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文连读书都没有如此上心过,一个狐媚惑主的丫鬟,何德何能?只要她活着一天,顾彦文就会惦记她一天,冯氏不允许有女人把他儿子带坏!
是以,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既能除掉香菱,还能打击凤姐,威胁凤姐,一举两得。
“既然凤姐儿这么说了,那你想如何处置香菱呢?”
凤姐吃了盏茶,压住心中的怒火,淡淡一笑,“从头到尾,我都是听二婶和冯嬷嬷说的,总要我自己询问他们二人,看看事情是否属实。”
冯氏用帕子擦擦唇角,“若非证据确凿,我也不敢抓凤姐儿你的人啊。”
说着,给冯嬷嬷使了个眼神。冯嬷嬷会意,拿出一个匣子,到了凤姐和二婶面前,打开了。
凤姐一看,是一方帕子和一张纸,纸上还写了字。
“冯嬷嬷,拿给侯夫人瞧瞧。”
冯嬷嬷将帕子抖开,上面绣着兰草,左下角还绣着一个“菱”字,那绣工和花样凤姐见过,果真是香菱的。
“还有一首情诗呢。”冯嬷嬷递给凤姐看。
凤姐一目十行看完,结尾处写着什么时候相见。
凤姐手指握紧了,缓缓站起来,又到了香菱面前,“香菱,你怎么说?”
香菱眼睛里满是泪水,焦急而又无辜的看着凤姐,嘴里呜呜咽咽,说不出一个字。
凤姐看了平儿一眼,平儿点点头,立刻将她嘴里的布拿出来。
“夫人,我没有!”香菱咳嗽了两声。
冯嬷嬷道:“侯夫人可不要听她狡辩,凡是犯了事被逮着的,都这么说。况如今证据确凿,狡辩也是无用。”
香菱摇头哭泣,“夫人,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出了玉笙居,就被人给拖到了这里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与人私相授受,我没有送人帕子……”
平儿给香菱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夫人相信你的。”
凤姐表面平静,心里却掀起了一阵阵怒火。
她自认为从未得罪过冯氏,是冯氏起了别的心思,她才反击的。她原以为,因为顾鸿外室一事,冯氏没有时间再招惹她,没曾想,冯还是不罢休。
她自然不怕冯氏,也自认不会输给冯氏,可是冯氏敢将手伸到她身边人身上,她岂能容忍?香菱已经很可怜了,又是个心思纯善之人,可是冯氏竟然用这种腌臜之事陷害香菱,实在是让人愤怒。
凤姐重新落座,唇角绽开一个清冷的笑容,“眼见不一定为实。香菱是我的丫鬟,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不要说私相授受,就是素日和小厮也不多说一个字,整日待在玉笙居,若非必要,绝不踏出一步。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般伤风败俗之事,我看,是有人阴谋构陷。”
冯氏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可她一个丫鬟,谁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构陷她呢?凤姐儿,你年纪轻,有些事情还看的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里不一、阳奉阴违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要被她这张无辜的脸骗了。”
凤姐毫不相让,“二婶提醒的是,但是孰是孰非我心中清楚,不劳烦二婶替我管教丫鬟。”
冯氏面色一变,“你这是要包庇她了?”
“二婶这话说的奇怪,她既无罪,何来包庇?”
冯氏冷哼一声,“我之所以私下里告知你此事,是想给你留一个面子。不成想,你却公然徇私,你打量着我也和你一样吗?凤姐儿,你到底年轻,将来的路还长着呢,为了一个丫鬟丢了脸面,惹得老夫人厌弃,多不划算。”
“哦,看来婶子打定主意要告到祖母那里了?”
“你处事不公,立身不正,自然要让老夫人做主。届时人证物证都在,老夫人会公正处置的。”
凤姐紧抿着唇,神情复杂。
沉默片刻,凤姐道:“同是一家人,二婶何必咄咄逼人?二婶到底想要什么?”
冯氏以为凤姐妥协了,心中一喜,“我要管家权。”
“还有呢?”
“我姐姐家一个庶女,生的花容月貌,今年刚及笄,还未嫁人……”
凤姐冷冷拂袖,“请恕我不能从命!”
冯氏冷笑,“你不答应,香菱就要死!不管她是谁的丫鬟,触犯顾家家规,私相授受,与人暗通款曲,行苟且之事,必须杖毙!就算有顾行迟为你撑腰,也不能无视证据,忤逆老夫人,暗中包庇!届时,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你袒护纵容丫鬟一事,我看你如何在京城立足?!”
凤姐笑容不改,“我的丫鬟,绝不能受一丝委屈,就算二婶威胁我,我也绝不妥协。”
有一就有二,若这次她妥协了,冯氏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从来只有她掌控别人的,还从没有人能威胁她。
冯氏没想到她这般强硬,表情一僵,“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见老夫人?”
凤姐站起身,“随你的意好了。”
言罢,就吩咐平儿带走香菱,一同出了碧秋院。
看着凤姐带香菱离开,冯嬷嬷道:“夫人,真的要去老夫人处吗?”
冯氏冷嗤,“去,当然要去。既然她不答应我的条件,那我就让她的人死,我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反正物证都在,就算她舌灿莲花,也无法改变结局。”
冯嬷嬷点头,对着被绑起来的小厮道:“阿黄,知道该如何做吗?”
…
一到了玉笙居,进了内室,香菱就跪了下来。
凤姐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
香菱头发蓬乱,泪流满面,“是我连累了夫人。”
凤姐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就算不是你,还会有别人,二夫人主要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
香菱摇头,“若是我不出去就好了。”
平儿问道:“你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香菱道:“那天三夫人见平儿姑娘绣活好,便托平儿绣了几个肚兜,和小孩子穿的鞋子。今晨,三夫人身边的清霜来取,但平儿不在,庆儿也不知去何处了。我不知道平儿放到了何处,便让清霜先回去,等我找到了给她送去。可我刚出了玉笙居,就被两个力气大的嬷嬷带走了,去了碧秋院见到了二夫人,过了近半个时辰,冯嬷嬷拿出一方帕子和一封信逼我认下。”
“帕子是你的吗?”
香菱点头,“可我真的没有送给别人,更不会送给小厮,那个小厮我根本没见过。”
凤姐沉静如水,“看来,那个小厮是二夫人一早安排好的。至于你的帕子……”
平儿惊道:“我们院里有内应?”
凤姐笑了笑,“切莫声张。”
正说着,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老夫人请凤姐带着香菱过去。
刚到了宁心堂,就看见顾行迟也匆匆赶过来。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
顾行迟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手,“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凤姐温言道:“我们进去罢。”
其实,她那么强硬的拒绝冯氏,是有信心为香菱脱罪的,只不过,顾行迟的到来让她更加放松。
宁心堂一派静谧,即便凤姐和香菱的到来,顾老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品茶。
冯氏阴阳怪气道:“昭华来的还真是巧。”
顾行迟扯了扯嘴角,“没有您巧,这样的事都能被您碰到。”
冯氏笑容一僵,目光变得越发憎恶。
顾老夫人随意转动着一串佛珠,“凤丫头,想必你知道我让你来的目的了。”
凤姐笑道:“是,祖母。相信祖母一定会还香菱一个公道。”
冯氏看了一眼香菱道:“公道?人证物证俱在,直接将香菱杖毙就好了,还要老夫人主持什么公道?”
说着,拍了拍手,阿黄就被带了进来。
“阿黄,你说,你有没有和香菱暗中往来,行苟且之事?”
阿黄吓得浑身颤抖,“小的,小的……”
“说实话罢。”
阿黄猛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小的错了,求老夫人饶小的一命罢,小的和香菱互相倾慕,做出此事,实在是情难自禁……求老夫人饶命。”
冯氏责怪道:“凤姐儿,不是我说你。丫鬟大了,就该早早许出去才是,以免生了别的心思,闹出笑话来。你看看现在,哎……”
香菱也跪下,“老夫人,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阿黄道:“香菱,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你要求了侯夫人将你许给我,我们可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香菱又急又怒,“我何曾见过你,又何曾和你说过这些话,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亲手绣的帕子在我这里呢,还有你给我的信,我怎么会胡说呢?”
冯氏抚了抚耳边的头发,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
见此情景,凤姐淡淡一笑,“香菱,你起来。”
平儿明白凤姐的意思,将香菱拉了起来。
冯氏惋惜道:“可惜了这么貌美的丫鬟,却是个不知廉耻的。”
凤姐神色冷冽,“二婶,请您慎言!”
冯氏笑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个帕子不是香菱的吗?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吗?我听闻香菱也是颇通诗书,书法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大家不信,可以去她房里搜查一番,找一找她素日写的字,对比一下字迹。”
凤姐一瞧,就连这封信用的纸也是香菱素日常用的,看来冯氏确是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可是,她却不知另外一件事……
见凤姐不说话,冯氏道:“既然阿黄认罪了,证据齐全。老夫人,就将香菱处置了罢。”
说着,就吩咐人将香菱拖下去。
凤姐冷冷道:“我看谁敢?!”
冯氏道:“凤姐儿,你敢忤逆不孝?”
凤姐笑容冷嘲,“二婶,是谁给你的权利处罚顾家的客人?”
冯氏一愣,然后笑道:“凤姐儿为了保住香菱,连这种谎话都说,香菱是你的陪嫁丫鬟,谁人不知,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二婶,我说的是实话,香菱的确不是我的丫鬟,我不过是为了保护她才隐藏她的身份罢了。不信二婶去玉笙居搜搜看,看看我那里有没有香菱的卖身契?亦或是去官府查一查,香菱是不是奴籍?”
看凤姐的样子绝不像说谎。冯氏不敢相信,“即便如此,也改不了她和小厮私通的事实。”
凤姐笑了一声。
顾老夫人开口道:“凤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阿黄口口声声说和香菱互相倾慕,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么,自然是互相了解的。不如让他来说一说,香菱是怎么到我身边的?”
阿黄偷眼看看冯氏,压下慌张,“是侯夫人去江南养病的时候,路过扬州,在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
冯氏连这个都查到了。
凤姐道:“是拐子。只不过当初在扬州,人生地不熟,不想惹麻烦,才没有报官。”
阿黄连连道:“是拐子,是拐子,我记错了。”
凤姐又道:“既然香菱是被拐来的,你知道她的身世吗?”
“这……”阿黄又看向冯氏。这一点,他真不知道。
凤姐面露嘲讽,“你口口声声和香菱心意相通,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呢?我问你,你可知道香菱这名字的来历?”
阿黄心道这个问题不简单吗,“自然是香菱父母取的。”
平儿目光鄙夷,“胡说八道,这个名字是我家夫人取的。”
阿黄面色忽青忽白,越发慌张。
“既如此,香菱真正姓甚名谁,你更说不出来了罢?”
阿黄结结巴巴,“这些香菱都没告诉我……”
凤姐冷冷打断,“一派胡言!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搅蛮缠?当老夫人是任你欺骗的?”
说着,她瞥了一眼冯氏,对老夫人道:“祖母,孙媳有话要说。”
老夫人点头,“说罢。”
接着,凤姐就将香菱的身世大致说了一下。
“原本,我是想保护她,才隐瞒她的身份,等甄夫人来了再将香菱送走,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香菱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知书达理,谨言慎行,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又怎么会看上一个无耻的小厮?”
在场的主子,自然也听说过江南甄士隐甄老爷家,冯氏万万没想到香菱就是甄家那位姑娘,震惊之余,满是懊悔。
老夫人也很是惊愕,然后将香菱叫到身边,“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只一句话,便表明了态度。她不相信香菱会和小厮苟且。
凤姐却不打算事情就这样结束,将那封信拿过来,对阿黄道:“既然你说这首情诗是香菱写的,那么,你应该认识上面的字。现在,我让你默写一遍。”
然后,吩咐平儿准备笔墨。
阿黄惊惶不已,连连磕头,“夫人,小的错了。香菱从未见过我,也没和我私相授受,一切都是我胡言乱语,夫人,饶了小的罢……”
凤姐摇摇头,“我可以不要你的命,不过你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没有人,没有人。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了香菱,想用这种手段得到她,没有人指使我。”
凤姐叹道:“你宁愿不要性命,也不说出真相吗?”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