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惊扰了老夫人,你们全家都吃罪不起,你可要为你父母着想。”
对于庆儿来说,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冯氏以为庆儿会恐惧,会为了家人的性命乖乖去死,可是她错了,庆儿她分明就是豁出一切了。
庆儿重新跪在老夫人脚下,“老夫人……”
“母亲!”冯氏再一次大声打断。
顾老夫人有些不悦,皱眉道:“又怎么了?”
冯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不自然的笑笑,“母亲,这毕竟是条人命。她年纪还这么小,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没了多可惜啊,我觉得还是从轻发落罢。”
顾老夫人淡淡道:“方才可是你嚷着要求凤丫头不徇私情,处罚庆儿呢,这才一会怎么又改了主意?”
“我………我方才是一时之气。现在想来,是我太冲动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要了一个人的命呢。丫鬟也是人,就算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再者,要说有错,文哥儿也有错。因为我对文哥儿的期望过高,不相信他会做此等错事,是以才将所有错误归咎于庆儿身上。现在想来,她也有些无辜。”冯氏暗暗咬牙,又不得不为庆儿脱罪。
这出戏反转如此之快,凤姐看的颇有兴致。她轻轻一叹,“二婶着实是宽厚仁慈,仔细一想,倒是我气量狭小了。可若这次饶了庆儿,以后我再惩治他人,如何服众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冯氏强笑道:“我知道让你为难了,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饶她一回罢。”
凤姐犹豫片刻,勉为其难道:“好,这次就听二婶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总不能还让她继续留我院里伺候……”
冯氏接过话去,“文哥儿是读书人,自然懂得承担责任的道理。既然他要了庆儿的身子,不如凤姐儿就将庆儿给了他罢,总比闹出人命要好,你说是不是?”
凤姐点头,“二婶说的有道理,既然二婶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从此以后,庆儿就是二婶的人了,我会派人将庆儿的卖身契送到二婶那里的。”然后,又对庆儿道,“你这次得以活命,全是因为二婶有颗菩萨心肠,若换成其他人,是万万容不下你的。到了二婶那边,就安守本分,好好伺候罢。”
庆儿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她赌赢了!有了这个把柄,冯氏也不敢太为难她。
她眼中流下感激的泪水,给冯氏磕了个头,“奴婢谢过侯夫人饶奴婢性命,谢二夫人大恩大德,以后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二夫人和四公子。”
回到碧秋院,冯氏的脸就垮了下来,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她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能成功陷害香菱、打击凤姐,还招了一个小妖精进来,每天看着庆儿那张脸,她还不得气死?
“夫人,你真要将庆儿送到修竹院?”冯嬷嬷问道。
冯氏气急败坏,“我当着老夫人的面这么说的,还能反悔不成?警告她一番,赶紧送走!”
冯嬷嬷道:“这丫头还真是冷心冷肺,竟然连自己父母的命都不在乎,也要攀高枝。”
“是我看走眼了。”冯氏闭了闭眼,“这次又被王氏利用了一回。”
“可不是吗?我们这位侯夫人,手段也太厉害了。从头到尾没见她出手,坏事全让别人替她做了。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事后还挑不出她一点不错处。想来,她早就察觉到庆儿背叛了她,只是按兵不动,利用庆儿想攀高枝的心思,给咱们难堪。”
“这个小狐狸!”冯氏恨声道,“若朝雨有她这般心机,我也少操点心。”
她现在一想起顾朝雨的亲事就犯愁。也不是没有人家想求娶顾朝雨,只不过对她来说,那些人的身份、气度、才学还是太平凡了,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而顾朝雨本人,好像也不乐意。
“请老爷过来。”
冯嬷嬷道:“夫人,您忘了吗?老爷昨晚没回来。”
“又没回来?”冯氏觉得没有一天日子过的顺心,“老爷将她藏的够隐蔽,到现在都没查出她住在哪里。哼,实在不行,我就闹到老夫人那里,看他怎么办。”
正说到老夫人,恰巧钱嬷嬷就来了,说老夫人请二夫人过去。
冯氏一怔,而且有些不安,“不知母亲有何要事?”
…
“你是何时发现庆儿背叛了你?”顾行迟问道。
凤姐认识庆儿两辈子,岂能不了解她是什么人?不过她不能说实话,道:“从我还未和贾家退婚时,我就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不过,许多陪嫁丫鬟都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是很在意。后来我嫁进顾家,她的心思就更明显了,几次三番想引起你的注意,我用墨浓敲打了她一番,她只能死心。后来香菱的帕子和书法都被人偷走,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所以,便让人盯着她,静观其变。园子里那些话,的确是我安排几个小丫鬟故意说给她听的,目的就是推她一把。她果然没让我失望。”
顾行迟一手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她就不怕我那二婶杀了她父母吗?”
凤姐挑挑眉,“据我所知,庆儿的父母根本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个女儿,一出生就没正眼看过她。待勉强养到五岁,就卖到了王家,每个月的月钱还要悉数交给父母,她的父母便将这些钱留给儿子挥霍。好在有时得些赏赐,她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这样的父母,他们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她一门心思要做雪姨娘那样的人,我也可以理解。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以后过得不好,也与人无尤。”
“你还真是算无遗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作不知,就看着这出闹剧发生。”
凤姐睨他一眼,“不喜欢我这么做?”
顾行迟低笑,“有这么厉害的妻子,我佩服还来不及呢。”
凤姐只是反击敌人而已,手上既没有沾染鲜血,又没有滥杀无辜,又有什么错呢?
刚过了午时,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不知不觉的有些困倦。
顾行迟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羽睫,又赶紧收回手,准备将她抱回床上睡。
忽而,她半睁开眼睛,扯住他的衣服,盯着他看,“过两日陪我去清虚观。”
顾行迟讶然,“上香祈福?”
凤姐埋首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你去就是了。上次刚到清虚观你就走了,这次你必须和我一起。”
两人事先禀明了老夫人,就去了清虚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夫人还嘱咐两人多捐些香油钱,这样才显诚心。
半月后,封氏便进京了,终于和香菱团聚。封氏在顾家逗留了一些时日,便向众人告辞带着香菱回苏州了。
香菱离开那天,平儿几人极为不舍,围着香菱又哭又笑,还送了香菱好多东西。
当初甄士隐为了寻找香菱,变卖家产,那座被大火烧毁的宅院也成了别人的。
“我派人找到了那处宅院现在的主人,将宅院从他手中买了回来,又赎回几亩薄田和铺子,这些曾经都是你们的。”凤姐吩咐平儿拿过来一只匣子,嘱咐道,“地契田契都在里面了,仔细保存着,别被人抢去了。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来告诉我。家里只有你们母女二人,别被人欺负了去。”
香菱哭的眼睛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下来,只是不住的点头。
好不容易都不哭了,香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若是以后夫人有了小少爷或者姑娘,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才是,我一定进京来看你们。”
凤姐颔首,微笑道:“自然。”
收拾停当后,封氏和香菱上了马车,凤姐目送马车远去,便回了玉笙居。
其实她没有必要为香菱做这些,但两人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为朋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件积累功德的好事。
当然,曾对她有恩的人她也不会忘记,她只不过是在等罢了。
转眼已到深秋,天气越发凉了,和去年一样,屋子里早早地放置了碳火。外面秋风飒飒,黄叶零落。暮色已进入房间,烛火也跟着摇曳,映照着墙壁一个人影。
香儿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声道:“夫人,快到了晚膳时候了。”
半梦半醒之间,凤姐听到声音一下子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已昏暗的天,有些出神。
“这是晚上吗?”
香儿对平儿笑道:“瞧瞧夫人,难道是睡迷糊了?”
少倾,凤姐洗了脸,才清醒许多,但仍觉得身子有些乏。
“既然夫人累了,用完饭就早些歇息罢。”平儿摆着碗筷道,“夫人每日处理庶务多劳累,我瞧着您最近都瘦了。”
凤姐摸了摸脸,“瘦了吗?”
香儿道:“是瘦了。依奴婢说,您就该听侯爷的,让他给您找几个帮手,您现在太辛苦了。午睡的时辰都延长了呢,方才又睡着了。”
平儿打趣道:“秋季本就易于乏困,你忘了你前两日不也守着碳火睡着了吗?”
今日顾行迟回来的晚,是以只凤姐一人用膳,沐浴后便先睡下了。
顾行迟回来,看见院子灯火通明,进了内室却发现凤姐已经歇下了。
“今日怎地这么早就休息?”顾行迟倾身去看她。
凤姐翻过身,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顿时惊醒了。
“你何时回来的?”
“就方才。”顾行迟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见到我这样惊喜吗?”
第87章
“在外面吃过了?”凤姐问道。
顾行迟笑了笑, 就要凑过去。
凤姐往里面躲了躲,嫌弃的皱眉, “你喝酒了?”
顾行迟手顿在空中,不明所以。
“只一点点。”
凤姐有些不相信, “好难闻。”
顾行迟:“......”他闻了闻袖子,没觉得很难闻。就算有味道也是酒香,又怎么会是臭的?
凤姐催促道:“已经备好水了,快些沐浴去罢。”
顾行迟在妻子嫌弃的目光下,去沐浴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凤姐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对着墙侧身躺着。刚沐浴完,天气又凉, 身上带着清凉的水汽,是以他在炭火旁待了片刻,才去了凤姐身边。
“娘子。”
风雨暂歇, 他将她揽在怀中,弯起唇畔, 轻轻吻着她的脸。凤姐有些气恼, 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谁惹你生气了, 怎地不愿理睬我?”
她将头掩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你。”
“我怎么了?”顾行迟有些幽怨,“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 今天你都不想和我说话,还嫌弃我,我好冤枉。”
其实她是莫名其妙的有些烦闷, 只想睡觉,不想理他,偏偏他还死皮赖脸的凑过来,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见她仍是不理人,顾行迟挠了挠她的手心,见她不为所动,又咬了她一下。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不要闹了......”
顾行迟抬起她的下巴,笑道:“终于肯理人了?”
凤姐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笑了笑,顾行迟作势又揽过她,她忙阻止他,“不要了......这几日庶务繁多,又困又累,你还胡闹,烦死了。”
听她这么说,顾行迟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手心,又给她盖好被子,轻声道:“好,是我错了,快歇息罢。”
凤姐这才给他一个笑脸,抱着他的手臂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凤姐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掀起床帐,便看到清冷的阳光已经爬进屋里了。
她动了动有些疲乏的身子,愣了会神,忙穿上鞋子叫平儿进来。
平儿端着水进来,又挂起床帐,“夫人醒了?”
凤姐点点头,又问现在什么时辰。
平儿笑道:“现下刚过巳时。”
“这么晚了为何不叫我?”说着,忙叫平儿给她梳头。
“夫人不必着急,是侯爷吩咐我们不必叫醒您的,而且侯爷还去了宁心堂,告知老夫人,您今日不能去请安了。”
凤姐:“......”
平儿忍不住又笑,“您现在一定饿了罢,要不要奴婢让小厨房准备吃的?您现在想吃什么?”
凤姐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道:“清淡即可。”
在平儿和香儿的劝说下,她勉强多用了些饭,便去了院子,坐在树下晒太阳。她正神游物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倾,她突然坐起身,发觉今日没有丫鬟婆子和管事的向她汇报事情。当即就唤了平儿过来。
平儿笑道:“侯爷看夫人这几日实在劳累,想让您休息休息,是以今天的事情他就帮着处理了一些。还说会帮您找两个帮手,这样您也可轻松些。侯爷对您真是体贴呢。”
凤姐眉梢眼角具是笑意,“既然侯爷都安排好了,我也不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就按照侯爷说的做罢。”
前世她就是太过操劳的缘故,才伤了身子,为此还没了一个孩子。现在既然得以轻松,她自然不会推辞,只要管家权没落到二房手上就好。
一连几日,她都很是清闲,还见到了顾行迟给她找的帮手。是一对中年夫妻,皆是他的心腹,对顾家也有所了解,处理起事情来得心应手,凤姐很是满意。
这一日,凤姐闲来无事邀请黛玉过府做客,说起了外面的事情。
“凤姐姐可还记得尤大嫂嫂的妹妹?”
凤姐笑道:“自然是记得,尤其是尤三姑娘刚烈的性子,难得一遇,记忆犹新。”
黛玉低头摆弄着窗下一盘棋子:“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凤姐看着黛玉,“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黛玉叹息一声,“我前几日去荣国府看望外祖母听说的。尤二姑娘这几个月来一次都没去过宁国府,倒是尤大娘还像往常一样,带着尤三姑娘去宁国府看望尤大嫂搜。不知怎地,有天夜里,尤三姑娘突然和蓉大爷吵起来了,又哭又闹,惊动了不少人,好在最后尤大嫂嫂和尤大娘劝住了。虽然事情瞒的紧,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