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眉心微微蹙起,目光微不可察地朝裴喻那里瞥了瞥。
“那……周青岸也留下吧。”
贺缈刚开口,就被底下的周青岸剜了一眼。
她撇了撇嘴,早就料到了周青岸的反应,也知道他性子桀骜根本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但她留下周青岸却是为了贺琳琅留的。
周青岸有脸有才,就是性子冷了些,嘴巴毒了点……非常治贺琳琅这种女人。
“那么剩下几位呢?”
贺琳琅定定地看向贺缈。
贺缈抬了抬视线,和下头的谢逐和星曜都对视了一眼,却忙不迭移开,“都撂牌子吧。”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的神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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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宫内消息传了出来,轰动了整个雀楼雅集。
几家欢喜几家愁,最为兴奋的两家就是周青岸与裴喻。
裴喻的拥众原本只有一小部分,压根也对这次大选没有报太大期望,却不料裴喻竟是被长公主钦点留到了下一轮。
而周青岸,周青岸的拥众几乎快疯了,恨不得将周青岸的画像挥得满酒楼都是,只觉得扬眉吐气。
他们的周大人,可是女帝亲自留的牌子!!
至于星曜和谢逐的拥众,也同样炸了,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结果,难得的联合了起来,质疑这个消息来源的真实性,摔桌的摔桌,砸东西的砸东西,就差没拆酒楼了……
除了雀楼雅集,各大赌坊也得到了宫中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之前押的注都在谢逐和星曜两人身上,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在殿选第一轮!就被女帝亲自撂了牌子?!
女帝要做什么???
整个盛京城彻底懵了。
第67章
其实在星曜和谢逐都被撂牌子的时候, 但凡是对贺缈稍稍有些了解的, 便已然知道这场殿选不可能有结果, 且毫无意义。
贺琳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她不在乎。
她本就没打算利用这一场殿选, 摁着贺缈的脑袋让她择选皇夫。那根本是想一步登天,是没办法完成的事。
她想要做的, 是打破目前的局面。她要让所有人知道, 女帝还是会照例举办大选, 皇夫的人选从来都有很多可能性, 也有不少出色的竞争者, 不止是谢逐和星曜。
贺琳琅要将那些够格的人送到贺缈面前,让贺缈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别再因为一个两个昏了头脑。
至于她自己……
把星曜和谢逐从启元殿“赶”出去后, 贺缈登时舒坦了一大截。第二轮就开始丧心病狂地针对她认为合适贺琳琅的人选, 一个劲儿地向贺琳琅推举这个推举那个。
可贺琳琅和她果然是亲姐妹,在这种事上也是寸步不让,一句“还没想好, 要再考虑考虑”翻来覆去说,把贺缈所有话都推了回去。
直到启元殿内剩下的所有人都被“考虑”了个遍。
贺缈有些沉不住气了,偏头看向贺琳琅,面带微笑, 声音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长姐,若朕没有记错, 大选前你曾说过,只要朕愿意大选,你便愿意从中挑选驸马。你说的话定不会不作数吧?”
贺琳琅也朝她笑了,她从来都爱冷着脸,这一笑更是显得格外诡异,“自然作数,只是陛下总不能连考虑的时日都不给吧。”
贺缈恍然发现自己也跳进了贺琳琅的圈套。
和她一样,贺琳琅只说愿意从中择夫,却又没说何时,这可不就是能一直拖下去,拖到地老天荒了?
贺缈还是不甘心,忍不住劝道,“感情都是要培养的,长姐若不给他们机会,考虑怎么会有结果?”
“这话原原本本送还给陛下。”
“……”
两姐妹面面相觑,又偏偏拿彼此无可奈何。
只是有人却不乐意了。
“好好好,敢情盛京上下都是白白陪你们折腾了这么久。”
瑾太妃面色难看地起身,再想起先皇后的嘱托,更觉得自己辜负了先皇后的遗志,于是也不愿再多言,领着其他太妃太嫔们浩浩荡荡从启元殿撤退了。
贺缈目送太妃们离开,刚想扭头对贺琳琅说些什么,却见她也福身行礼,“今日也不早了,这剩下的烂摊子就留给陛下收拾了。”
说罢便带着侍婢扬长而去。
到了此刻,殿内其余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已经明白了局势。那就是女帝和长公主都没有在此大选中择夫的打算,大选不过是个幌子!
贺琳琅一走,贺缈也在这种被众人虎视眈眈的氛围很难继续待下去,起身对薛显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恭送陛下。”
满殿的人随即有了动作,伏身跪地。
周青岸拧紧了一下午的眉心终于松了下来。
反观裴喻,眉梢蕴了大半日的喜意一点一点地褪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贺缈从殿内刚出来,迎面便见薛禄急匆匆赶了过来,“陛下!”
见他有这么着急忙慌的,贺缈隐隐觉得似是有什么大事,但好事坏事还要另说,“何事?”
薛禄将一封信呈了上来,“大晋的书信。”
贺缈顿了顿,随即了然地接过信,一边拆一边朝阶下走,“义父好像有段时日没有来信了?”
薛禄在一旁小声提醒,“陛下,离上一封也才四个多月而已……”
“?”
贺缈一愣,仔细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方才意识到上一封大晋的来信,还是谢逐被举荐入颜的时候。原来谢逐来盛京,才只有四个月吗?怎么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许是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让她记不清日子了。
贺缈低头看了看信上熟悉的字迹,突然停下了步子,把旁边的玉歌吓了一跳。
“陛下……晋帝又,又送人来了?”
上一次晋帝的信就送了个谢逐过来,这次看陛下的反应,怕不是又送来一个?
玉歌嘴角抽搐。
贺缈从信上抬起眼,嘴角止不住上扬,声音都变得轻快许多,“去,今晚在临水殿设宴。”
见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玉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看来还真是又有贵客。”
贺缈点头,唇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下去,“当然是贵客。你快去布置……”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但,莫要让旁人知道。”
意思是让她悄悄布置,要暗中款待?
能受到这种待遇的……玉歌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笑容反倒淡了,隐约还有些紧张,“陛下,若是那两位……这宫里人多眼杂,怕是不好瞒着。”
贺缈面色一凝。
是了,宫中人多眼杂,更何况今日贺琳琅那个疯女人还在宫里。如果让她今日宫中要款待什么“贵客”,难保她又要动什么奇怪的心思。
“算了,”思忖了一会,贺缈还是微微皱眉,“还是我出宫比较保险。”
她侧头看向玉歌,“你去通知……”
也不知怎的,她竟在这个关头又想起她及笄那年的意外。于是陆珏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去通知……”
张了张唇,贺缈改口道,“谢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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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王街上除了偶尔驾马而过的达官富贵,便再瞧不见几个行人。
空荡荡的街道,一辆马车从那头缓缓驶近,最后在谢宅门前停下。
马车刚一停下,里面戴着帷帽的女子就一把撩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身形轻盈地落地。
“陛……主子,您当心点。”
落在后面的婢女也只能跟着跳下车,稍稍踉跄了几步,就赶紧追了上去。
正是贺缈和玉歌主仆二人。
贺缈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刚走到谢宅门口,迎面就对上了正从里面迎出来的谢逐。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一顿。
这还是自谢逐被责令禁足后,两人第一次在朝堂之外有接触……
贺缈下意识有些庆幸,庆幸她面前还有帷帽上的一围浅纱,让她还勉强能对上谢逐的目光。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次竟是谢逐低垂了眼,率先避开了她的视线,嗓音低沉,“参加陛下。”
不得不说,自打被禁足后,谢逐的言行似是都收敛了很多。
大概是真的将她那些话听了进去,也死心了吧?
贺缈想着,抿唇挥了挥手,“免礼。他们人呢?”
谢逐侧过身,“陛下这边请。”
贺缈点了点头,在谢逐的引领下朝府内走去,“他们在盛京的这几日,可能就要暂且住在你府上了。朕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这里更安全。你也无须紧张,他们向来随和,你只需将他们当做寻常客人,他们也会觉得自在些。”
谢逐颔首,“好。”
迟疑了一会,贺缈还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启唇,“麻烦你了。”
谢逐收回视线,并未看她,只是神色淡淡地低头,“陛下是君,无论让臣做什么,臣都在所不辞。”
“…………嗯。”
贺缈眸色滞了滞,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谢府的院落贺缈是十分熟悉的,从它之前是奕王府时,她便经常来这里。因此谢逐一带路,她便已经猜出谢逐将“贵客”安置在了哪个院子里。
“陛下,臣已经让人漪澜院收拾了出来,可有不妥?”
谢逐抬手挥退了院里的下人,领着贺缈走到门前。
漪澜院,从前奕王母妃出宫后的住所。算是这个宅子里,比清和院还要尊贵的住处了。
“很妥当。”
贺缈抬手要推开门,却听得谢逐在一旁告退,“如此,陛下合家团圆,臣不便在旁碍眼,就先告退了。”
“……好,你下去吧。”
目送谢逐离开了漪澜院,贺缈才转回头,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
“吱呀——”
房门突然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
贺缈惊得手一缩,却是刚刚好和屋内的人打了个照面。
一看上去年约三十,容貌昳丽的妇人站在门内,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藕色衣衫,虽周身未戴什么华贵的首饰,却难掩那犹存的贵气和风韵,只是眉眼间却隐隐透着些疲累。
妇人见了她,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是欣然而笑,眉眼间的疲意荡然无存,“软软。”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妇人的唤声仍能拂去贺缈隐在内心深处的漂泊孤苦,让她那颗淬炼过的“金刚心”一瞬间柔软得不像话。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扬起笑容,“娘亲……”
这世间,其实只有两个人能让女帝贺缈变回那个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的软软。
一个是星曜,一个是颜绾。大晋皇后,颜绾。
“进来吧。”
屋内传来中年男子的低沉嗓音,一听便带着久处上位的威势,却已稍稍敛了嗓音里的寒意,倒叫贺缈觉得很是亲切。
贺缈应声走了进来,身后的玉歌抬手阖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义父。”
贺缈望向桌边坐着的晋帝棠观,低声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棠观和颜绾呀~
第68章
正如贺缈说得那样, 晋帝晋后都是非常温柔随性的人。
尤其晋帝, 虽然看上去满面肃冷, 但其实比晋后还要待人宽和些。倒不是说晋后严苛, 而是不少黑脸都由她顶在晋帝前面唱了。
不过到了贺缈这里, 情形也就变回了寻常人家严父慈母的模式。晋后拉着贺缈左看右看,感慨女大十八变, 一转眼从前的软软就像个能独当一面的君王了, 而晋帝则是坐在一旁, 安静地听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时不时应晋后的要求嗯一声或是点点头, 神色难得软和下来。
“一转眼,软软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了。算算年头, 我已经有……”
晋后顿了顿, 偏头看向晋帝,“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三年。”
晋帝说话向来惜字如金。
“都三年了……”
晋后感慨,“上一次来盛京见你, 还是你及笄礼的时候。”
提到及笄礼,贺缈的神色一凛。
而晋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声音也突然低了下去,眉心微微蹙了蹙。
不过下一刻, 晋后眉眼间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又笑道,“听车夫说, 今日可是咱们女帝的大选之日呢。”
她面上的笑意变得莫测起来,“我这一路来大颜,可觉得大颜男子是长得越来越俊俏了,尤其到了盛京,更是看也看不过来。哪儿像我们那破京城,尽是些歪瓜裂枣……”
贺缈眼皮跳了跳,余光瞥见晋帝的脸色已经黑了,连忙岔开话题,“盛京这种苦寒之地,怎么能比得上大晋养人,您又在说笑了。”
晋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露出艳羡的神色,“真好,做女帝真好,还能这样挑拣好看的男子。”
“莫要做梦,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晋帝终于主动开口插了一句话。
晋后撇了撇嘴,“怎么不可能,若是你……”
“我要是死了,就下旨让你殉葬。”晋帝冷冷地开口。
晋后高挑了眉,果断选择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重新转头看向贺缈,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那么,女帝陛下今日可有挑中皇夫又或是……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