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轻叹一声,“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你呀。”顾行迟宠溺的看着她,“明明有孕在身,不知道好好休息,还操心这么多事。”
因为凤姐有孕,顾老夫人和顾行迟都不放心她再管家,便暂时交给了柳氏,顾行迟找来的那对夫妻便去协理柳氏了。这样一来,凤姐就彻底闲了下来。她还有些不适应,便多想些别的事,免得变傻了。
她微微一笑道:“我那个大哥虽然是个混不吝,却是正经的长房嫡子,又是这王家这一支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无所畏惧。有哪户人家会轻易选择旁支嫡子过继过来,继承家业呢?除非这一支的嫡子死光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
是啊,将王仁逐出王家族谱困难,但若是他死了,为了王家后继有人,王子腾自然会选择旁支的嫡子过继......
可是,她又摇摇头。
“怎么了?”顾行迟问道。
“不,不行。”凤姐轻笑道,“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让王家家业落入旁支手中。到底隔了好几层,怎么会真心和我们亲近。”
就算亲近,大多也是冲着王家庞大的家产去的,以后哪里指望得上?
顾行迟手指轻扣桌面,发出轻小的声音,“你是知道的,王家子嗣单薄,你大嫂也是多年未有孩子,难不成指望着夏言蹊一去,很快就能多个儿子吗?”
凤姐明白他的意思,道:“事情到了现在,嫡子或是庶子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我私心里想,最好还是嫡子,这样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省去不少麻烦。虽说就算是庶子王家也会当成嫡子养着,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自家人或许没那么在意,外人总会议论的。所以,还是让夏言蹊试试看罢,兴许有用呢?”
若殷氏果真生下嫡子,届时王仁就是可有可无的人了。伺机将他逐出王家族谱也好,‘去父留子’也好,最好永远离开王家。
她苦笑一声,“你别说我狠心,你不了解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他有多自私多愚蠢多狠心,必要的时候他连至亲都可以残害。虽然我是他亲妹妹,可是他从未将我当成亲妹妹疼爱,他对我比对陌生人还不如。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他的确是个忘仁忘义之人。”
顾行迟不了解王仁,但是他相信凤姐说的话。
看她的表情,好像真的厌恶极了王仁,便轻声道:“好,你不喜欢他,以后尽量不见他就是了。”
凤姐吐出一口气,“南安郡王府那边怎么说?”
“他们同意退让,却是要王仁亲自上门致歉,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凤姐颔首,“那就好,可是,我大哥并不愿意去。”
顾行迟嗤笑,“行事鲁莽,欺软怕硬,这种人很好对付的。找一些人,将他绑起来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凤姐也忍不住笑了,“这样也好,给他一个教训。”
她现在对这个哥哥可没什么感情,要说让王仁继续活着目的,大概就是.....生孩子罢。
这样一想,王仁倒是和被去母留子的妾室差不多......
“你是抓住了南安郡王的什么把柄?”
顾行迟剑眉微扬,淡淡笑道:“南安郡王有个亲信,在军中担任一个小官,素日仗着南安郡王府耍威风,贪污一些军饷。被我察觉到了,虽没有确切证据,唬一唬人还是可以的。王大人的官职和权利可不是摆设,只要南安郡王府的人不傻,都知道该怎么做。”
凤姐记得前世南安郡王不但打了败仗,自己还被敌军俘虏了,为了自己能活命,还答应了让妹妹和亲。这样一想,她大概能了解南安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也难怪轻易就被顾行迟唬住了。
“不止这些。你可知南安郡王的二公子为何和王仁抢人?”
凤姐眸光粲然,“难不成此事背后还另有隐情?”
“南安太妃有个女儿,宜安县主,自幼娇生惯养,任意妄为,和六公主有些交情。或者她对宜安县主说了什么也不一定。”
凤姐瞬间了然,脸色微沉,“又是六公主,她怎么总是与我们过不去?难道只是因为她爱慕姜朝安却求而不得,所以迁怒我们?”
顾行迟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若有所思,“或许,这只是其一。”
“还有别的原因?”
顾行迟道:“皇后厌恶我,她又是皇后的养女,许是她将对我的恨意转移到你身上了。”
...
凤姐有孕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各府的耳朵里,不管与顾家关系如何,都各有表示,派人送了贺礼来。就连宫中也给了赏赐,皇帝给的自然是最贵重的,其次便是皇后,元春。
顾行迟只将皇帝的赏赐留下了,其他的直接丢入库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谁知道这些贺礼干不干净。
至于顾行迟为何不对皇帝有所防备,这一点凤姐并未多问。
香菱回苏州了,庆儿去了二房,凤姐身边就剩了两个大丫鬟。顾老夫人怕两人照顾凤姐不周,便直接将樱珠给了凤姐。
“外面天这么冷,还来这里做什么。”顾老夫人一边嗔怪着,一边赶紧让人扶着她坐下。
凤姐接过手炉,笑道:“祖母不知道,我现在每天无所事事,偏偏又不会像三位妹妹一样绣花、读书、习字打发时间,委实是无聊,还不如出来走一走,陪您解解闷呢。”
“出来走一走也好,不过现在孩子月份尚浅,还是小心为上。”顾老夫人又嘱咐了樱珠和平儿一番,“你们两个,连同玉笙居的人都要好好照顾凤丫头,否则出了任何差错,唯你们是问。”
她原本就喜欢凤姐,一想到要抱曾孙了,越发高兴,无论想到什么都要细细叮嘱。
冯氏则越看越是生气,只觉得顾老夫人偏心。她暗自掐了掐手心,玩笑似的道:“瞧老夫人高兴的样子,若是凤姐儿生个儿子,只怕明哥儿都要失宠了。”
她只提男孩,心里却祈祷凤姐生个女儿,届时看老夫人还能不能高兴的起来。
柳氏心知冯氏在挑拨离间,偏不上她的当,反而笑道:“母亲孙子孙女都有好几个了,凤姐儿肚子里的可是第一个曾孙,又是长房嫡出,身份是何等尊贵。别说是母亲,就是我也打心眼里欢喜,母亲多疼这孩子几分也是应该的。”
顾老夫人呡了口热茶,笑道:“这话说的不错,长房嫡长子,身份自然不一般。如此,我们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我自然高兴。”
冯氏心里咯噔一下,老夫人分明是在暗暗警告她。上次庆儿的事情过后,老夫人特地将她叫过去,美其名曰闲话家常陪她解闷,实际上是提醒冯氏,不要逾矩。
冯氏心中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了,却又迅速燃起。面上笑着,一颗心却在剧烈颤抖着。
凤姐瞥了一眼冯氏,羞涩的低下头,“现在孩子才不到两个月,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也许是个女儿呢?”
柳氏道:“女儿也好啊,先开花后结果。靖安侯的嫡长女,这样的身份,可是许多闺秀及不上的。”
老夫人笑吟吟道:“是这个理,靖安侯府的孩子,就算是女儿也一样贵重,我一样喜欢。”
看顾老夫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凤姐放下心来,她真的希望这个孩子是个女儿。
顾琼琚也好奇的盯着凤姐的肚子看,似乎要看出花来,时不时还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柳氏黑着脸将她拎到一边。
看着几人说说笑笑,冯氏愈发觉得心慌气短,回到碧秋院就派人将顾鸿叫了过来。
原本顾鸿正在尤二姐那里温存,听闻大房有孩子的消息忙赶了回来,刚好和冯氏派去的人打了个照面。
冯氏盯着顾鸿从门口过来,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几个洞。她当初是脑子坏了,才会见了顾鸿一面就要死要活的嫁给他,如今她是彻底发现,顾鸿只有一张脸能看,和他过日子会将自己气死。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能依靠的还是顾鸿。
顾鸿一进来,冯氏就劈头盖脸道:“王氏有孕了你知道吗?”
若非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不想回来看冯氏这张渐渐老去又阴沉的脸。
顾鸿撩袍子坐下,“此事连宫里都知道了,我怎会不知?”
“若王氏怀的是个哥儿,那顾家还有我们二房什么地位?”冯氏冷声道,“过了三个月胎就坐稳了,到那时候想动手也难了。”
天越发冷了,外面树木萧索,寒风冷冽,拍打着窗纸,屋子里却是暖如春日。
顾鸿挨着炭火取暖,手边放着火炉和茶壶。闻言,他撩起眼皮,“你有什么办法?”
冯氏一噎。
如今庆儿被凤姐顺水推舟送到了二房,她还能收买谁呢?无论如何,凤姐身边几个丫鬟是不会背叛她的。
其实,她憎恶凤姐不只是因为觊觎大房爵位,更是因为嫉妒凤姐。她的丈夫风流好色,不敬嫡妻,凭什么凤姐能得到顾行迟的全心全意呢?凤姐也就罢了,毕竟还年轻。柳氏不再年轻了,为何还能让丈夫一心一意的宠爱她呢?
这样一对比,顾家三房,只有她过的最不如意,她自然心气难平,巴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成为怨妇。
冯氏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不让大房有孩子,可是没几日,她就没这个精力想这个问题了。
因为,她得知了尤二姐被安置在何处了。
冯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那个贱人在何处?!”
跪在下面的小厮是冯氏陪房的儿子刁同。
刁同瑟瑟发抖,“在梨花巷......”
冯氏拍案而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现在才找到?”
刁同又磕了一个头,不敢看冯氏,“是小的无能......”
“你是如何发现的?”
刁同道:“小的在针线房有个相好,她去外面采买布料的时候,看到有个丫鬟和布店的老板娘很相熟,想来是常去的。她说起了自家奶奶有孕,特来采买布料,而且买的都是最好的。临走的时候,老板娘唤她顾二奶奶。我那相好留了个心眼,就悄悄尾随过去。那丫鬟进了门后,里面有人道,‘老爷刚从侯府过来,快去准备午膳’,便确定了老爷将......将那个外室安置在了何处。”
冯氏心一沉,甩袖坐下,“看来老爷很在意她,藏的严严实实,生怕我害了她。”顿了顿,她目中寒光四射,“你说什么,那个贱人有孕了?”
“小的相好是这么说的。”
冯氏抬手砸了一只茶盏,“贱人!”
冯嬷嬷怕她气狠了,劝道:“夫人,你可别冲动,若是您动了她,老爷定会恼恨您的。”
“他有胆子养外室,还让外室有了孩子,怎么没胆子被我发现?他做了恶心事,还让我兜着?就算我教训了那个贱人那又如何,谁也挑不出我的错来。就是老夫人知道了,责骂的也是他!”
冯嬷嬷道:“那您的意思是......”
冯氏深呼吸几口,猛然起身,“刁同,带上人跟我去梨花巷。”
刁同去打听了,顾鸿现在没在尤二姐那里。
冯嬷嬷试图阻拦,“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您再好好想想,兴许可以用别的手段解决呢。”
“哼,我若再想想,孩子都要生出来了。我已经忍了好久了!”
言罢,便让刁同带上人出了侯府。
冯嬷嬷急得跺脚,但又不能让老夫人知道。想了想,吩咐丫鬟道:“快将此事告知二姑娘和四公子去,快点!”
她自己也不敢耽搁,快步去追冯氏。
尤二姐这几个月来,日子过得很舒坦,面色红晕,白里透红,身体似乎还丰腴了三分,却是更得顾鸿喜爱了。如今她怀了身孕,虽然不能和顾鸿做亲密之事,但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顾鸿还是舍不得她,即便什么都不做,每月还是会来她这里住几日。
这样的生活,她很是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顾鸿还没有提起何时让她入侯府。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入族谱的,若是顶着外室子的名声再进侯府就不好听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自己想成为侯府的姨娘。
既然顾鸿迟迟不提,那么只有她自己想办法了。
但她没想到,她还未行动,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尤二姐正坐在屋内给顾鸿做衣裳,突然,听到有人砸门。
她扒着窗子看了看,“流萤,流云,是老爷回来了?”
流云进来道:“奴婢去门外瞧瞧。”
尤二姐摸了摸小腹,笑道:“快去罢,外面冷,别让老爷冻着了。”
“你们是谁,怎么——啊,夫人.......”
“给我砸!”
尤二姐听到流云的呼喊声和外面吵嚷声,忙放下针线,披了外衣就到了屋门口,眼前的情景让她目怔口呆,惊惶失措。
其中一个装扮富贵的妇人,正指挥着一群小厮四处打、砸、搜,流云和流萤上前阻拦却被毫不客气的丢到一边。
门口还有人向院子里张望。
流云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朝尤二姐跑过去,“奶奶,奶奶......”
这一声呼喊引起了冯氏的注意,她给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就几步上前,像抓小鸡似的将流云提了起来,又用绳子绑住。
尤二姐见此,忙锁住房门藏起来,另两个婆子三两步就到了屋门口,用力将门撞开了,一伸手就将缩在墙角的尤二姐拖了出来。
尤二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呼救求饶,泪水将脸上的胭脂都冲花了。两个婆子没有什么怜惜之心,冷着脸将她拖到冯氏面前,压着她跪倒。
冯氏坐在椅子上,如刀刃般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她的脸,似乎要将她的脸撕烂。面前的女子一头乌黑光滑的头发,叠云似的松松绾成发髻。发上钗环簪子名贵雅致,肌肤白皙,下巴尖巧,泪光点点,正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最后滑落到衣襟里,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冯氏僵硬着脸,目光笔直的射向她的小腹,恨不得凿穿。
“你是谁,你,你......”尤二姐吓得脸色苍白,牙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