛下将太子放出来,再不放出来,那些龌龊小人就要忘记当朝已经有了太子这件事了。
过不了六七日,陛下就嫌他们烦,叫太监打了领班的几位大臣板子,然后对这三派各自进行了回复。
陈王:蹦跶得这么欢,看来前些日子的教训还不够,那就老实待在陈王府,将忠孝仁义梯章好好写几遍。
留王:潮州那边的事不够你忙吗?如果嫌闲得慌,就再多管点事,潮州那边的确该好好整顿下了,今年潮州官员的考核就交给你了。
至于太子,陛下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太子再多关些时日吧。
朝臣一直叫嚣的结果出来,当晚,陈王府拖走了好几个传闻因伺候不利而被打板子发卖的奴仆,远在千里之外的潮州,留王拧了一晚上的眉,差点想摔袖子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