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张口就来,“阿逐?逐逐?逐哥哥?你喜欢哪个?”
“…………”
谢逐抿唇,露出难以言说的神情,就差没直接作呕了。
见状,贺缈有些委屈地耷下眼,不服气地小声嚷了起来,“叫逐哥哥怎么了?我看谢妍成天跟在你后面叫哥哥,你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谢逐只觉得好笑, “你与她比?”
“我怎么不能与她比!”
贺缈如今一提起谢妍便像只炸毛的猫,酸溜溜地说,“她也不是你的亲妹妹,成天哥哥哥哥的,叫唤的那么亲。”
谢逐压平了唇角,“你若羡慕,也那么唤好了。”
“才不要!”贺缈叫了起来,“我要唤,也要唤一个独一无二的!才不要和她一样……”
“随之。”
谢逐出声打断了她,“我的字。”
随之……
贺缈默念了一遍,虽觉得顺口,却仍有些迟疑,“唤你字的人……”
话还未说完,谢逐便了然地瞥了她一眼,“从前便寥寥无几,如今知晓我这个字的,只有你一人。”
贺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便是喜上眉梢,一下扑进了谢逐怀里,“随之,随之!那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了,好不好?”
谢逐垂眼瞧她,眸色深深。
见他没有立刻应声,贺缈环在他身后的手松了松,不解地抬起脸,“?”
谢逐朝她挑了挑眉,难得的,竟反手扣住贺缈的手腕,又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微微低头,突然凑近,薄唇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耳畔,嗓音低沉,“我给了陛下一个好称呼,陛下呢?”
“……啊?”
那么近的距离,两人气息交缠,贺缈一时有些怔忪,两颊的温度热烫起来,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肩,“你不是唤过么?软软啊……”
谢逐恩一声,语调仍是不急不缓,可眉眼间那抹漫不经心却褪去了不少,唇角勾出微妙的弧度,“除了我……可还有人这么唤你?”
被谢逐怀中浓郁的乌沉香气息笼罩着,贺缈脑子烧得有些昏沉,听他这么问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点头,“有……”
话音刚落,那箍在她腰后的力道便是一紧,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再抬眼便恰好对上谢逐霎时冷冽的眼神,心头一沉。
“你从前……也让他这么唤你?”
谢逐向后撤开了身子,直直盯着她,面上已寻不见半分方才的温润耐心,眼底仿佛结着一层冰霜。
贺缈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再加上她如今最怕谢逐这样的变脸,不免有些慌乱,一慌神便更找不出由头,“什,什么?谁?”
“那个冒牌货。”
谢逐神色阴郁,视线死死定在贺缈面上,缓慢地,一字一句道。
冒牌货……星曜吗?
贺缈终于回过神,一下瞪大了眼,“……不是他!我说的是娘亲,从小娘亲便那么唤我!你难道不是从娘亲那里听来的么?”
谢逐一愣,面上的阴霾逐渐散开。
这回轮到贺缈皱眉了,她心中又气又委屈,一边想要挣开谢逐的手,一边小声嘀咕,“他没有记忆,连笑容都少给我一个,更不曾唤过软软,只叫过我缈缈,就算是缈缈也只叫过……唔。”
谢逐捏着人下颔将唇覆了上去,把贺缈那些埋怨全吞进了自己喉咙里,咽成一声极低的叹息。
一听到这些,他还是酸得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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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皇宫。
百无聊赖的小皇帝趴在御书房桌案上打了片刻盹,清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內侍即刻传唤宁远侯夫人入宫。
宁远侯便是英国公慕容拓的兄长慕容渭,自从与大颜和亲后,便被封了宁远侯。所以宁远侯夫人就是大颜的宁嘉长公主。
棠昭身边的內侍也是见怪不怪了,自宁嘉长公主入晋后,陛下时不时便要将人召进宫里。按理说宁嘉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棠昭又贵为帝王,偏偏两人势同水火。两人一见面便不能好好说话,每每都要互相冷嘲热讽一番,有时甚至能吵起来。
但即便如此,棠昭还是持之以恒地召贺琳琅入宫。
“陛下,宁远侯夫人到了。”
內侍领着人进了殿,棠昭抬起脑袋,便见贺琳琅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虽还未入冬,贺琳琅却已披上了大氅,颈间围着雪白的毛领,像是十分畏寒的模样。
虽然看上去还是面色红润,但颊上泛着的红晕却有些不太自然,再加上她唇上没什么血色,脚下的步伐也有些虚浮无力,看得棠昭忍不住皱了皱脸。
几日不见,这人又瘦了整整一圈,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将她刮倒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晋怎么亏待她了……
“晋帝陛下又有何吩咐?”
贺琳琅草草行了个礼,似乎没什么耐心再同他多说一句。
棠昭直起身,“皇姐近日可有给你传信?”
贺琳琅径直起身,自发在一旁坐下,“自然是有。”
棠昭从座上跳了下来,走到贺琳琅跟前仰头瞪她,“朕要看!”
贺琳琅低头瞥了他一眼,“那是陛下写给我的家书,难到也要给晋帝陛下您过目?”
“什么家书!”
一听到家书两个字,棠昭就黑了脸,“她是朕的皇姐!同你们算什么一家人!”
贺琳琅气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面色一变,抬手用帕子捂着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往后一靠,“陛下与我乃是一母同胞的血亲,若和我不是一家人,难不成同某些八竿子打不着巴巴黏上去的人反倒成了一家人了?”
“你,你说谁呢?!”
棠昭气得跺脚。
贺琳琅将帕子随手攥成团垂下手,强打起精神,“看来陛下也有自知之明,不用我指名道姓便知我说的是什么人。至于家书……看完自是烧了,怎会留着?”
“烧了?!你竟敢烧了?!”棠昭双眼都气红了,“来人!”
梁上倏地落下一名影卫。
棠昭咬牙切齿地吩咐,“即刻,去宁远侯府。”
他抬手指向贺琳琅,“将她从大颜带来的东西,全给朕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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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侯府上上下下又被折腾了一通。
皇帝身边的王公公亲自领着人入了侯府内宅,从贺琳琅的院子里搜罗出了一堆东西,能烧的全都堆在了院子里,不能烧的诸如首饰珠宝一类也都被封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准备抬回皇宫等皇帝处置。
“这不能烧!”
贺琳琅身边的侍女踉踉跄跄从屋内追了出来,却被人拦住,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这都是我们公主从大颜带来的,这些衣物烧了我们公主穿什么?!你们,你们凭什么烧?”
“王公公……”
侯府总管闻声而来,瞧见院中乱成一团,不由面露难色,“王公公,这……当真要烧?”
王公公皱着眉,朝身后挥了挥手,“皇命难违。”
立刻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去,在侍女的惊叫声中一扬手,火苗瞬间窜开……
贺琳琅从宫中回府时,便见自己院内火光冲天滚着浓烟。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活儿也不做了,全都围聚在她院外,嬉笑着看热闹。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宁远侯。
慕容渭搂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妾立在一旁,满脸的幸灾乐祸,显然是来看好戏的。而她的婢女,泪流满面地跌坐在地上,一见她回来,便立刻神色哀戚地扑了上来,“殿下!”
贺琳琅被她扯了个踉跄,强行将喉头那股腥甜咽了回去,半晌才将人扶起,“起来。”
“这种烧东西的阵仗本侯还是见所未见,还要多亏公主给我们这些人长眼见了。”
慕容渭不阴不阳地插话,他怀里的美妾遮着嘴一边笑一边附和。
贺琳琅冷嗤了一声,转过身,目光扫向那头三人,“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今日陛下烧这些俗物,竟也能博侯爷一笑,日后不知会不会被引为美谈?”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砰一声甩上门,仿佛院中这出闹剧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
慕容渭瞪大了眼,“她竟然将本侯类比褒姒?!!”
“侯爷,夫人还将陛下类比周幽王呢。这话要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岂不会拖累咱们侯府?”
一妾小声道。
“这拖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她入了府,咱们府上哪日不是鸡飞狗跳的……”
另一妾埋怨起来。
“没事,她的日子也快到头了,”慕容渭哼了一声,“且等着慕容拓收拾她吧。”
第93章
转眼就到了女帝的生辰, 尽管正逢多事之秋, 女帝让礼部不必大操大办, 但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千秋宴。哪怕再怎么从简, 该有的规格和场面还是有的。京中所有店铺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酒楼门口也都换了新扎的彩帛装饰的门楼,更提前备了一盏莲花形的灯笼, 只待天色暗了便往门口一挂。
宫中也摆了宴席为女帝贺寿, 贺缈一贯嫌这些应酬烦琐, 每次宫中开大宴, 她都得端好长时辰的架子。若是能看云韶府新排的歌舞也就罢了, 偏偏谏院那些老臣只要一听见云韶府就唉声叹气。若是再让云韶府排她爱看的戏,那些老臣更是受不住,第二天就要连上十多本奏折劝谏贺缈。所以贺缈也怕了, 再不敢让云韶府在谏院大臣都在的宫宴上折腾新玩意儿了。
更何况今年生辰, 贺缈总想和谢逐一起过,巴不得早些应付了这吵吵闹闹的千秋宴,去看看谢逐给她准备了什么贺礼。
谢逐今日也进了宫, 千秋宴就坐在台阶下首座,甚至还要在几个有爵位的权贵之前,被想要攀附的人轮番敬酒,看得鸾台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景毓挠着桌案, 嫉妒地牙痒痒,“陛下喜欢谁不好,偏偏是他……他还真有本事, 最初不过是星曜的一个替身,如今竟翻身了!”
褚廷之虽不想管他死活,但还是生怕他祸从口出牵连他们一群人,“你小点声!”
说着,他侧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只见裴喻低头喝着闷酒,而另一边周青岸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看谢逐,一个劲盯着他身旁已经微醺的方以唯仔细打量。
在方以唯又一次想要将酒斟满时,周青岸终于忍不住出手,覆在了她手上,止住了她的动作,“别喝了。”
方以唯抬眼,神色有些迷滂地看向周青岸,“?”
“再喝就要醉了,你难道想在这个日子殿前失仪?”周青岸不由分说,从她手中夺走了酒壶,交给了她身后的茯苓。
因女帝兴致不高,千秋宴只饮了四杯酒便称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宴上的王公朝臣也不好再在宫中赖着不走,便也三三两两地告辞,由殿外候着的宫人领路出宫回府去了。
谢逐带着明岩刚走出大殿,就被等了好久的薛禄拦住,“您真是耐得住性子,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快随奴才来,陛下都等了好一会了……”
此刻殿外还有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不由悄悄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谢逐嗯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随薛禄往反方向去了。
临水殿。
殿阁外的清池浮满了一盏盏做工精致的莲花灯,光华灼灼,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一片熠熠。
薛显领着一众宫人立在殿外,见薛禄带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首辅大人,陛下方才多吃了几盏酒,正在里面醒酒呢。”
说话间,玉歌正端着一碗醒酒汤从旁边走了过来,瞧见谢逐微微一愣,“大人。”
谢逐抿唇颔首,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提步走进殿内,薛显则识眼色地将所有人拦在了外头。
殿内只燃了一盏金涂银灯树,窗阁却大敞着,月色扑撒了一室清晖,倒也不显昏暗,反而比通明的灯火多了几分柔和。
绕过屏风,贺缈正半倚在贵妃榻上,身下依偎着小熏笼。她还未换下千秋宴上那身绛色绣金的宫装,曳曳广袖垂在榻边,束着高髻的钗环已经撤下,一头长发打散了,发尾正落在那盘钉着蹙银图纹的袖口上。
方才在宴上,贺缈的席案前垂了琉璃珠帘,谢逐还不曾看清她今日的妆容,这一刻走近了才看得真切……
贺缈平日里仗着自己底子好,几乎不太上浓妆,今日却因过生辰的缘故,被玉歌硬是摁在铜镜前,让那些宫人在脸上折腾了许久。前额绘了一大朵宛若枫叶的花黄,红蕊黄晕。眉梢也浅浅铺了一层似流云又似凤尾的颊黄,轻散入鬓。此刻耷着眼,面上带着些微醺的绯红,显得格外娇艳。
听见动静,贺缈抬了抬眼。原以为是玉歌,却没想到走过来的是谢逐。她眸色亮了亮,一双异瞳更是勾魂夺魄,“随之?”
谢逐喉头动了动,狭长的眼眸垂下,将眼底深沉的情绪尽数掩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略微一俯身,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声音轻柔低沉,“把醒酒汤喝了。”
贺缈乖乖地接过碗喝了,一口气喝完后便将碗一搁,像小孩讨赏似的朝谢逐摊手,“我的生辰礼物!”
“谢府的贺礼早就同其他人的一起送进宫了,陛下没瞧见?”
谢逐挑了挑眉。
贺缈啊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小声嘀咕,“只有那幅画吗?”
谢府的贺礼她一早就命玉歌单独挑出来摆在一旁,那副画她也拿出来看了不知多少遍,却怎么也不懂谢逐送她一副白花花的雪景图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