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找水源地一是为了补给水;二是为了避热。
  沙漠行车最要命的就是高温,不止车受不了,人也受不了,就像随时随刻待在一个大蒸笼里,做着高温桑拿,中暑脱水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的视线落在黄沙的尽头,临上车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几秒,叫住了走到车边的傅寻“谢谢你啊。”
  她这道谢没头没尾的,傅寻握着车门把手,一时不解。
  曲一弦解释“江沅的事,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一路照顾我。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傅寻半晌才淡淡点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谢谢我。”
  他拉开车门,呼啸而过的风沙里,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道“你也不用有负担,是合作,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
  他的感情极淡,除了那晚情不自禁,也就偶尔在口头上占占她的便宜。
  那漫不经心的撩,和细微之处的体贴就像是一剂注入曲一弦心脏的猛药,于无声无形之中一点一点侵占她的心房。
  曲一弦弯了弯唇角,上车后,悄悄瞥了眼后视镜。
  确认他发现不了,才猛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男人,真要命。
  有了车辙印带路,曲一弦一路没停。
  车轮碾着黄沙的沙沙声,沙粒敲击车底盘护板的窸窣声尤显得沙漠格外安静。
  曲一弦留意了眼紧随其后的那辆越野,微微勾了勾唇角。
  巡洋舰绕过沙山时,车速放缓。
  视野里,沙山山脊的曲线下,一个洞开的沙山山门跃入眼帘。
  沙门上窄下宽,高约三米,背着光,山洞黑黝黝的,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森森往外冒着凉意。
  而此时,山门口有半截车头外挂。
  墨黑色的探索者沾染着风沙,车身灰扑扑的,唯有车窗降下,露出了主驾上坐着的人脸。
  裴于亮的目光深沉,一动不动地坐在座驾上,看着巡洋舰从沙山上俯冲而下。
  曲一弦在反应过来这张熟悉的面孔是裴于亮的同时,他露出牙齿,白森森地冲她一笑。随即,他往后一退,露出了被绑缚在副驾上失去行动自由的江允。
  曲一弦的脑子一炸,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侧沙山上守山门的位置,引擎声大作。两辆越野,从沙山上俯冲而下,以包夹之势飞快地往巡洋舰扑来。
  对讲机不甚清晰的电流声里,傅寻的声音冷静且夹杂风雷之势“快走,先离开这里。”
  “不走。”曲一弦咬牙,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裴于亮引诱我到山门,是想两车包夹。两辆车而已,首尾都是空隙,他是做好了一击不中立刻离开的准备。”
  “我偏不让他如意。”
 
 
第68章 (大修)
  这座沙山的位置刁钻,沙脊像倾斜的水平线,一马平川。山门更是几座沙丘合围之下,唯一的平地。
  巡洋舰所处的方位,不上不下,就像笼中之鸟,注定被困。
  此刻调转车头,不切实际。先不说巡洋舰车尾缀着一辆越野,光是沙山的这个坡面就很难顷刻间发力,原路返回。
  往下,则门户大开。
  一左一右意欲合围巡洋舰的两辆越野,角度刁钻,无论曲一弦是加速还是减速,都阻止不了两车相夹的局面。
  这算计,当真是滴水不漏。
  越是危局,曲一弦越是战意昂扬。
  她骨子里的逆反和狠厉被彻底激发,脚下发狠,油门轰踩到底,引擎声骤起的咆哮声里,她踩下离合,切换档位,从沙山上俯冲而下。
  巡洋舰的车速本就随着下坡的惯性增快,更遑论曲一弦这脚油门下去,改装过动力的巡洋舰车头猛得一送,以离弦之姿,飞快滑下沙山。
  陡峭起伏的沙山晃得车身铃铃锒锒直响,她手握档把,时不时减速换挡来保持车速。
  刹车片被她踩得发烫,隔着敦厚的车身,她仿佛能感受到从车底席卷而来的热浪,像一簇燃爆后升腾的烟火,所到之处,烘烤焦炙。
  傅寻所驱的越野原先和巡洋舰保持着一个车身的安全距离,巡洋舰加速后,他被远远甩在山腰上。居高临下所见的角度,让他冷不丁惊出一身冷汗。
  合围的越野车已近缓坡,傅寻推测,若按原计划,两车是想出其不意在巡洋舰无法逆转逃离时,一左一右互相包夹,直接控制曲一弦。
  但此刻,随着巡洋舰的加速,三车不再呈汇合之势,而是以同归于尽之态即将相撞。
  这样强势的俯冲,难以控制的车速,急刹之下必会翻车。
  再严重些,三车相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傅寻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此刻坐在巡洋舰的副驾上,他按下喇叭,响彻云霄的鸣笛声里,巡洋舰又一次提速,恍若对他的警告充耳未闻。
  眼看着三车即将相撞,两辆合围的越野见势不对,纷纷调转车头,险险地避开了已经顺着下坡坡势无法停下的巡洋舰。
  白色的车身碾着沙粒,如骏马奔腾,划出一道黄沙,弥漫起腾腾烟雾。
  曲一弦死死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她轻舒了口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随她下冲的那辆黑色越野,刹车减速。
  极快的车速下,急刹等于翻车。
  加上下坡,刹车片烫得厉害,她凭借着手稳,连续数下点刹才堪堪稳着巡洋舰冲下沙丘,停在山门前的平地上。
  几乎是她停下的同时,身后,两辆合围的越野,又一次追上来,渐渐逼近。
  他们的目标清晰准确,就是冲着曲一弦来的。
  裴于亮费尽心机说服江允配合失踪,引她入沙漠。又在沙山里埋伏了追兵,意图控制她,显然不单纯是为了勾云玉佩。
  若只为了勾云玉佩,他大可直接和她做交易即可。她既然能为江允孤军深入,摆明了江允对她的重要性,区区一枚玉佩,换一个江允,她有什么不同意的?用得着他这么迂回地想逮住她。
  但无论裴于亮是何动机,想在沙漠里把她困住,简直痴人说梦。
  她一手挂挡,一手持对讲机,联络傅寻“裴于亮的目标是我。”
  傅寻脸色阴沉,连带着语气也透出浓浓不悦“你是不是说过让你先离开这里?”
  曲一弦一怔,没吭声。
  裴于亮既然能蛰伏多年不露踪影,足见他的隐忍和耐心。她窝囊了一路,从西宁到敦煌,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好不容易追到他的行踪,他想在沙山里设套控制她,她怎么可能会答应?
  离开的方案对她而言是下下策。
  她既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不愿意临阵脱逃。
  傅寻了解她,她心中有成算,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
  他语气一缓,说“他的目标是你,我会去做中间人替你谈判。裴于亮对沙漠地形的熟悉你比不上,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底牌。该服软时,你服个软,记得见机行事。”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沙沙的,融进隆隆大作的引擎轰鸣声里,有些听不真切。
  “谈判得面对面谈,不谈不知道裴于亮求什么。你想光靠自己把三辆车扣在这山门里,还换下一个江允,不实际。逼得凶了,对方走投无路难免会反扑,等吃了亏再想转圜,退路也没了。”傅寻打火,点了根烟,眯眼看远处沙山下的巡洋舰,低声道“我不想再看你涉险。”
  “能避免的冲突和危险,你先交给我试试。”
  曲一弦心里的某根弦被他拨得乱响,像弹奏了一曲行军曲,弦声凛冽。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思忖再三后,傅寻当她默认,开车下坡,一路行至探索者车前。
  早在巡洋舰原地不动,和两辆越野车保持对峙状态时,裴于亮就发现了傅寻的意图。
  两人的意见会达成一致,裴于亮并不意外。
  他咬着烟,手肘撑着车窗,一言不发地看着傅寻下车,信步朝他走来。
  裴于亮跟着铁晔见过傅寻几次,知道他鉴宝的本事,此种境遇下,他对傅寻还算恭敬“傅先生,别来无恙。”
  傅寻抽了口烟,给他递去打火机。
  等裴于亮接过,他似不经意般,目光落入车内。
  副驾坐着双手被反绑在座椅后的江允,她神色镇定,见到傅寻时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惊喜,似有话要说,又碍于裴于亮在身侧,踌躇着不知是否开口。
  傅寻大略扫了她几眼,确认她没受伤,猜测裴于亮对她还算客气。
  他轻掸了掸烟灰,似笑非笑道“谁说无恙?你请走我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他既开门见山,裴于亮笑了笑,把打火机递回去“我要是先跟傅先生打声招呼,恐怕连面都见不上?”
  傅寻不愿与他多周旋,垂眸,目光落向后座紧闭的车窗,微微一定,旋即情绪不明地调转视线,看向远处的巡洋舰“南江那笔账你我至今没算清,如今你又背上了沈芝芝的人命官司,区区一枚勾云玉佩,应该不值当?”
  裴于亮轻笑一声,隔着烟雾,他鬓角的疤痕淡化,脸上的凶相隐约隔上了一层面具,显得温和不少“我借你的名头生事,你让我在南江混不下去;我顺走了你的玉佩,你让我过了那么多年见不得光的日子;傅先生,如今玉佩在你那,于你还有什么损失?”
  他咬着烟,敲了敲方向盘,说“勾云玉佩价值千万,我都被逼上绝路了,眼下放弃了更不值当。”
  “我看在傅先生的面子上,也不为难小曲爷。只要她把玉佩拱手相让,替我寻条生路……”裴于亮一顿,手拎着姜允的后领一提,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她从副驾拖过来狠狠地压在方向盘上。
  江允吃痛,剧烈挣扎。
  裴于亮手劲一收,摁着江允的后脑勺往方向盘上一撞,直撞得车鸣声断续响了两声,他才松了手,笑眯眯道“人,你领走。我到时,还有重谢。”
  傅寻冷笑,开口时声音低沉,似有不屑“玉佩可以,她不行。”
  裴于亮讽笑了两声,眼睛微眯,淡声道“傅先生不用急着拒绝我,我说的重谢,是真的重谢,你怕是做不了她的主。”
 
 
第69章 
  江允生怕傅寻会错意错过良机,也顾不上疼了,张嘴就是“裴于亮知道我姐失踪的内幕,你告诉曲一弦……啊!”
  她话未说完,被裴于亮掐住脖颈掼至座椅“哪有你说话的份?再多句嘴,老子立马崩了你。”
  江允不敢说话了,她憋着泪,可怜巴巴地看向傅寻,无声求助。
  傅寻只当没看见她求助的眼神,闷头抽了口烟,问“怎么交易?”
  裴于亮怪笑一声,似有些得意“我犯了事,国内混不下去。想请小嫂子帮个忙,领我走沙漠,从西藏出,离开这。”
  “等我安全离开,人立刻放了,半点不耽误。”
  傅寻没立刻回答。
  火星已卷至指尖,他松手,鞋底一踏,碾熄了烟头。
  半晌,他抬眼,眸色深深道“我是做不了这个主,得回去跟她商量下。”
  他下巴微抬,指了指和巡洋舰维持对峙局面的那两辆越野“该撤的撤了,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玉佩在我手里,我不答应就没财产损失;至于江允,她是自己失踪在鸣沙山,救与不救于我也没名誉损失……”傅寻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里含了几分冷厉肃杀,沉沉如霜“江沅失踪更是陈年旧案,你把人扣死了,我知情不报,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消失在沙漠里,于我,更没有威胁了。”
  江允惊愕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傅寻就此见死不救。
  裴于亮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才恢复如常。
  他用手台,召回那两辆紧围着巡洋舰不放的越野“傅先生的面子,我给,但你也不用拿话压我。江允对小曲爷有多重要你我心里都清楚,做表面文章就真的没意思了……”
  他撂下手台,语气阴沉“我在这等了两天,有些没耐心了。傅先生得尽快做好小曲爷的思想工作,半小时,迟一分我都不会让她好过。”
  曲一弦一直留意着傅寻这边的动静。
  两辆越野车撤回时,她就知谈判进展顺利,傅寻应是抓住了裴于亮的痛点,令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但这个判断,在傅寻上车后,又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见他脸色不好,曲一弦识趣地等他先开口。
  巡洋舰的车身微震,引擎声在风沙的掩盖下恍若无声。
  她拨了拨空调的风叶,调转风向,徐徐的微风声混着底盘沙粒轻咂的声响,车厢内弥漫着旧时光的陈旧色调,像一个寻常的午后,沙漠起了风沙。
  曲一弦忽然领会了傅寻的沉默。
  她没话找话,先开了场“我给顾厌发了坐标,等他支援。但他离得太远,立刻拔营到抵达坐标点,起码要两小时。”
  傅寻捏着眉心,低声道“裴于亮手里有江沅失踪的线索,江允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愿跟他离开的。”
  “我下车后,只看到裴于亮和副驾的江允。至于后座,车窗紧闭,看不清。但我怀疑后座应该有人,人数不清。”
  “裴于亮除了想拿到勾云玉佩,还指定你给他带路,他想走西藏偷渡出国。离开国界线,他会立马放人。”
  他的语气平静,目光和她对视着,一眼不错“这要求不合理,你答应等于裴于亮的手里多加了一个人质的筹码,局面太被动。”
  曲一弦消化了几秒,问“除了答应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车内一静。
  风急沙走,漫天的黄沙里,巡洋舰和探索者像两方阵营,互画了楚河汉界互相僵持。
  “江允应该只知道裴于亮有江沅失踪的内幕消息,但不知道具体?”曲一弦突然问道。
  傅寻回想着江允的反应,微微颔首“这是裴于亮最大的筹码,没达到目的前,他不会轻易开口。”
  “未必。”曲一弦压了压眉心,说“江允不傻,裴于亮不让她知道点真材实料,她不会跟他走。要是以前,为了点不知真假的消息,我可能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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