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尚峰哎了声,麻利地拎着油桶去加油。
  他前脚刚走,曲一弦握着油枪卡进油箱,绕去副驾敲了敲车窗。
  傅寻揿下车窗,语气略有些冷淡:“怎么?”
  曲一弦向来粗枝大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指了指加油站斜对面那个门厅破败的安迅车队服务站:“到地方了,你不下来走走?”
  傅寻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三间水泥构出的矮平层,外头的瓷砖破碎了不少,稀稀拉拉。卷帘门上积年累月的积满了路边的灰尘,漆黑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唯有屋顶的门牌支架像是换过新的,劣质的画布上,白底红字写着“安讯车队服务站”。
  服务站的两侧各附带了一间很小的木屋,一间用油漆刷了“厕所”,一间刷了“热水”二字,简陋不堪。
  “这个服务站是星辉在五道梁的补给站。”曲一弦解释:“安讯车队主营运输车,总站不在这,这里也仅仅是个小站点,服务运输车的司机师傅。彭队和安讯车队的创始人关系好,连带着星辉也沾光,补给点,救援物资储备点都放在这了。”
  傅寻觉得曲一弦学东西很快。
  这一招“迂回战术”,他对曲一弦用过几回,效果显著。
  他仍坐在车上:“你带尚峰来这个站点,不怕他看出什么?”
  曲一弦不语。
  她手肘支着窗棱,微笑着看他:“怕什么,他不是都敢拿刀威胁我了,大不了在这把他拘了,也好出出气。”
  她哎了声,压低声,靠近他:“他拿刀出来的时候,你看见了?他怎么拿的?刀尖朝哪?”
  傅寻的目光落在她不断张合的唇上,喉结轻轻一滚,移开视线:“我看他反应不对一直留意着。”
  他停下来,回忆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像润了酒,又低沉又醇厚:“刀尖向你,应该是想抵着你的腰警告你不要乱说话。”
  曲一弦点点头,不觉后怕,反而有些赞许:“没看出来,他还有点胆色。”就是用错了地方。
  她支着下巴,勾勾手指,示意傅寻靠近:“你过来。”
  傅寻侧目看她,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时,自有一股低气压铺天盖地。
  曲一弦起初被他的威压震慑过,也就现在,觉得他就是不高兴的样子都透着男人魅力。
  她干脆踮起脚,手撑着车窗,凑近他。
  也不做别的,目光落在他忽而吞咽的喉结上,停顿了几秒,随即微微偏头,吻了上去。
  这颗滑动小球的触感没她想象中的有趣,曲一弦没尽兴,抬起头,张嘴咬他下巴。
  她觉得咬得不重,但仍听傅寻“嘶”了声,是疼痛难忍。
  她一迟疑,立刻松了嘴,也全然不知自己无辜的样子看上去更招人,和傅寻对视几秒后,问:“咬疼了?”
  傅寻不答。
  他微抿唇,有些蠢蠢欲动。
  曲一弦浑然不觉,她松开手,在车门外站得笔直:“大不了过两个天让你咬回来。”
  她还想说句什么,油箱加满的提示声响起,她侧目看去,咬住下唇,跟只偷腥了的猫似的,背着手去挂油枪。
  ——
  加完油,曲一弦领着傅寻和尚峰去服务站隔壁的餐馆吃午饭。
  安讯车队的服务站虽然看着门面破坏,餐馆环境却很干净。曲一弦熟门熟路的领了号码牌,点了碗牛肉面和杏皮水,等着傅寻和尚峰也点完餐,她走到一扇木门隔开的小卖部里逛了一圈,直接让老板搬了五箱矿泉水出来。
  结过账,她坐下吃饭。
  面端上来时,她斜挑起一筷子在汤里一浸,再捞起来时,起了个头:“有个事刚想起来问……”
  她瞥了眼尚峰,笑眯眯的:“你刚在车里,想对我干什么来着?”
  尚峰忐忑了一上午的脸还是忍不住绿了。
  这哪是刚想起来问,分明是掐着点地和他秋后算账,好让他食不下咽!
  他苦巴巴的,先卖惨:“这一车,就我属贼。见到警察,我自然就哆嗦。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也是裴哥教我的……如果遇到事,挟持您就完事了。”
  没看出来,关键时候这尚峰的嘴皮子还挺利索。
  曲一弦筷子一搁,问:“我看着像是吃硬的人?”
  尚峰结巴了半晌,摇摇头:“曲爷你要是气不过,不然打我一顿?”
  曲一弦还没来得及接话,身旁的空椅被拉开,有人横刀阔斧地一屁股坐下来,“呦”了声,问:“这年头还有人求着被打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话音刚落,傅寻一声轻哨。
  一只雪白的影子风风火火地踩着桌面一路小跑,那阵势,颇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阵势。
  曲一弦下意识挡住面碗,等她凝神看去时——那团白影扑腾着小短腿,一个蹦跶,准确地扑进了傅寻的怀里。
  “咯咯咯咯咯咯!”
 
 
第88章 
  曲一弦扭头。
  果不其然对上了袁野那张微笑的大脸。
  他下巴上的胡茬有些日子没剃了,青黑色的,看着就不修边幅。脸皮蜡黄,黑眼圈也有些重,看着跟人生突逢变故了一般,没半点精神。
  但此刻,曲一弦最关心的不是袁野遭遇了什么,而是下意识侧目看向了一旁瞠目结舌的尚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柴旦那晚,尚峰也是其中一员。
  他可能不认识那只貂,但一定认识袁野。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尚峰在短暂的惊讶后,几乎是立刻陷入了“进贼窝”的恐慌和惊惧感。他起身,因太过匆忙,没留神脚下,不止推翻了椅子还绊得自己一脑门磕到了桌角。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动静,引得服务站餐馆内所有停车下客的司机都侧目望了过来。
  曲一弦的脸色微沉,手上筷子往碗沿上重重一搁,毫无商量余地地呵斥道:“把椅子扶起来,坐下。”
  尚峰捂着撞疼了的额头,心有余悸。
  就差几厘米,他撞到的就不是额头,而是那双眼睛了。
  他没听清曲一弦说了什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视线在曲一弦和袁野身上稍一打转,抖着手指了指两人:“你们果然是有预谋……”
  曲一弦耐心的,沉住气道:“你先坐下。”
  尚峰此时已经失了大半的理智,满心满眼全是曲一弦反水毁约的恐慌感。他四下张望了眼,刚寻到出口,还没来得及拔腿,就被一直防备着的曲一弦狠狠地扣住了肩膀。
  他一下没挣脱开,急了:“曲爷你行行好,我也不回去报信,你让我走吧。”
  曲一弦笑了笑,说:“不急,我们先谈谈。”
  她强压住他的手腕,逼他跟着自己进了餐馆内唯一一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卫生间。
  袁野睁着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见傅寻眉心微蹙,似有不悦,极有眼见力地跟着起身:“我去搭把手啊,寻哥你先吃。”
  话落,他逃也似的追上去,帮忙了。
  ——
  曲一弦把尚峰扯进卫生间后,先进去看了一圈卫生间内有没有人,见隔间全部空着,反手关上门,挡在门口。
  门外袁野哐哐地敲了两下门:“曲爷,要我帮忙吗?”
  曲一弦头也没回,说:“帮我看着门,别让人进来。”
  门外安静了数秒后,袁野心不甘情不愿的:“……哦。”
  尚峰听完这话,抖得更厉害了:“小曲爷……”
  曲一弦打断他:“我再问一次,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你都做了哪几样?”
  尚峰连忙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过,就跟着老总头挖挖土,做点投机取巧的小生意。”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顶多就嫖过妓,那也是……”
  他抬眼看向曲一弦,吞吞吐吐道:“应酬需要。”
  ……
  曲一弦差点笑出声来,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嫖妓是应酬需要。
  不过现在也不是挑刺的时候,她抬手拨了拨头发,问:“那你跑什么?裴于亮要跑路,一是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二是杀了人犯了法,你当五道梁城关门口的交警真的是例行检查?那是封路设关卡等着抓他呢。”
  话落,她缓和了语气,又道:“你跟着裴于亮,是从犯,要判刑的。你只要现在跑出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尚峰不语。
  他虽然一直知道曲一弦不是真心真意帮裴于亮的,但直到此刻,两人以对垒的方式谈了这番话,他才确认事实的残酷性。
  他嘴唇嚅啜了数下,问:“那刚才在五道梁关卡的警察,是来抓裴哥的吗?那他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一个交警除了处理违章能知道什么?”曲一弦语气轻蔑,眼神微讽:“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打算报警。你就是光听上头那两位八卦也该听了个囫囵,江允我是必须带回去的,裴于亮手里还有江沅失踪案的线索,这些都是我要的。”
  “所以你不必忧心我现在就会出卖你,出卖裴于亮。只是……”她微微一顿,有所保留地打量了他两眼:“你要是老这么碍事,我不介意先把你处理了。”
  话说到这,尚峰就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曲一弦闲他麻烦,闲他事儿会添乱。担心他会坏事,所以才把底都透给他,让他心里能有个计较,两厢取得个平衡。
  他舔唇,口干舌燥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话我就说到这,你要是没什么问的,或者仍旧一意孤行,且看谁能占上风吧。”这一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尚峰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内心挣扎了片刻,小心试探道:“那门外那位……我记得他是你副手。”
  曲一弦这会很好说话,“你是替裴于亮问的,还是替自己问的?”
  尚峰一默,又不说话了。
  曲一弦没了这个耐心等下去,转身要走。
  手刚挨着门把手,尚峰叫住她:“小曲爷,我是替自己问的。”
  曲一弦背对着他勾了勾唇角。
  鱼饿极了,面前又只有鱼钩上的鱼饵,你说他上不上钩呢?
  她笑:“我在无人区待了多久就和外界失联了多久,要说是碰巧遇上的,你估计也不信。那只貂看见了吧?这玩意是傅寻养的,巡回能力强,可能追着味就跟来了吧。”
  话落,她再没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这说辞,要是搁曲一弦面前说,她还不如相信是碰巧遇上的。但对尚峰,她拿捏了分寸,话说三分软,一字一字全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
  她出门后,抬眼,斜睨袁野。
  后者咧着嘴笑,显然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没好意思求饶只能腆着一张脸,讨好地看着她。
  以往,袁野和她寸步不离,喝酒吃饭带队,几乎就没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的。
  她心里一软,到嘴边的斥责重新咽了回去,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到了桌边,曲一弦坐下后,先去看貂蝉。
  这小东西好不容易回到傅寻身边,粘人得紧。两只短萌的爪子死死地扒在傅寻的胸口,说什么也不松开。
  傅寻无奈,左手托住它软软的臀部,抱着它吃饭。
  袁野见状,赶紧把随身带着的鲟鱼干罐头推过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七七八八样小玩具小零食,一股脑全放在了桌子上:“我从西宁回来就从伏叔那把貂蝉接过来养着了,刚开始它不愿意待在屋子里,睡醒后一得空就跑到门边抓挠的,想开门出去找人。”
  他憨笑两声,眼里全是慈爱:“我看着怪心疼的,就带着它跟……”
  顾厌的名字就在舌尖上,他谨慎地回头看了眼开了条门缝的卫生间,压低了声道:“就带它跟着顾厌每天辗转,一路到了五道梁。这小畜生通人性,知道我是带它出去找你们了,乖得不行,给什么吃什么,我一路走走停停给它搜罗了不少吃的玩的……”
  袁野发觉自己说着说着偏题了,话音一止,忙换了话题:“我刚才也是因为在汽修店等不到人,怕你被事绊住了,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成想,这貂循着寻哥的味,直接从我肩上滑下来,跟只猴子似的……”
  他尴尬地看了眼曲一弦,试图求她原谅:“我真不是故意坏事的。”
  “没怪你。”曲一弦挑了口面,边吃边问:“你什么时候跟顾厌联系上的?”
  “我那天联系不上你,我就猜你这出事了。而且鸣沙山那么大的动静,想打听到你的事还不简单,西宁那我换了人守着,赶紧回敦煌了。”袁野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起初在敦煌等了两天,但一直没动静。我等不住,想着你最后既然是跟顾厌联系了,那我跟顾厌走总没错。”
  这不,跟对人了。
  说完,余光一带,瞥见卫生间的门开了,他脸上的笑意微收,问:“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他大拇指横竖,指了指尚峰的方向:“他出来了。”
  傅寻还真有件事吩咐他做:“门口那辆越野车,后备箱里全是刚加满的汽油,你去把汽油倒掉三分之一,混柴油进去。”
  袁野瞪眼:“柴油?”
  傅寻微闭了闭眼,默认。
  曲一弦闻言,眉梢轻挑了一下,有话到了嘴边,碍着袁野也在,没立刻开口。
  等袁野一走,尚峰过来,她更不能提了。
  就这么憋了一顿饭的功夫,趁着尚峰把车开进修理厂,她在桌下,用脚踢了踢傅寻:“进饭馆前,你牵我手就是为了不让我锁车门,好让袁野去偷天换日?”
  傅寻否认:“我不知道袁野在这。”
  也是,从顾厌那得到消息后,她还没空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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