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现在你病着,我怎么能离开呢,那些政务留着明日做也不迟。你呀,就是太懂事了。”
顾朝雨擦擦眼泪,“既如此,妾身就听殿下的。”
少倾,婢女与鱼贯而入,将饭菜摆上了,太子亲自扶着顾朝雨去用膳。
“身体还好吗?”
顾朝雨道:“已经好多了。”
太子怜惜的摸摸她的脸,“你看你,瘦了好多。都怪我这几日忙于其他事,忽略了你,昨天我该来陪你的,二夫人的事……你一定很伤心,太医说你是心思郁结才晕倒的。”
顾朝雨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必内疚,只要殿下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她似乎怕太子瞧见,赶紧别过脸用帕子擦掉。
太子看她哭红的眼圈,心疼的道:“怎么又哭了?谁欺负你了?”
太子这么一说,她眼泪又流下来了,顾朝雨将脸颊上的泪水擦掉,一双眼睛却是湿漉漉的。
她看着太子道:“妾身就是觉得伤心。方才我又梦见母亲了,母亲在一脸悲戚的质问我,质问我昨日为何没去送她,为何不救她。我虽是母亲的女儿,却也知不能徇私枉法的道理,可母亲却哭着说她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为了除掉二房。梦里,母亲责骂我不孝,只顾着自己享乐,不知为她伸冤。”她仰头看着太子,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鹿,“太子,母亲特意托梦给我,难道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清冷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照射下来,投到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更加白皙近似透明,泪水莹莹的双眸,蹙起的柳眉,纤瘦尖巧的下颚,苍白的樱唇,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哀愁、她的柔弱、她的委屈……
被她这样看着,太子只觉得一颗心都痛了,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顾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我对顾景言之事并不了解,也不知二夫人是不是被冤枉的。”
顾朝雨沾着泪水的眼睫颤动了两下,“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很疼爱我,在我的印象里,她端庄温柔,即便和父亲略有龃龉,也是父亲宠妾灭妻在先,母亲是没有什么错的。不仅如此,她对祖母也很孝顺,对晚辈也很慈和。自大伯和大伯母去世后,她可怜三哥自小父母双亡,对三哥也很照顾。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谋杀大哥呢?都是一家子的骨肉,我母亲那么温和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下得去手?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她急着托梦给我,许是真的被人陷害。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已是不孝了,若再不为她伸冤报仇,就算我死了也没有颜面见她。”
太子低声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是那些人太恶毒了,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顾朝雨抓住太子的手,“殿下,你说是谁要害我母亲?”
太子唇畔泛起冷笑,“二夫人被陷害处死,你父亲立刻被除族,就连你兄长也被赶出了顾家,顾老夫人也不愿再见你。你们二房全被驱逐出了顾家,可见背后之人不只是冲着你母亲一人来的,而是整个二房。到底是谁在背后做鬼,不是昭然若揭吗?”
不得不说,太子的脑子好不容易灵光一次,可惜灵光的地方不对。
顾朝雨惊恐万分,捂住了嘴,“殿下,您此言何意?”
太子道:“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自己的利益,亲兄弟也可因相互算计,更何况是隔了一房呢?二房没了,那么多财产不就可以留下了吗?”
顾朝雨越发恐惧,“殿下,您说的是真的?”
太子本就厌恶顾行迟,觉得是顾行迟在背后耍手段让皇帝喜欢他而疏远自己,是以越想越觉得这就是顾行迟做的,在他眼里顾行迟就是这么恶毒的人。
“很有可能。”太子道。
“殿下……”顾朝雨眼泪又流下来。
太子怜惜道:“委屈你了,我不会让你一直委屈下去的。”
玉笙居。
凤姐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又离炭火近了些。
“这几日,陛下好像身体不太好。”顾行迟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第113章
“陛下身体一向健朗, 这么会生病?”凤姐随口问道。
顾行迟道:“今上三十二岁登基,现在已在位二十四年, 他也是世间凡人,怎么会不生病呢?他一直是个要强的人, 就算察觉的身体不如年轻的时候,也不会让所有人知道的。”
“更重要的是,若被那些人知道了他身体不好,更会使得人心浮动。”凤姐接过话去。
顾行迟颔首,“确实如此。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在他活着的时候解决。”
想到了宁王的事, 凤姐问道:“你真的相信宁王的话?”
顾行迟笑道:“暂时可信,宁王的生母静妃虽位居妃位,可是母族并不得力, 而他又不甘居人下,这个时候, 他只能想办法拉拢顾家。其实大家是各取所需罢了, 也谈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
入冬后天气越发严寒, 皇帝的病也越发严重,前几日还让各位皇子前去侍疾。顾行迟的身份不适合和一众皇子围在皇帝面前,是以皇帝就算有心, 也只能让顾行迟回去。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来临,柳絮一般的雪花飘飘洒洒, 没过多久,地上就积了一层雪。
巧姐穿着厚厚的冬衣,趴在窗前,透过窗纸看着外面的景色,似乎因为第一次见到雪很是兴奋,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现在巧姐儿的眉眼长开了许多,出落得越发可爱,隐隐有凤姐的影子。
凤姐抱着她玩了一会,看她打了个哈欠,叫奶娘抱着她回去睡觉。这时候顾行迟回来了,要伸手去抱孩子。巧姐儿突然不高兴了,往凤姐怀里钻去,明显不想顾行迟抱她。
凤姐哄着巧姐儿,忍不住笑了,“闺女不想让你抱。”
顾行迟的手僵在半空,凝视着这母女俩。
奶娘笑道:“侯爷别介意,县主这么大的孩子,不喜欢让生人抱。”
顾行迟:“……”他是陌生人吗?
凤姐轻轻一笑:“谁让你每日都在外面,闺女自然不认得你了。”
奶娘将巧姐儿接过去,“县主现在还小,等再长大一些记的事就多了,届时自然就喜欢让侯爷抱了。”
顾行迟看了一眼巧姐儿,目光柔和,“小没良心的,只记得娘亲。”
巧姐儿不理她,趴在奶娘怀里安静极了,只听到轻轻地呼吸声。
凤姐道:“将姑娘抱下去罢。”
凤姐目送着巧姐儿进了里间,好久没转过目光。
顾行迟走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在想什么?”
凤姐微微一笑,“我在想,时间过得真快。”
她已经重生快四年了。
顾行迟也笑道:“的确过的很快,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快四年了罢?巧姐儿也长这么大了。”
凤姐看着外面的雪,又想到了前世,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好像有些久远,记忆仿佛有些模糊了。
但那并不是美好的回忆,她还是喜欢现在的样子。
“我就喜欢现在,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宁静平淡,没有那些烦心事,没有勾心斗角。我们围在炭火旁说着话,巧姐儿在一边玩,多好。”
顾行迟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怅然和向往,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能永远过这样的生活了。”
“好。”凤姐看着他,“陛下身体如何了?”
顾行迟拉着她坐下,道:“还好。你猜我在宫里见到谁了?”
凤姐眨眨眼睛。
顾行迟点了点她的鼻子,“夏言蹊的师父,夏太医。”
凤姐虽然没有见过夏太医,但还是奇怪,“你不是说夏太医四处云游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他这些年的确是四处云游,但游着游着就到京城来了,陛下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踪,让人将他请进宫。”顾行迟淡淡笑道,“有他在,陛下的病应该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可皇帝也是人,年纪大了,也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难不成有夏太医在就会长生不死?
几日后,多日不上门的徐家又来人了,这次仍是为了徐老夫人。
听徐家人说,徐老夫人在睡梦中都叫着徐卉仪的名字,他们看了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再试着请顾行迟去了。本以为顾行迟会冷漠以待,没成想这次顾行迟居然答应了。
顾行迟带着凤姐到徐家的时候,遇到了为徐老夫人诊完脉,刚刚出府的夏太医。
凤姐还是第一次见到夏太医,见他年纪大了,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在心里啧啧赞叹。只不过这位夏太医,待人似乎很是冷漠。
但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好像有些面熟。
凤姐还未开口,女孩眼前一亮,“王姐姐。”
凤姐惊讶道:“徐姑娘,你怎么来京城了?”她看看旁边的夏太医,“是夏太医带你来的?”
徐槿看到凤姐很是兴奋,“夏太医收我为徒了,我一直跟着他四处云游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原来如此。”凤姐笑道,“你既这样跟着夏太医来了,徐大娘怎么办呢,万一你惹祸了,她会为你担心的。”
徐槿道:“才不会呢。我不但没惹祸,还帮了别人。”她在凤姐耳边道,“我还跳河救过一个女子呢,原以为会成为人家的救命恩人,给我许多好吃的,可是师父却将我带走了。”
跳河救人?凤姐想到了什么,问道:“什么时候?”
徐槿认真想了想,“两年前,救了一个年轻姑娘。”
时间也对的上,看来当初救了王熙和的很可能是徐槿,过几日她再请王熙和和徐槿去顾家,让徐槿认一认。
“你既然早就进京了,为何不去顾家找我们呢绒?”
夏太医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眼神轻轻飘了过去。
见此情景,顾行迟对夏太医道:“夏太医何时回京城的?”
夏太医明显不想理会他,只是应付着道:“近来才回京。”
如此明明白白的说谎,顾行迟只当是真的,又问:“不知陛下身体到底如何了?”
夏太医只能一一作答。
凤姐和徐槿走远了些,徐槿道:“进京后听说你和顾大哥成亲了,其实我也想去寻你们的,可是师父不让我去。每次我提起来,他就很生气的样子,几次下来,我就不敢再提起了。”
凤姐奇道:“这是为何?”
徐槿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我发现一件事。”
凤姐又是疑惑又是惊讶。
“我发现,师父好像不喜欢顾大哥,每次提起顾大哥,他脸上的情绪我都看不懂。他没说过为什么不喜欢顾大哥,每次都不说话,然后指使我去背书、晒草药。”徐槿一张脸满是怨念。
凤姐不由看向在一边交谈的顾行迟和夏太医,心中疑虑更深。
过了一会,夏太医要带徐槿离开了,凤姐笑道:“若是徐姑娘有空闲,可去顾家寻我,许久不见,我们好好说说话。”
徐槿见夏太医没有反对的意思,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好,我一定去。”
目送两人走后,凤姐问道:“夏太医为何不喜欢你却还要帮你?”
顾行迟笑意深深,“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他情敌的儿子,至于他不得不帮我,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
凤姐了然,怪不得夏太医当初会冒险帮顾家,原来是因为废太子妃。
顾行迟带着凤姐见了徐老夫人,徐老夫人的身体能坚持这几年已经不错了,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看看顾行迟,但顾行迟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重修旧好的意思。
对于徐家人来说,顾行迟愿意来就不错了,哪里敢挑他的错处,为了徐老夫人,尽挑好听的说,
徐老夫人气息微弱,“我知道你愿意听,但我还是豁出这张老脸,希望你能原谅我……”
顾行迟毫不动容,淡淡道:“您说错了,您该乞求原谅的人是我母亲,而不是我。很遗憾,我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并不能替她做主。但是我想她是不愿原谅你们徐家人的,所以为了孝道,我也不能代替母亲原谅你们。”
徐令哲低斥道:“表弟,祖母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顾行迟面无表情,“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徐令哲真想打他一顿,可是只能忍下这口气,但是一想到徐翕远嫁是他妻子害的,这口气就忍不下了。
徐老夫人暗暗叹气,突然招了招手对凤姐道:“好孩子,过来。”
凤姐和顾行迟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还是过去了。
她行了一礼,道:“老夫人。”
徐老夫人好像不知道徐翕的事情和凤姐有关,勉强笑道:“你和昭华大婚的时候我没参加,云安出生至今我也未见过,只见过你两面,也未送过你什么东西。我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才来看我的,想来以后也没机会再见到你们,只要你们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凤姐未说话,只是低着头。
少倾,徐老夫人抬抬手,身边的嬷嬷便拿出一只小匣子,当着几人的面打开了。
凤姐一看,这是个水头极好的碧玉镯子,看起来不是凡品。事实上,这个镯子是一对,徐老夫人想在两个女儿出嫁的时候给她们的。可是徐卉仪的婚事本就有赌气的成分在,也埋怨徐老夫人,是以根本没有要这只镯子。
凤姐瞬间明白她的做法了,这是要送给自己?
果不其然,她拿过镯子要亲自给凤姐戴上,凤姐看了顾行迟一眼,顾行迟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凤姐便接受了。
为凤姐戴上镯子,似乎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手立刻无力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