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目光闪躲,突然冲到了门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碰死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冯氏松了口气,故作害怕的模样,“天哪,怎么会……”
凤姐对冯氏笑道:“二婶不必害怕,他是咎由自取,这是报应。”
冯氏一阵心虚,讷讷道:“都怪我,听信这小厮的一面之词,误会了香菱。”
“若是再有下一次,二婶可要查清了再说,不要冤枉了好人。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帕子或一封信就断定了别人有私通的嫌疑。女子名声最为重要,一个误会就能逼死一个姑娘家。”
冯氏只觉得周身冰冷,勉强坐稳,“这次是我鲁莽了,我该向甄姑娘赔罪才是。”
……
回到玉笙居,凤姐并未急着追查内应一事,只是吩咐平儿带香菱下去休息,自己也回屋了。
见凤姐没有理他,顾行迟笑着凑过去,“从宫里回来,又应付这件事,还没有时间吃饭罢?”
凤姐就当是没听到,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还在生气吗?”顾行迟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至于被二房的人钻了空子。”
凤姐翻过身来,“二夫人设计香菱是针对我,其实也是因为你。因为我是你妻子,她对付不了你,便来对付我。因为香菱身世特殊,所以逃过一劫,可若换成平儿呢,换成香儿呢?证据确凿,她们还有命在吗?她对付我也就罢了,可她竟然拿我身边人开刀。祖母年纪大了,二老爷是她的嫡子,二夫人又是她多年的儿媳妇,在她面前,要维持一家人的和睦,所以这件事只能这么过去了。可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第85章
顾行迟还是第一次见凤姐这般生气, 惊讶的同时亦有些欢喜,不由轻轻一笑, “好,你想怎么报仇, 我帮你。”
凤姐皱眉,“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你愿意在我面前怒形于色,认识你这么久,你第一次冲我发脾气,我很高兴。”
凤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难不成她一有不如意就迁怒于他他才满意?
顾行迟看出了她的心思,声音更加温柔, “这样表明了你信任我,愿意依赖我,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我看。”
凤姐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也不多想,起身绕过他, 吩咐丫鬟准备午膳。
碧秋院。
冯嬷嬷一边给冯氏扇着扇子一边道:“夫人, 天气热, 别气坏了身子。”
冯氏一路疾行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越想越气, 猛地一拍桌子,“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在清虚观的时候被她耍了一回, 这次又败在了她手上!你说那个小妖精是不是天生来克我的?”
冯氏忙说着好话,“夫人消消气,她不过是侥幸罢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总不能次次取胜。”
冯氏冷笑道:“一次是侥幸,两次还是侥幸吗?她就是个心思狡诈的女人!当初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我不是派人去查香菱的底细了吗,他们就是这样查的?”
冯嬷嬷给冯氏斟了一盏茶,让她去去火,“夫人,这也不能怪他们,谁知道香菱还有这层身份,就连老夫人都对她另眼看待。这样一来,她就不是什么丫鬟,便不能动她了。”
冯氏饮了一盏茶,眼睛里满是戾气,“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一想到今天的羞辱,我就恨。”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罢了,等她那个母亲进京将她接走,夫人眼不见心不烦,还在意她做什么?”
过了一会,冯氏勉强平息的了怒气,“也罢,区区一个落魄人家的丫头,还不值得我这般恼恨。最好赶紧走,别污了我的眼睛。”
言罢,便放下的茶盏,准备去看顾朝雨。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一身竹青色直缀,腰束玉带,袖口和腰间用丝线绣着翠绿的竹子,越发显得风度翩翩。
“文哥儿怎么过来了?”冯氏笑着用帕子为他擦额头上的汗珠。
顾彦文眼睛转了转,拉住冯氏的手,“娘,儿子有事要求娘成全。”
冯氏被顾彦文搀扶着坐下,顾彦文十分殷切的望着她,还为她捏着胳膊。
冯氏十分享受儿子在膝下侍奉的感觉,却佯装不悦道:“我就知道,你只有事要求我的时候,才肯这么殷勤备至。”
顾彦文笑道:“娘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儿子了,儿子素日勤于读书,才没时间侍奉娘亲左右的。”
冯氏笑瞅着他,问道:“现在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顾彦文笑嘻嘻道:“这不是有事相求嘛。”
冯氏无奈的模样,“说罢,何事?”
踌躇了一会,顾彦文道:“母亲,儿子想向您讨要一个丫鬟。”
冯氏扇着扇子的手一顿,狐疑的盯着他,“怎么想起来和我要丫鬟了,春姿、春柳两个伺候的不好吗?”
大户人家的公子,早早的就有通房丫鬟了,冯氏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便给顾彦文安排了春姿春柳两个人。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顾彦文有没有碰过其他丫鬟冯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冯氏虽然不会委屈了顾彦文,但是也不允许有哪个丫鬟迷惑了顾彦文。是以当听见顾彦文主动讨要丫鬟时,冯氏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有了七分探究。
“是谁让你来的?”
顾彦文忙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冯氏眼睛一跳。居然是顾彦文主动要来的,看来香菱那个死丫头手段颇为厉害。
冯氏似笑不笑道:“说罢,那个丫鬟是谁,能将你迷成这个样子,让你主动来讨好我。”
顾彦文赔笑道:“母亲误会了,我不过是偶尔见过她一面,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冯氏瞥他一眼,看到他傻笑的模样,心中越发不满,“文哥儿是觉得我给你选的那两个丫头不好?”
顾彦文哪敢说半个不字,忙道:“母亲为我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们两个红袖添香还尚可,若说谈心解语、诗词相和就差得远了。要她们在一旁研磨还可以,想寻她们谈及琴棋书画就难了。”
冯氏嘴角抽了抽,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要求还这么高?
不对,她应该在意的是,她的儿子竟然被别的女人迷住了。在她看来,儿子可以有通房小妾,可以有正室夫人,但绝不可以真心喜欢。
冯氏故作不知,“你倒是说说,你看上我屋里哪个丫鬟了?”
顾彦文面上一喜,又赶紧收了笑容,道:“并非是母亲房里的。是......是三嫂从王家带来的丫鬟,名叫香菱的那个。”
虽然冯氏早就知道,但是听顾彦文亲自说出来还是觉得恼怒。
“你看上谁不好,怎么看上大房的丫鬟?”
话已至此,顾彦文不想放弃,“儿子已经着人打听过了,她不但相貌出挑,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性子也温婉,绝不是那等爱惹是生非的。但是,她是三嫂的人,我不好开口向三嫂要人,只能来求母亲了。”
今日发生的事,关乎顾家颜面,是以没有几个人知道。顾彦文也一直以为香菱好好地做着玉笙居的大丫鬟呢。
冯氏冷冷道:“就算我愿意拉下脸面去求王氏,也要香菱愿意才好啊。不说香菱,就是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顾彦文怔了怔,“这于祖母有何关系?”
“让顾家客人做通房、做妾,传出去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顾彦文更加不解了,“客人?”
冯氏冷笑道:“你还不知道罢,香菱可不是什么丫鬟,而是江南望族的姑娘。若非家里出了变故,做正妻也是可以的。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别无端又惹出事来。”
顾彦文如遭雷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
冯氏拂开他的手,起身道:“你三嫂瞒的够紧的,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想必此事很快就会传扬开来了,你还是打消了那点心思罢,别冲撞了客人。”
回到修竹院,顾彦文在书房烦躁的踱步,旁边伺候的人看的心惊胆战。
过了许久,顾彦文终于停下脚步,吩咐阿德道:“你去查一查,江南甄家。”
阿德一愣,“是甄太妃的娘家?”
顾彦文眉头紧锁,“是家主名为甄士隐的甄家。”
很快,阿德就查明了甄家的事,告知了顾彦文。
思忖了一会,顾彦文抚掌大笑道:“照你这么说,香菱除了一个母亲还活着,家中再无旁人了。如今她不过是个没落人家的姑娘,身无长物,无处可依,只能嫁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为妻罢了,还不如给我做个良妾呢。不过,我现在还未娶妻,不能纳妾,只能先委屈她跟了我。”
阿德觉得顾彦文想的太长远了,整个顾家,几乎没有人会同意他这么做。香菱现下也是自由身,不是顾彦文说纳就能纳的。
他低声道:“公子,这不合适罢......”
顾彦文十分有自信,“那又如何,只要香菱成了我的人,他们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他还从未见过那般绝色女子,要他放弃实在是可惜了。
阿德道:“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冲动,若是被夫人知道了......”
顾彦文笑了笑,“那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说什么也晚了,为了顾家颜面,也会做主帮我纳了香菱的。”
阿德见自己主子正在兴头上,也不敢再劝了,只得按照顾彦文说的去做。
不到两天时间,关于香菱的身份就在顾家传开了,同时凤姐也得到了消息,封氏找到了。
“你母亲正被人护送着到京城来呢,你们母女很快就要团聚了。”凤姐道。
香菱虽然忘记了幼时的事,但得知自己还有个生母也是悲喜交加,只盼着封氏早日进京。
思及此,越发感激凤姐,便忍不住落泪,又要跪下感谢凤姐的大恩大德。
凤姐及时阻止了她,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笑道:“好姑娘,这是喜事,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等出了府,和你母亲在京城安身也好,回苏州老家也罢,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香菱自幼被拐走,被人买卖,辗转流离,后又在京城跟随凤姐生活了两年多,想到日后要离开,着实是不舍。
不过凤姐猜想,封氏很可能是要带着香菱回老家的。
香菱仍是选择和凤姐住在玉笙居,只是不再藏着躲着了,时常大大方方的和凤姐一起去向顾老夫人请安。
一开始顾老夫人对香菱只是同情,后来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乖巧的姑娘,倒是时常请香菱过去叙话。也有些人,看着香菱从一个丫鬟变成正经人家的姑娘并被老夫人如此喜欢,不由眼热起来。
老夫人想到之前香菱被被人设计陷害受了委屈,有心补偿,和凤姐商议着安排了几个丫鬟嬷嬷伺候香菱。香菱一开始不习惯,还要推辞,后来见实在推辞不了,便接受了。
已快进入秋季,天气还是闷热得很。下午刚下过一场大雨,太阳重新出现,被雨水洗过的碧瓦浮动着细碎的阳光,被风吹雨打过的花枝斜卧在地上,娇态可掬,风姿楚楚。
窗子被打开,看到房檐低落着雨珠,香菱兴之所至,想要伸出手去接。
这时候,听到开门的声音,香菱回头,就看见庆儿走了进来,一下子将窗子关好。
香菱猛然缩回手,诧异的看着庆儿。
庆儿道:“刚下过雨,甄姑娘就将窗子打开了,万一被风吹得染了风寒,夫人责怪的定是我。”
香菱温声道:“我身子哪有这么娇贵了?”
庆儿撇撇嘴,“你如今到底不是丫鬟下人,夫人护着你,老夫人喜欢你,主子小姐一样的待遇,自然是身骄肉贵的。别说吹吹风,就是多走动几步,夫人知道了都是不允许的,就连我这个一等丫鬟也被夫人派来伺候你了。”
庆儿一直觉得委屈,从侯夫人拒绝给侯爷安排通房时她就觉得委屈。可是这一年多了,无一人能爬上侯爷的床,她也就渐渐歇了这个心思,暂时安心伺候起凤姐来。只等着有了机会,就飞上枝头。
所以,当冯氏找到她时,她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些不甘又涌现出来,故作为难的考虑了一天,就答应了。只等着事成之后,冯氏兑现承诺。
不成想,冯氏失败了,而香菱却从那个胆小懦弱的小丫鬟变成了姑娘客人,而她什么都没得到。
她不敢嫉妒凤姐等人,却是嫉恨原先和她一样的人突然变的和她不一样了,这样的差距更加明显,也更容易使人愤怒。
一边说着,一边置放茶碗杯碟,还故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香菱的心也跟着跳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大家都是姐妹,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你。”香菱赶紧道。
庆儿打开她的手,阴阳怪气道:“我是什么身份,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做你的姐妹,姑娘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
香菱心下慌乱,她早就忘记了被拐之前过的日子,从不敢将自己当成主子姑娘,又怎么会瞧不上庆儿呢。但是庆儿这般说她,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默默的和庆儿一起做活。
庆儿赌气推开香菱,“不敢劳烦姑娘,奴婢自己来就好。”
庆儿下手没个轻重,香菱一个不妨就摔倒在地上。只听到‘哐啷’几声脆响,两只影青茶盏瞬间碎裂。
庆儿也惊到了,慌张的同时更加气恼,看着地上的碎瓷,气呼呼道:“笨手笨脚的,现在好了罢?一会樱珠问起来,到底是怪不到你的头上。”
樱珠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特地拨出来伺候香菱的,到了这边,自然所有丫鬟都要听她的了。
香菱也吓了一跳,亦是自责。
其实庆儿也清楚茶盏碎裂大部分是她的错,但是她想先发制人让香菱顶罪,是以便话里有话责骂起香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