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至尾,林如海都没正眼看过贾玫,李纨不禁有些着急。
她以为林如海和贾家男子一样吗,看到个清秀点的女子就移不开眼?身为男子,自然不能盯着陌生女子看。
她拍了拍贾玫的手笑道:“我这个小姑,性子恬淡温和,素日也是足不出户,闲来无事便读书习字,刚好和林妹妹兴趣相投,一定能合得来。”她转头对贾玫道,“小姑回来的路上不是说,昨天看书的时候有一处想不通吗,林妹妹酷爱诗书,见解独到,你何不去请教一下她?”
林如海自然知道黛玉聪颖过人,但还是谦虚道:“李夫人过誉了,她那么小的年纪,懂什么?”
李纨抿唇笑道:“林大人太谦虚了,林妹妹的才华,就是贵妃娘娘都赞不绝口呢。”
闻言,林如海也不再故作谦虚,客气而疏离的笑了笑,“既然姑娘不嫌弃小女见识浅薄,我就使人带姑娘去寻她罢。”
贾玫有些紧张,还有些羞赧。李纨道:“快些去罢,林妹妹性情再宽和热情不过了,她一定会倾囊相授的。”
脸变得真快,好像黛玉寄居荣国府时,她私下里没说过黛玉为人清高、刻薄小性似的。
林如海和李纨等人并不相熟,又有公务在身,是以不想和她们说一些闲话。思忖了一会道:“不知几位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李纨斟酌一下,道:“宴会上发生的事林大人都听说了罢?”
林如海只是沉默,并不言语。
李纨以为他在为难,也自责道:“说起来,此事还要怪我们没有藏好林妹妹,让她被福王注意到了。说句实话,依照林妹妹的出身品貌,做个王妃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福王那个人,确实是个劣迹斑斑的纨绔皇子,多少大户人家都不敢让他瞧见自家女儿,就怕被他看上了,求陛下赐婚,毁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可怎么也没料想,他居然瞧上了林妹妹,若他真求到陛下那里,该怎么办?这毕竟是皇上的儿子……”
林如海将茶盏放下,面色平静,“李夫人请慎言。我女儿一直谨言慎行,规行矩步,不敢有半分逾越,怎么就和当朝王爷有了联系呢?不过是参加了一个宴会,李夫人就说出这诸多传言,恐是要损我女儿闺誉啊。”
就算京城有传言,但也是私下里议论下,有哪个人敢到林如海面前来说?贾家人真是太急不可耐了。
若到现在林如海还不知道贾家要做什么,他就白做了这么多年官了。虽然心中气恼,还是要对李纨几人客客气气的。
傅秋芳不说话,邢夫人忙打圆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林大人提个醒罢了,让林大人有个准备。”
林如海道:“那就多谢各位了。不过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我们也是为了林姑娘着想,皇室宗亲轻易招惹不得,他们最是不择手段了。老太太担心林妹妹,也跟着着急上火。恨不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生怕被人算计了去。”
林如海好像听不明白邢夫人话里的暗示,“玉儿素不与人结仇,能被谁算计呢,老太君真是多虑了。”
李纨和邢夫人暗暗着急,她们总不能直接说,让黛玉和贾宝玉定亲罢?
少倾,管家过来,有事要禀告林如海,林如海便趁机告退了。
邢夫人对李纨道:“该说的都说了,林大人油盐不进,这可怎么办?难道他真的忍心让女儿嫁给福王?老太太是林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和宝玉定亲,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亲上加亲,有老太太看顾着,也无人欺负了她,林大人为何不同意?”
李纨道:“我们已经尽力了,老太君怎么都怪不到我们头上。”
这原本就是二房该尽心尽力的事,邢夫人也不坚持,“如此,我们就回去交差罢。”
等了一刻,贾玫回来了,几人一同回了荣国府。一路上,李纨问贾玫和黛玉相处的如何。
“林姑娘人挺好的,博闻强识,仪态万方,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贾玫想了一会,才觉得这么说最合适。
却是没说黛玉对她热不热情。
邢夫人没想太多,只是笑道:“等你记到老太太名下,以后就是林姑娘的姨母了,来府上看望外甥女自然是名正言顺的。”
想到自己父亲对自己的耳提面命,贾玫点点头,“我都听老太君的。”
她总不能一辈子在家里当个老姑娘,家里的弟媳、嫂子暗地里笑话她的可不少,父亲也为她着急。是以,老太君愿意将她过继过去,她父亲没有考虑就同意了。
林如海虽然年纪比她大很多,但相貌堂堂,不是那些糟老头子的模样,还是朝中重臣,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林如海没有儿子,若她能生下儿子,这一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林家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了。
为了自己的前途,她只能舍了脸面,配合贾家,多去林府‘请教’黛玉。
凤姐派去的人,告诉了她贾家人的举动,觉得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怪不得贵妃小产后不但邀请我进宫,还邀请黛玉进宫,原来她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上了。我还奇怪呢,福王那样讨厌你,惧怕你,怎么想来参加顾家的赏梅宴?敢情是为了看一眼林妹妹。今日宫中命妇宴会,又是为了给两位王爷选妃,福王就光明正大的告诉众人,他看上林妹妹了,然后贾家就可以趁火打劫。”凤姐冷冷道,“如此自私自利,不计后果,是贾家人的作风。”
顾行迟将切好的梨喂给她,又用帕子给她擦擦嘴,“先是王夫人犯罪被流放,后是贵妃失宠,他们可不该着急了吗?别家贵女又不愿嫁进他家,便只能盯紧林家一个坑了。”
“可是林大人不答应,贾家人怎么办?”
“难道你忘了,今天贾家人可带着一个旁支姑娘去了林家。”
凤姐轻轻哼了一声,“看来贾家是打定主意赖上林家了。”
顾行迟戳了戳她的脸,“别想那么多了,林大人自然能应对。再者,就算他要娶继室,也不足为奇,做一辈子鳏夫才奇怪呢。”
凤姐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道:“听你这意思,若我不在了,你一定会续弦是吗?”
顾行迟皱眉,“你我自然会白首偕老,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凤姐不乐意了,“不要逃避问题,你快回答。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唔……”
顾行迟用手指压住她的唇,无奈的笑笑,“好,我回答你。我此生唯你一人,除了你,没有什么女子能入我的眼。”
凤姐将他的手拿下去,将信将疑,“你别是敷衍我的罢?”
顾行迟立刻道:“绝无一个字的虚假。”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有人逼你续弦呢?”
顾行迟哭笑不得,“你觉得有谁能强迫我吗?”
“那可说不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凤姐感慨道,“这世上能做到始终如一的男子少之又少。”
顾行迟:“……”
“诶,她动了。”凤姐忽然拽着他的衣服大声道。
“什么?”
凤姐面露欣喜,指着小腹,“孩子,我感觉她动了。”
顾行迟惊讶的看着她,然后附身将耳朵贴过去,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道:“没有感觉。”
凤姐泄了气,没好气道:“起开,本来我能感觉到的,你一听就消失了。”
顾行迟茫然,他觉得自己好冤枉,他根本没做错什么。
凤姐靠在他肩上,好久没言语。就在顾行迟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凤姐突然睁开眼睛摇了摇他。
“我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顾行迟提议道:“不然我为你念话本听?”
凤姐摇摇头。
默了默顾行迟又道:“不若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凤姐看着他,“我想吃东西。”
顾行迟起身,“我去小厨房。”
凤姐拽住他,“我想吃你前天从临江阁带来的酱猪蹄。”
顾行迟嘴角抽了抽,目光复杂。
“才用过晚饭,又吃了一盘果品,你还能吃的下去?”
凤姐皱眉,语气不耐,“可我就想……”
“好,娘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顾行迟赶紧安抚道。然后起身,拿过外衣穿上。
他觉得凤姐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了,他只能顺着她,不惹她生气。虽然有时无理取闹,不过,他好像………还很喜欢?
第二日,早朝过后,皇帝单独留下了林如海。
皇帝没有拐弯抹角,问道:“林卿可知朕叫你留下来所为何事?”
林如海道:“请陛下明示。”
皇帝哈哈一笑,“林卿不必拘谨,朕要说的是私事,其实也算家事。”
林如海心中有数了,“是,陛下。”
皇帝眸中精光一闪,笑道:“林卿素来是我国之股肱,朕的左膀右臂,朕自是十分信任你。既如此,朕想与你结个儿女亲家,林卿以为如何?”
林如海琢磨了一下皇帝的意思,立刻跪下道:“臣谢陛下抬爱,但请陛下恕罪,臣不能。”
皇帝心下思量万千,只是“哦”了一声,“这是为何?”
林如海心知,皇帝此人性情阴晴不定而且多疑,在他面前最好实话实说。是以直接道:“陛下,臣只有这一个女儿,不奢望她坐享荣华,也不求名利地位,只希望她能一生平安顺遂。”
皇帝对林如海的说辞很满意。
若林如海真有结党之心,第一句应该问:不知是和哪位王爷?
而林如海问都不问,直接拒绝,可见他的确没有这个心思。
皇帝没有为难他,直接大手一挥,让他回去了。
然后叫了张鸣过来,“让人去查一查,福王何时见过林如海的女儿。”
出了宫,林如海摸了摸额头,又回头看了看宫门,对小厮道:“回府罢。”
背后之人根本不了解陛下的心思就敢算计他,若是倒了霉,就别怪他了。
过了两日,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原来是陛下为福王和刘将军的女儿刘清澜赐婚。
有人便猜测皇帝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找个人管住福王。京城谁不知道,刘将军的女儿和刘将军一样,不爱红装爱武装,脾气暴躁,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柔端庄,十七岁了还没有人敢上门提亲。皇帝要为他女儿赐婚,他一定高兴坏了,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刘姑娘的母亲凤姐也在清虚观见过,她可以想象到刘姑娘的性情了。
福王是有了正妃,就差庆王了。比起福王,庆王真是作为女婿的上佳人选。
这一日,刚散朝,顾行迟就出了宫,给凤姐买酱猪蹄去。这几日,凤姐好像迷上了吃猪蹄。
“侯爷。”庆王从身后叫住他,“侯爷何故如此匆忙?时间还早,不若我们一同去一品楼品茶?”
顾行迟看了他一眼,眉梢挑起,“我可没有庆王殿下的闲情逸致。”
言罢,便又举步前行。
庆王也不觉得被落了面子,摇头笑笑,又追了上去。
“侯爷,小王有事相求。”
顾行迟转过身,神色惊讶,上下打量他一瞬,最后目光落在他后面的随从身上。
“殿下此言,真是令臣受宠若惊。”他似笑不笑道:“难不成殿下有雅兴邀我对弈?可惜我现在对它没兴趣。”
“自然不是。”庆王笑道。
“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随从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举过去。庆王诚恳道:“劳烦侯爷帮小王转交给一个人。”
第95章
顾行迟无可无不可地道:“你先说一说, 那人是谁?”
庆王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是贵府二姑娘。”
顾行迟嘴角动了动,仍是不言。
不知怎么, 在这样的注视下,庆王觉得底气不足,“听闻二姑娘不但画艺高超,也喜欢下棋,只是棋艺不太好,是以从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
顾行迟意味不明的笑笑,“殿下还真是诚实。”
“那日赏梅宴上, 听说二姑娘将珍藏已久的棋盘送了人,小王觉得甚是可惜,便寻到了这一副棋子和棋盘, 想请侯爷转交给二姑娘。”
顾行迟走到了随从面前,就看见玉石棋盘上, 放着两只棋篓, 打开来看, 里面的棋子黑白分明,晶莹圆润,色泽均匀, 大小匀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顾行迟笑道:“殿下花费了不少心力罢?二妹一向低调内敛,不喜张扬, 你怎知她喜好丹青,技艺纯熟呢?”
庆王毫不遮掩道:“只要有心,自然能查探得到。”
顾行迟审视着他,嘴角牵了牵,“据我所知,陆家老夫人想让殿下和陆家二姑娘结为连理,宫宴刚过,不该是殿下做决定的时候了吗?”
庆王微笑道:“我早已向母妃禀明,对陆家表妹没有男女之情,母妃也以我的意愿为重。”
“庆王殿下,若是你不想陛下对你生出防备之心,大可以寻别的闺秀。放眼整个京城,普通官宦人家的嫡女比比皆是,何必坑害顾家的女儿呢?你并非是非她不可罢?”
庆王了解顾行迟的性格,是以并不生气,语气越发诚恳,“可我还是中意令妹。”
顾行迟深深望了他一眼,“就算你看中了顾家的女儿,也应该是大姑娘罢?”
庆王笑道:“比起大姑娘,我还是喜欢沉默温婉,通达聪慧的二姑娘。”
闻言,顾行迟轻笑一声。
庆王道:“侯爷何故发笑?”
顾行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殿下比其他宗室贵族的公子,眼睛好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