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笑了起来，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老爷对你念念不忘，将雪姨娘都冷落了呢。”
尤二姐瞪大了眼睛，这是顾鸿的发妻，冯氏？
冯氏冷笑一声，放开她的下巴，指甲却划过她的脸。尤二姐尖叫一声，“疼——”
她想去摸摸脸，可是双手被婆子钳制着，根本动弹不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冯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这一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尤二姐身子一晃，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这才叫疼呢。”冯氏心里畅快了些。
尤二姐被打的头昏脑涨，心头恐惧，只盼着顾鸿赶紧回来救她。
冯氏恨恨道：“这张脸这么漂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罢？”
一个婆子谄笑道：“倚红楼倒是给的价钱高。”
她气息虚弱，“我不是你家的奴婢，你们不能卖我。而且，我有了老爷的孩子，你这样做老爷会恨你的。”
冯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鄙夷，“不过是一个外室子，人人唾弃的贱种，没了又能怎么样？就是老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因此而责怪我，无媒苟合的孩子，有辱门楣。”
说着，给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就从身后拿过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
“给我灌下去。”冯氏轻飘飘的道。
尤二姐一直想母凭子贵进入高门，可是她没想过这样的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冯氏轻飘飘的下了命令，不会因为自己为人母亲就心生不忍。
她还不死心，剧烈挣扎着，眼泪一颗颗掉在碗里。就在她以为没希望的时候，听到一道声音，“母亲，快住手！”
冯氏看清来人，僵立原地。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顾老夫人拿起拐杖照着顾鸿身上就打。
“养外室，还敢让外室生孩子。现在好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顾老夫人这一句话说的中气十足。
似乎是越想越气，又给了顾鸿几拐杖。
顾鸿也不敢躲，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打，这下真是颜面尽失了。
钱嬷嬷在一旁虚扶着老夫人，“您慢点，当心别摔着了。”
似乎还觉得不解气，顾老夫人又随手扔过一直茶盏。茶盏擦着顾鸿的头顶飞过去了，留下满头满脸的茶水和茶叶。
凤姐一瞧，那茶水是温的，看来老夫人心里有数。
顾鸿心里发苦，瞧他母亲精神奕奕的模样，打人打的这么利索，哪里能摔着了？倒是他自己，浑身疼痛。
凤姐惊呆了，看向顾行迟。
顾行迟悄声道：“祖母年轻时候，曾因思念在战场的祖父，独自一人千里迢迢去战场寻祖父呢。”
凤姐：“......”
顾家所有人都聚集在此，看着顾鸿被打，也没人敢去劝说。顾老夫人也不顾虑顾鸿的面子，将顾家的公子姑娘都留在这里了。
顾鸿先是在整个京城丢脸，又小辈面前丢脸，实在是让人觉得……太可笑了。
顾彦文的目光在大房三房的人身上扫过，咬了咬牙，膝行过去，抓住了顾老夫人的拐杖。
“祖母，您年纪大了，小心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顾老夫人顺势放下拐杖，“你放心，我身子好得很。”
顾彦文又踌躇了一会道：“祖母，父亲是您的儿子，您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但我们这些晚辈也在这里，您好歹给父亲留下些颜面罢。”
顾老夫人看他一眼，“你倒是孝顺。”
顾彦文低头道：“请祖母恕罪，为人子者，没有办法看父亲在小辈面前丢脸。”
顾老夫人让他起来，又用拐杖指指顾鸿道：“你瞧瞧你自己，还没个孩子懂事。”
顾鸿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痛。他面露愧疚，“儿子错了，劳累母亲是儿子的不是。您怎么责罚我都没关系，别伤到了自己的身子。”
顾老夫人哼了一声，坐回座位，“这些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太不值当。”
顾鸿赶紧道：“是，是。”
顾老夫人顺了顺气，目光落在尤二姐身上，“老二，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
尤二姐也被顾老夫人的举动吓到了，这老太太下手也太狠了。
她以为，顾家老夫人会像贾母一样，儿子在外面偷吃被发现，不忍心责打，便假模假样的责骂儿子一番，然后当和事佬，劝说儿媳原谅儿子。即便不喜欢外室，但念在外室怀有身孕的份上，也会给她一个名分。
可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想错了。顾老夫人打起儿子都不心软，更何况是她？万一她被赶出去怎么办？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今，她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孩子。
顾老夫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等待顾鸿的回答。
顾鸿犹豫不决，“母亲，二姐儿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顾老夫人一记冷眼飞过去，顾鸿立刻闭了嘴。
“说起来，雪姨娘也有了身孕，这下好了，又来了一个。”顾老夫人轻笑一声，“嫡子庶子都全了，二房倒是子嗣颇丰。”
尤二姐身子一颤。
凤姐却是若有所悟。
虽然嫡庶不同，顾老夫人也不是那种残忍到会将尤二姐的孩子打掉的人。她是在敲打尤二姐，顾家嫡子俱全，就算尤二姐怀的是个儿子，别妄想母凭子贵，兴风作浪。
“一切都听母亲的……”顾鸿道，“只是，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并非是儿子买来的。”
也就是说，不能去母留子，也不能随意发卖了。若是就这样始乱终弃，还会被人诟病。
尤二姐以为顾老夫人要将她的孩子打掉，惊慌不已。她目光胡乱转动着，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忽而，她看到了凤姐，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姐姐，求你替我向老夫人求求情。你知道的，我不是卖身的丫鬟，我也是个良家女子，是不能随意被处置的……”
第89章
凤姐状似为难道：“于顾家而言,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求我也没用。”
尤二姐却是不相信, 除了顾老夫人，凤姐才是顾家真正的女主人, 她说的话怎么会没有用呢？想必是她不想多管闲事的缘故。
“姐姐，之前我们还亲亲热热的模样，现在你怎么不愿理我了呢，莫不是嫌了我了？”尤二姐泪水莹莹。
凤姐面色尴尬看了看众人，扯开尤二姐的手，“此事兹事体大，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的, 尤二姑娘莫要为难我。”
凤姐态度这般冷淡，完全不似之前认妹妹的时候了。
尤二姐顾不得许多，满屋子的人, 她只认识凤姐一个。她又拉住凤姐的衣衫道：“王家和贾家也是相识多年，凤姐姐就算是看在我大姐的面子上也不该不弃我于不顾, 我如今有了身孕, 你忍心看我们母子受苦吗？”
凤姐淡淡道：“请恕我无能为力。之前我与你亲近, 只因我认为你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没曾想，你却做出这种事。我们王家家教森严, 门风严谨，若我再继续与你结交，着实败坏了门风。若婶子和叔父知道, 定然会斥责于我。再者，与王家有一点交情的，只是荣国府而已，我也只有熙和一个妹妹。你既是尤夫人的妹妹，那么你的事情应该交与她处理才是，委实与我没什么干系。”
尤二姐看着凤姐，只觉得面前的人那般冷漠、高贵，完全不似之前与她和贾家人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
平儿看不下去了，将衣服从尤二姐手中扯出来，又给凤姐抚平褶皱，道：“尤二姑娘，我们夫人也怀着身孕呢，你就别打扰她了。”
尤二姐对凤姐生出几分埋怨，“你和我大姐也是认识的，我是她的妹妹，自然也是正经人家姑娘。你明知道，为何不为我说句话？”
柳氏性子直率，笑了一声，“正经人家的姑娘？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去做别人家的外室？我最厌烦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攀姐姐妹妹的。我若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妹妹，一定不会认她。现下你扒着凤姐儿不放，若凤姐儿真与你亲近，外面的人一定会嘲笑凤姐儿。你若真想认姐姐妹妹的，我们自会将你的家人请来，让她们瞧瞧该如何安置你。”
冯氏一直没敢说话，见此情景她立刻道：“我听说，她在跟了老爷之前，还有婚约在身。只不过看她未婚夫家道中落，便起了退婚的心思，又借机攀上了老爷。”
顾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原来竟还有这么一桩事。”
尤二姐愈发羞愤，“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嫌弃张家......”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顾老夫人打断道。
不管尤二姐如何为自己辩解，能做人外室便足可以了解她是什么品性了。
尤二姐孤立无援，顾鸿又听顾老夫人的。她实在无法，“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二老爷的人了，有了顾家的骨肉。我是良家女子，二老爷不能对我始乱终弃，就是到了官府，无理的也是顾家。”
冯氏盯着尤二姐，目光得意而阴冷，“怎么，你是在威胁顾家吗？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尤二姐泫然欲泣，极为委屈，“我已经是二老爷的人了，若二老爷不要我了，我今后如何做人，如何生活？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言罢，就要往桌子上撞去。
“尤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想死赖在我们家吗？”柳氏一手拽回尤二姐。
若传出顾家逼死人命的事，顾家一定会被人弹劾的。
尤二姐表情很是无辜，“我一个弱女子，你们非要逼得我走投无路吗？”
顾鸿还是舍不得尤二姐的，但也不敢开口求情，只是低着头，希望老夫人别再注意到他，然后给他几拐杖。
顾老夫人由着她们吵，神态平静道：“罢了，既如此，你就留下罢。”
“母亲......”冯氏和顾鸿同时开口。
冯氏急道：“母亲，让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留在顾家，岂非让人笑话？”
“她并非是顾家买来的丫鬟，不能卖不能杀，不留着还能怎么办？若真将她赶走，外面的人又不知道该议论顾家什么了。”顾老夫人好像是迫不得已才做了这个决定，绝口不提孩子。目的就是让尤二姐知道，别以为有了孩子就能上天了。
“那......那这个贱种也不能留着！”
顾鸿一听不乐意了，“冯氏，你一口一个贱种，别忘了这是我的孩子。”
冯氏不甘示弱，笑声冷嘲，“无媒苟合有的孩子，不是贱种是什么？”
“冯氏，你口下留情罢！”冯氏这话虽然不好听，但顾鸿也知道她这话说的没错。
冯氏又道：“母亲，留这个贱人在府上已是仁慈，若再留一个贱种，那我们顾家成什么样了？将整个顾家的门风都败坏了。若再有别的贱人有样学样，用这种下作手段进顾家，顾家可真乱了套了。”
冯氏做人的确不怎么样，但这话说的有理，顾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母亲，我让尤氏进门已经是我最大的退让了，万不能让她留着这个贱种。若母亲不同意，我就回娘家，向我兄长说道说道。”
许是这么多年冯氏忍让的太多，顾鸿差点忘了冯氏也可以回娘家闹的。
若尤二姐没有以死相逼，顾老夫人还会让她留着孩子，可她竟然敢威胁顾家。若不警告她一番，还不知以后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从始至终，顾老夫人都是泰然处之。她只瞧了冯氏一眼道：“你看着办罢。”
言罢，就由钱嬷嬷扶着站起身，“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我乏了。凤丫头也快些回去歇息，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累着。”
尤二姐一下子瘫软在地，楚楚可怜的望着顾鸿，顾鸿别过脸去。
冯氏冷笑一声，“青竹，还不快些将尤姨娘扶回碧秋院，就安排在西跨院，和雪姨娘住在一处罢。”
她到了门口，又转身道：“老爷，雪姨娘的胎儿已经有六个月，你许久都未去看她了，不知道她有多思念你呢。”
顾鸿面色难堪。
他之前的确很宠爱雪姨娘，但雪姨娘有了身孕无法伺候他，后来他又遇到了比雪姨娘更具美貌和风情的尤二姐，就将雪姨娘抛诸脑后了。如今由冯氏口中说出来，像是在当众嘲讽他负心薄幸、喜新厌旧。
他难得羞愧一次，抬脚去了雪姨娘的房里。
等尤老娘到了顾家的时候，尤二姐的孩子已经没了。但当得知尤二姐成功进入顾家并成为顾鸿姨娘的时候，尤老娘倒是没那么伤心了，只不过有些惋惜。只能劝说尤二姐好好养身子，赶紧再给顾鸿生个孩子，以稳住地位。
“娘，大姐呢，她为何不来看我？”刚刚小产，尤二姐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只能躺在床上和尤老娘说话。
尤老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告知尤二姐：“你的事已经在京城传扬开来了，都说你......哎，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你也别太在意，总之你好不容易进了顾家，就好好过日子，笼络好二老爷的心。等时间长了，外面的流言自然就散去了。再过些日子，给二老爷生个哥儿，你就在顾家彻底站稳脚跟，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顾家可比贾家强十倍不止呢，你要把握好机会，以后我和你妹妹还要靠你呢。”
这些话尤二姐没太听进去，反正尤老娘也说过好多次了。她现在在意的是尤氏，“娘没去见大姐吗？”
尤氏可是宁国府的夫人，做她的妹子可比做尤老娘的女儿更有体面。
尤老娘叹了口气，“我自然去了。但是你大姐说前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不能出府。”
尤二姐心凉了半截，笑容凄凉，“看来大姐是厌了我了。”
“你大姐对你再好不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