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听过先靖安侯夫人和皇帝、皇后年轻时的事,不免还是怀疑先靖安侯夫人和皇帝有什么。
顾行迟看着她认真的道:“阿凤,你相信我。皇帝的确以为我是他的儿子, 但事实怎样另有隐情。我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否则他不可能让顾家安然无恙。”
凤姐抓住了什么,问道:“什么叫‘皇帝以为你是他的儿子’?”
顾行迟神色复杂, 抿了抿唇,“就是你想的那样。”
凤姐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有些好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我嫁给你这么久, 还为你生了孩子,总不能连夫君是谁都不知道。”
顾行迟眼睫一颤,拉住她的手, “你不生我的气了?”
凤姐将手抽出来,“先听听实话再说。”
默了默,顾行迟站起身, 拉着她的手,“跟我来。”
凤姐顿住脚步,“去哪里?”
“跟我来就是。”
一走出去,便有炽热的阳光照射下来,穿梭在树木的缝隙里,形成一个个跳跃的光圈。正值午后,院子里的花也无精打采的,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和轻微的风声,一排排绿竹笔直的站立着,叶子青翠茂密,遮挡住阳光,在地上墙上投下一片阴影,有种阴凉之感。
凤姐鲜少到他的书房,但这里的确是个环境清幽的好地方,夏日来此处避暑再好不过。
小厮打开门,将两人请进去。顾行迟挥挥手让小厮下去了,又掩好了门。
凤姐打量着这个书房,看到书案上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墙上挂着不少名人字画,一排排书架上整齐的排列着书籍,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顾行迟拉着她来到一面墙前,一抬头看见上面挂着一幅画,上面绘着满池荷叶莲花,一艘小船漂泊其上。
顾行迟伸出食指,轻轻在这幅画上摩挲了一会,少倾指尖停滞,只听到隆隆作响之声,一排书架后面的墙打开了。
凤姐循声而望,惊讶极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顾行迟拉着进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凤姐觉得周围十分昏暗。
顾行迟怕她摔倒了,一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将里面的烛火点燃,瞬间有了亮光,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原来,这里也是一间屋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冷。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顾行迟没有言语,又牵着她走了一会,突然停下了脚步。
“诶,到了?”话音刚落,她一转头,突然轻呼了一声,死死掐着顾行迟的手,“这是什么?”
顾行迟眸色淡淡,“祠堂里的牌位,你没见过吗?”
凤姐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道牌位不放在祠堂放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他看到顾行迟肃穆的脸,没有说出来。
下一瞬,就见到顾行迟跪了下去,她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下了,然后看了看牌位上的字。
她目光一滞。
顾颐瑢......顾家人?看顾行迟如此恭敬的模样,应该是长辈。
而且,她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只不过时间太长了,记不清了。但在看到旁边那个牌位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震惊了。
她不敢置信转头看他,“她是你姑母?”也就是废太子妃了。
在这间屋子,顾行迟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沉,“废太子谋逆,被废为庶人,身为亲人连烧香祭拜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被人发现,定会被归为废太子的党羽,后果难测。是以,我只能在这里给他们立上牌位了。只是巧姐儿还小,就不带她来了。”
凤姐欲言又止。
顾行迟道:“放心,此地隐秘,无人会发现。”
内心挣扎了一会,凤姐还是问道:“那么,这又与你的身世有何关系?”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的,关于今上和徐家姐妹之事吗?”
凤姐颔首,“听你的意思,好像今上当初心悦是徐皇后的妹妹?只是不知为何,他最后娶了徐皇后,先靖安侯夫人一气之下嫁给了一直爱慕她的靖安侯。”
顾行迟神色冰冷,语气嘲讽,“徐皇后继承了徐家人的自私、恶毒,对她来说,她看上的东西必须是属于她的,谁挡了她的道,定然没有好下场,就算是亲妹妹也可以除掉。后来,她如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成功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太子。可是在皇帝心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从未喜欢过皇后,对她有的不过是尊重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嫉妒起了琴瑟和鸣的靖安侯夫妇。废太子被除掉,下一步自然是清洗废□□羽,靖安侯府首当其冲。可是在除去顾家之前,皇后召见了她的妹妹,她知道皇帝对她妹妹的心思,就故意给皇帝制造了机会。”
听到此处,凤姐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皇家龌龊事多,君夺臣妻、兄夺弟妻之事不在少数,可当她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关键的是,皇后因为嫉妒和讨好皇帝,竟然将亲妹妹送给皇帝玷污。
顿了顿,顾行迟又道:“之后,皇帝就强行将她留在了宫里,对外宣称陪伴皇后。她妥协了,但是要用靖安侯府的安全来换,可是没过几日靖安侯就死了。朝臣都要求皇帝尽快将顾家斩草除根,以免夜长梦多,但因为两人一直僵持着,皇帝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后来终于下决心要将顾家抄家灭族之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她以死相逼,皇帝又舍不得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下令停止了抄家,之后就放了她回顾家,条件是必须将孩子生下来。她答应了,可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是以便将孩子打掉了。”
凤姐不解,“若皇帝坚持要让她生下那个孩子,必定会定期派太医去诊治,她怎么掩人耳目呢?”
顾行迟淡淡道:“记得夏言蹊有个师父吗?”
凤姐颔首,“夏神医的师父不是云游四方的大夫吗,怎么和宫中有了牵扯?”
顾行迟道:“他以前在宫里做过太医,因为医术高明又清高正直,被先帝信任,后来又被今上重用。”
凤姐心中明朗,“是他帮着先侯夫人瞒天过海?可既然孩子没了,你又是哪里来的?”
顾行迟看着牌位,手握住又松开,“没过多久,被幽禁的废太子就上吊自尽了,废太子妃悲痛欲绝也服毒自尽了。皇帝疑心重,派了夏言蹊的师父去查验,已是气绝,确凿无疑。他并未告诉皇帝,废太子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良久,凤姐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想来,废太子自尽是真的,废太子妃自尽是假象。
难怪她觉得顾行迟和太子形貌相似,原来他们是堂兄弟。当初她就觉得顾行迟和秦可卿容貌相似,但是没想太多,只以为两人是表兄妹相像些也不足为奇,现在真相大白,才知道两人是亲兄妹。
而此事做的隐秘,别说是皇帝,就连皇后都深信不疑。难怪皇帝这般宠爱重顾行迟,也难怪会对刚出生巧姐儿这般好,想来是将巧姐儿当成他的亲孙女了。
原来,顾行迟的姑母才是他真正的母亲,老夫人实际上是他的外祖母。
“祖母知道此事吗?”凤姐问道。
顾行迟颔首,“她老人家一直知道,只不过在顾家安危面前身份已经不重要了,若非皇帝以为他有个儿子在顾家,顾家早就完了。”
再者,老夫人一手抚养顾行迟长大,顾行迟又是记在顾家族谱上的,外孙和孙子有什么区别呢?她对顾行迟的疼爱是没有半分虚假的。
“那么先侯夫人呢?”
顾行迟站起身,又将凤姐扶起来,“生下孩子后,就自尽了——当然,表面如此。她如今在哪里,你是见过的。”
至于废太子妃——太子被废后,两人被幽禁,受到苛待,整日惊惧不安,废太子妃有孕的时候身子已经很虚弱了,生下孩子没几年就去了。
凤姐回忆了一下,顿时明了,“是徐大娘,难怪她也姓徐。可是她曾对我说,她做了许多错事,这是何意?即便她因为和徐家人赌气嫁给了先靖安侯,可她后来也救了顾家啊。”
两人走出密室,墙自动关上了。
顾行迟道:“先靖安侯曾在战场上受过伤,之后身体逐渐虚弱,即便延医问药,身体仍是没有好转,最后突然去了,难道不奇怪吗?”
凤姐道,“总不会是徐夫人做的罢?”
顾行迟眸光森冷,“我问过她,她告诉我,她也是后来才发现,有人在她身上下了蛊,通过男女燕好可以传入别人身上。那个人是谁,不问便知。”
“皇后还是皇帝?”凤姐想了想道,“许是皇后还是端王妃时出于嫉妒,想让徐夫人体会到丧夫之痛,皇帝恨先靖安侯娶了他喜欢的女人,所以默许了皇后这么做。”
顾行迟道:“八九不离十。”
皇后和皇帝真不愧是夫妻,一样的狠毒,虚伪,又见不得别人过得幸福。皇帝更是如此,明明自己为了皇位放弃了喜欢的人,却又不想人家嫁人,难不成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
凤姐低声道:“陛下待你这般好,好的让所有人眼红嫉妒,是不是......”
“不是。”顾行迟笃定道,“他是不喜欢太子,可也从未想过将皇位传给我,若他真有这个心思,当初就不会让我做顾家的儿子。他之所以待我好,是因为他愧对于我,想补偿我。对他来说,我虽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可也是他的污点。他这么爱重名声,绝不能传出他玷污臣妻的传言。而皇后了解他,所以也会死守着这个秘密,否则若有一丁点风声传出,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皇后。”
“可是你不甘心是吗?”
顾行迟神色怅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守着顾家的富贵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可我什么都知道,怎么能放下一切安享荣华呢?”
再者,就算皇帝护着他,太子和皇后也不会放过他的。
凤姐先是怀疑,后又是得知真相的震惊,现在只剩下唏嘘,还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她只是目光茫然的望着墙上那片开满莲花的荷塘,久久沉默。
“你......”顾行迟眸中有几分小心翼翼和慌张,“你是不是很生气?”
“气什么,气你骗了我吗?”凤姐望着他。
顾行迟唇抿成一条直线,算是默认。
她慢慢坐下来,道:“这辈子我没什么可求的,只希望王家能平平安安,我能过平静的日子,若一开始我知道你的身世这般复杂,我一定不会答应嫁给你。”
听到此处,顾行迟的心陡然一凉,他的手颤动了一下,想握住她的手,却又不敢。
就在他觉得一颗心要坠落谷底的时候,又听她道:“可是,我嫁给了你,又有了巧姐儿,一切已无可改变。况且,你和祖母又对我好,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想来,过平静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无论在哪里,都少不了俗事纷扰和勾心斗角,难道不嫁给你就可以避免这一切吗?最重要的是,我去哪里找像你一样不纳妾室不收通房的人呢?”
顾行迟原本很失落,可是听到最后却是惊喜异常,“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凤姐轻哼一声,“若你不相信就算了。”
说着,起身就走。
顾行迟一下子拉住她,将她带入怀中,轻声道:“我错了,你若还觉得气恼,就打我罢。”
凤姐作势捶了他几下,“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你还敢骗我,我就不会如这次一般好说话了。”
顾行迟赶紧道:“我绝没有别的事瞒着你。”
“最好是这样。”
顾行迟声音低沉,道:“不过,若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将你骗到我手中的。”
凤姐隔着衣服掐了他一下,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却还是故作疼痛道:“娘子好狠的心。”
“既然话说到这了,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顾行迟笑眯眯道:“娘子有话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姐瞪他一眼,“油嘴滑舌。我且问你,你既是排行三,那你两个哥哥呢?”
顾行迟忙收了嬉笑之色,道:“我二哥便是二叔的长子,在很小的时候夭折了,至于我大哥——在幼时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而亡。我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去了五年了,这些话也是听祖母说的。祖母很喜欢大哥,他自幼聪颖过人,又文武双全,祖母常说他肖似祖父,只不过世事无常,祸福难料,竟在骑马的时候出了意外......”
的确是祸福难料,谁能想到一个从小就学骑马的将门子弟会坠马而亡,让人意外却又讽刺。
只不过,时隔多年,顾行迟又与这个大哥素未谋面,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此事呢?
时间缓缓而过,到了桂花飘香的季节,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凤姐抱着巧姐儿,站在廊下看香儿带着人摘桂花,采摘的桂花可留下一部分让厨子做桂花糕吃。
前不久,王熙和顺利生下一个哥儿,陈雁回也嫁进了林家。
陈雁回三朝回门后,黛玉就主动将管家权给了继母。陈雁回也不是那种惺惺作态之人,便领受了黛玉的好意。这下子,黛玉轻松了许多,闲暇之余便读书写字绣花弹琴下棋,日子过得也很是惬意,有时候也会来府上寻凤姐和顾琼琚说笑作乐。
这一日,顾琼华回了顾家,先去拜见了老夫人,又去见了柳氏,接着又到了玉笙居。
凤姐打趣道:“见过庆王妃,今儿是什么风把王妃吹来了?”
顾琼华面上飞红,“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小侄女的。”
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顾琼华逗了一会巧姐儿,转头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顾琼琚拍手道:“我知道,是桂花糕的味道。”
少倾,平儿端进来一只盘子,放到桌子上,笑道:“夫人,这是刚做好的桂花糕。”
顾琼琚拈起一只就放到口中,顾琼华也没忍住香气吃了一口。
凤姐揶揄道:“难道庆王府缺你这点吃的,到我们这里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