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似是察觉到袁野的视线,曲一弦送走姜允后,目光一转,直接落在了斜对面的牧马人上。
  袁野的心一提,眼看着曲一弦关上后备箱,也没打伞,抬步迈了过来。
  曲一弦上车后坐的副驾。
  几步远的距离,她的冲锋衣外套已经淋湿了肩头。好在防水,不然这种天气,衣服拧不干晒不干,一件件渗下去,穿着肯定难受。
  袁野也不说话,默默地递上整盒纸巾等她擦干。
  他没了平时咋呼的劲,曲一弦反而有些不习惯,擦肩头时,分了个眼神觑了他一眼:“怎么哑了?不就姜允半夜敲了傅寻的门嘛,我都帮你问了,就开个葡萄糖的事。”
  袁野跟个小哈巴狗一样,抬眼时,眼角折出一道褶子,看上去委屈又无害:“你是帮我问的,还是自个儿问的?”
  曲一弦“嗯?”了声,没明白他的意思。
  袁野昨晚憋了一晚,翻来覆去得睡不着。等到这一刻,她又是无关紧要,一副什么都不打算跟他说的样子,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曲爷,不是我说你。这几年,我们不说出生入死,但并肩作战的情谊总是真的吧?你什么都瞒着我,我真的怪难受的。”
  曲一弦擦肩头的手一僵,她抬眼,看向袁野。
  他嬉皮笑脸惯了,曲一弦很轻易就能分辨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眼下这情况,一看就是前者。
  她终于良心发现,好好地反思了一下——她最近是不是太忽略这个小朋友了?
  袁野其实不怎么适应和曲一弦说正事,他更习惯说正事的时候还和她插科打诨。只不过今天时机合适,还是得严肃起来好好沟通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一脸肃容:“小曲爷,你昨晚吃饭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吧?你让我数着,看姜允一顿饭能偷瞥傅寻多少次。”
  “我数了,没超过十次。全是傅寻说话时,姜允自然又礼貌的注视。倒是你,看了十几眼,跟迷障了似的。”
  曲一弦震惊。
  她有看傅寻这么多眼?这双眼看来是管不住了,找个时间剜了去。
  袁野见她不吭声,继续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姜允半夜去敲寻哥的门睡不着吗?我平时沾着枕头就睡,怎么半夜了还没睡着,你不想知道吗?”
  曲一弦见他较了真,双手环胸,静静地坐在座椅里,一声不吭地听他发牢骚。
  “你给我发短信后,我去你房间找你了。敲门没人应,寻哥的房间也没有亮灯,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两待在车里。我就去调行车记录仪了……”
  曲一弦听到这,眉梢一挑,忍着没朝他下耳刮子,只一双眼跟淬了毒一样,凉森森地看着他:“然后呢?”
  她一开口,袁野顿时气弱。
  他结巴着,说:“看、看见你故意支开我、我和姜允……”他一顿,声音越说越小:“跟寻哥孤男寡女,独处一车。”
  “这也没什么。”袁野越想越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又硬气起来:“你要是喜欢寻哥,想追求,想恋爱,都很正常。但你连我也瞒着,把我当枪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曲一弦笑了:“你早上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袁野顶嘴:“这个怎么了?很严重的好不好,都在我们之间产生感情裂缝、信任危机了。”
  就一晚,感情裂缝,信任危机?
  曲一弦差点没忍住又想上手,她心里默念:自己罩着的小弟、自己罩着的小弟、自己罩着的小弟。
  三遍后,她心平气和地开口道:“你想多了,我和傅寻没半点男女私情。你昨晚看见我们独处一车,那你看见我们打起来了没有?”
  打起来???
  袁野目瞪口呆:“不是……我寻哥这是道貌岸然啊,居然还打女人!”他说着,撸起袖子,一副要去找傅寻算账的架势。
  曲一弦没拦。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袁野推开车门,转头又一副“你怎么不拦着我”的表情期期艾艾把车门关上。
  “我这人,不适合谈恋爱。”曲一弦调着座椅往后推了几寸,空间富余后,她翘起脚,抽了根袁野的烟,点上。
  从昨晚到现在没抽上烟,嘴里淡得很。
  “一般男人拿不住我,我也没看得上想去祸害的。”烟味在她舌尖走了一圈,曲一弦轻吐出口烟,说:“我跟傅寻之间,有点事,不好往外说。”
  曲一弦倒没想瞒着袁野,只是她习惯了心里藏事,不擅长主动袒露。和袁野这种发生点什么都恨不得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不一样,她就一闷葫芦。
  她眯细了眼,语气忽然就轻了:“你别问,你要是自己能看见能发现,也不算是我多嘴。”
  她转头,招招手:“袁野,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打听下。”
  袁野听得心跳咚咚响,他没立刻应声,脑子里把曲一弦说的这几句话翻来倒去地回放了几遍,有些不放心地问:“曲爷,你没招惹上……什么要紧事吧?”
  “没有。”
  她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了。
  袁野顿时放了心,之前那点计较立刻放下了:“你说,什么事?”
  “傅寻这人底细很深,你以为他那些钱是因为家族生意?不是。”曲一弦把烟碾熄,压低了声音说:“他做文物鉴定的,投资星辉的那些钱,全是这么赚来的。跟企业投资,家族生意没半点关系。”
  袁野惊呆了:“可这是他亲口说的呀,你记得吗……就那天,给彭队接风。你还没来那会,我问他了。他说家底厚,做点小生意,问我知不知道傅衍,南辰市特别有名的一个青年企业家,那是他弟。”
  “要不说你好忽悠呢。”曲一弦冷笑:“家底厚,做点小生意都没错,他防着你再问,扯了个挡箭牌。傅衍是他堂弟,哪是你说的亲弟弟。”
  袁野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嘴唇翳合了数下,说:“不想说……也能理解吧。而且,也没骗我们,是我先入为主了。”
  傅寻要的可不就是你这个先入为主?
  什么都按照他给的,对他有利的,什么时候被他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曲一弦昨晚回房间后,就一直在琢磨傅寻和项晓龙之间的关系。一个是文物鉴定师,一个是手里有脏货,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估计就是那个“脏货”。
  傅寻说没法全部坦诚,只是为了追回“脏货”。
  可按目前来看,傅寻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好不容易有句真话,还夹在一堆不知道真假的信息里。
  傅寻不说,她也不想听他说。
  她和傅寻之间,她太被动了,什么都不知情,全靠他给的信息。
  西北是她的地盘,由不得一个外来人来搅弄风云。
  “敦煌你比较熟,你找人,帮我去问问这三家典当行。”她抽过袁野夹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在备忘录上输入三个店名。
  “6月25日那天,有个穿灰色夹克的年轻男人。”曲一弦回忆了下项晓龙的面目特征,说:“他左耳到鬓角有个大概三厘米左右的疤。”
  项晓龙脸鬓角的这道疤如果不仔细看,不会留意。但曲一弦猜,他手里的“脏货”既然能劳动傅寻亲自来追,显然不是一般的东西。
  谁拿着来典当,只怕少只眼睛看,怎么可能会没看清?
  “还有。”曲一弦压低声音:“最要紧的,是帮我查查傅寻这几年有没有出鉴定事故,越详细越好。”
  袁野几乎是星辉救援队对外的门户,这几年结交的人脉遍布各行各业。查点消息,绰绰有余。
  袁野听得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问:“你担心是我寻哥,出了事故,来善后了?”
  “不知道。”曲一弦把玩着烟盒,漫不经心道:“傅寻口风紧,估计彭队知道的也不多。你跟队长,提都别提,讨嫌。”
  袁野点点头。
  这个不用曲一弦提醒,他也知道。
  这事单纯就是为小曲爷办的,他会守口如瓶。
  正事谈完,车内顿时一阵寂静。
  袁野过了一会,才嗫嚅道:“小曲爷,你下午带寻哥去外星人遗址,是不是就是找景区门口摆摊卖古玩的查线索?”
  “一半一半吧。”曲一弦把烟盒扔回给他:“这烟这么难抽,赶紧戒了吧。”
  袁野纳闷极了:“那你还整根抽完了?”
  曲一弦微抬了下巴,斜眼睨他:“抽都抽了,当然不能浪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什么都扯上我?今天把话撂这了。”
  “我,曲一弦,从今天起,戒烟了!”
  傅寻拿盒糖就想打发她戒烟?
  呸!她是被袁野的烟难抽到决定戒了的!
 
 
第30章 
  过午时,雨停了。
  茶卡盐湖的上空虽没放晴,但翻腾着的乌云映着水天一色,像副飘着雪的水墨画。
  雨停后,曲一弦回车上看了眼。
  傅寻还在睡。
  他中途应该醒来过一次,又放低了座椅。脸微微侧向车窗,只留半张被冲锋衣衣领挡掉大半的侧脸。
  要不说人长得好看是上天赏饭吃呢。
  曲一弦光是看着傅寻那半张脸就没好意思闷着他,熄火后,还开了半扇车窗给他通风透气。
  眼看着时间还早,她嫌一个人待着闷,留了袁野在车里守着,她就跟公园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踱着步,就凑到人家的牌局上看牌解闷。
  能在景区停车场斗地主、闲唠嗑的基本都是车队的领队。
  茶卡盐湖素来有天空之境的美称,景色好,摄影师可发挥的空间大,一指挥一快门,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更别说拍到满意为止了,同是女人,能不知道一个姿势360个角度都不同吗?
  等姜允出来,起码要两小时。
  曲一弦心安理得的在牌桌后站定。
  ——
  傅寻醒来时,转眼看到的是坐在驾驶座上的袁野。他闷头打着手游,时不时低低骂两句“猪队友”,等下意识转头去看傅寻时,吓了一跳。
  “寻、寻哥,你醒啦?”
  他扯下一边耳机,边顾着游戏边说:“姜允还没回来,我们都在这等着呢。”
  傅寻没动。
  他适应了一阵,才哑声问:“你曲爷呢?”
  “我曲爷去前面看人打牌解闷了。”袁野接话接的顺溜,笑了两声,又补充了句:“我悄悄跟你说,别看我曲爷业务能力满分,在外头比我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要男友力,她其实是个手残,不会玩游戏。”
  傅寻问:“那她拿什么打发时间?”
  “起初是玩绳结,打绳结能被她玩出花来。后来技术方面赶上来了,她就倒腾车,我之前开的那辆普拉达,被她拆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装回去不是给我少个螺丝就是少个零件,烦人得很。”袁野抱怨完,瞅了他一眼,小眼神里带了丝讨好和小请求:“你别把我曲爷这些糗事往她跟前说啊,她不敢拿你怎么样,回过头来肯定找我撒气。”
  傅寻低笑了一声,听出来了——这的确是曲一弦能干得出来的事。
  袁野见傅寻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他留意了眼时间,问:“寻哥你要不要去洗把脸清醒下?景区外头就有卫生间,等你洗把脸回来,姜允估计也该出来了。”
  傅寻颔首,他下车,穿上冲锋衣外套,淌着水坑过了车道去找卫生间。
  刚过了一个车道,就瞧见了坐在一辆面包车后备厢里凑热闹的曲一弦。她在牌局之外,又清晰得像立在牌局之中,眉目鲜明得像是刚透出云层的那缕阳光。
  意外的,傅寻停了下来。
  曲一弦只观着一方战局,间或扫两眼临时支起的小桌几上,有些凌乱的牌面。
  她的表情,傅寻特意分析过。
  她胸有成竹时,嘴角会噙着几分笑,不明显。看着有些高深莫测,但要搭配考究也许她自己也没留意到的小动作。比如现在:她搭在膝盖上手指,指尖每隔几秒就轻轻敲一下。
  这是在记牌,算牌。
  就跟七月初在古河河谷雅丹群那晚一样,她算着可调动的车辆和可支配的救援力量,或许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她每计算一种方案时,悄悄记数的指尖。
  如果没有把握,她的眉心会微蹙,给人传达“这事有点难但并不是完全无药可解”的讯息。那时候她的指腹会摩挲着一切当时在她手边的东西,可能是对讲机,可能是矿泉水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袖口。
  相比之下,傅寻更爱看她得意时,或非要和他杠出个输赢来的模样。那时的曲一弦,眼角眉梢才是鲜活的。
  袁野打完一局游戏,往后视镜里瞄了眼。见傅寻站在路口不动,以为他是没找到路,热心地下了车,准备去指路。
  他刚小跑了几步,站着不动的傅寻忽然抬步,挑了个喜欢的方向,走了。
  袁野跟过去,站到傅寻刚站过的位置,往他刚才看的方向眺望了眼。
  除了景区大门的牌子,啥也没有啊……
  他挠头,正要往回走。收回目光时,余光瞥到坐在面包车后备箱里看牌局的小曲爷。
  这下,袁野更费解了……他曲爷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他长得万里挑一,有特色呢!
  ——
  姜允出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半。
  曲一弦领着几人在附近的牛肉面馆解决了午饭,没任何停歇,立刻出发赶往下一程。
  傅寻没换车,他格外自然地坐进了巡洋舰的副驾。
  姜允一下就怯懦了,在面馆门前观望了两眼,直到曲一弦从车里探出头来催她:“磨蹭什么呢?上车啊。”
  之前没有傅寻时,车内的气氛顶多叫安静。但他一来,什么也不用做,车内的氛围就跟泰山压顶似的,莫名其妙地充斥着满车厢的压迫感。
  姜允也拘束起来,她抖了抖下盐湖时沾湿后又风干的牛仔裤裤腿,小声问:“曲姐,我能不能拧一下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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