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颜朝秘史:国师和首辅的替身之争——静沐暖阳
时间:2019-04-17 09:09:53

  “的确还有……”
  谢逐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探进袖口。
  叫他要拿东西出来,贺缈面上一喜,期待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扒着谢逐的胳膊,眼巴巴盯着他的手,“是什么是什么?”
  谢逐瞥了她的头顶一眼,起菱的唇角含了丝笑,转而拿出一个长木盒揭开盒盖。贺缈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瞧,只见一个歪歪扭扭捏得勉强能瞧出人型的面人躺在里面,而那个宛若圆饼的面人脸上,还点了两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小圆点……
  “这……是我?”
  贺缈手指打颤地拈着木签,将那面人拈了出来,强颜欢笑,“真是………栩栩如生。”
  这是谢逐送的。
  这是谢逐送她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很可能还是谢逐亲手捏出来送她的。
  她不可以嫌丑。
  不。可。以。
  看贺缈笑得比哭还难看,谢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声音里的愉悦毫不掩饰,“阿芮知道你今日生辰,特地学着捏了这个送给你。”
  “阿芮?”
  贺缈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逞强的笑容登时化为惊喜,看那歪胳膊歪腿的面人都不觉得丑了,反倒觉出几分可爱,“原来是阿芮捏的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贺缈没回答他,而是拿着那面人左看右看,眉眼弯弯,“你今日怎么不带阿芮入宫,我之前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入宫看看的,一直耽搁了。”
  谢逐将木盒递给她,“她今日倒是缠着我想入宫,但毕竟是千秋宴,不合时宜。”
  “……也罢,改日让她进宫住几日吧。”
  贺缈仰头征求谢逐的意见。
  谢逐不置可否。
  贺缈把面人小心翼翼收回木盒往桌上一搁,回到谢逐跟前又眨巴眨巴眼看他。见他仍是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只好绕着他转了几圈,拉着他的衣袖仔细看,恨不得将他的腰带都扒拉下来,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藏“惊喜”。
  直到贺缈当真快要把他的腰带扯散时,谢逐才眉心一跳,伸手拦住了她,“成何体统。”
  还没等贺缈跺脚,谢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贺缈动作一顿,接过瓷瓶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我送你的那副江山雪霁图呢?”
  谢逐侧头看她。
  “啊,那叫江山雪霁图吗?”
  贺缈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把玉歌唤了进来,让她去将画取来。回头见谢逐意味深长地瞧着自己,贺缈连忙解释,“画我放在寝宫了……”
  “不喜欢?”
  谢逐打断了她。
  “没有!我只是……”贺缈声音越压越低,“看不懂画。”
  让她这人欣赏戏文乐舞也就罢了,对画她却是不开窍许多年,哪怕摆一副价值千金的名家手笔在她跟前,她也瞧不出与自己随手的涂抹有何区别。谢逐送她的画既不是人像,又未曾题诗,着实难为了贺缈,让她琢磨了许久这白茫茫一片的雪景究竟有何意蕴和玄机。
  谢逐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我教你。”
  临水殿同寝殿离得并不远,玉歌很快就将画取了来,在殿内展开画轴平铺在书案上,随即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贺缈站在案前,在谢逐的示意下揭了瓷瓶的盖子,好奇地倾倒了一点在手里,掌心传来微痒的触感。看清那细碎绵密的彩砂从瓷瓶口流泻而下,贺缈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确定,“这是……着色的彩砂?”
  这东西她在大晋时见过,但在大颜却是十分罕见。
  谢逐缓缓抬起修长白净的右手,指腹在贺缈掌心捻了些彩砂轻轻摩挲,“正是。”
  说着,他的手掌包裹住了贺缈攥住瓷瓶的手,视线也移到了她面上,低声道,“来。”
  贺缈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力将瓷瓶移到了画卷正上方,再次倾斜……
  “你在做什么?”
  贺缈一惊,生怕倒出彩砂将画毁了,连忙想要挣开谢逐的手。却不料谢逐牢牢攥住了她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无妨,仔细看。”
  说话间,瓷瓶口已经倾斜,那混着各种颜色的彩砂像流沙一般落在绘满江山雪景的画纸上……
  “!”
  贺缈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画纸上的变幻。
  也不知谢逐在这纸上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彩砂在倒上去的一瞬间竟像是受了指挥似的,宛若流云般在一片雪色里铺陈,相异的色彩却只在固定的某一处晕开。转眼间画纸上便增了几分艳色,多了两人,一男一女,绯裙黑袍,携手并肩望着远处的茫茫雪景和绵延高山……
  “这,这是……”
  贺缈怔怔地抬手,指尖拂过画中女子的异瞳,“我们吗?”
  谢逐抛开瓷瓶,随手从案上抽出一支笔,将画纸上剩余的彩砂轻轻扫开,又添了寥寥几笔,便将那晕开的痕迹在山顶上绘成了天光彩霞。
  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几日的杰作,谢逐启唇,“这画的意思是,同你看遍江山雪景。”
 
 
第94章 
  贺缈低头盯着那画看了许久, 直到谢逐想要抬起她的脸看她的表情, 她才一旋身, 环住谢逐的腰, 将脸埋在了他胸前, 声音闷闷地,“千里江山也罢, 为何是雪景?”
  “第一次见你时, 就是冬日雪景。”
  谢逐垂眼。
  “你不是……都忘了吗?”
  贺缈怔了怔。
  “唯独记得你。”
  谢逐说得轻描淡写, 贺缈听在耳里却又是百感交集, 眼里泛着酸, “都记得吗?”
  谢逐嗯了一声,“你那时被晋帝藏在庄子里,庄里冷清, 你无事可做便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摸索那九连环……”
  那年冬天对贺缈来说意义非常, 所以谢逐一说她就记了起来,只是她没想过谢逐竟然那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了……
  “我那时就躲在墙头上看着你, 见你如此简单的九连环都解不开,简直有些看不下去,恨不得立刻现身替你解了。”
  谢逐半眯着眼回忆。
  “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蠢了?”
  贺缈觉出一丝不对劲。
  谢逐沉默了片刻,“……的确。”
  贺缈噎住, 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既都嫌我蠢了,你还……”
  她顿了顿, 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那时虽蠢,”话一出口,谢逐便察觉贺缈在怀里抗拒地挣扎,于是换了说辞,“虽天真烂漫,人却是活的。不像从皇宫死里逃生后,整个人没了生气丢了魂。逃亡那一路,每每看你用黑布蒙眼,我都恨不能杀进皇宫,问问那伤你的人究竟有没有心肝。”
  “……”
  这是贺缈第一次听他这样细致地说起过往,脑子里不由地浮起那些印象深刻的画面。事实上这些记忆她已经久违了,因为许多年来从未有人同她讲起,更没有人知道。
  只有谢逐,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是他们少年时莽撞却悸动的小秘密。旁人……永远无法代替。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许多阴差阳错,会少耽误多少光阴……
  “陛下该知道在我怀里想别人的后果。”
  似乎察觉出了贺缈的走神,谢逐眼神沉了沉,低头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惹得贺缈瞬间涨红了脸,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我没有……”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年你救我离开时明明已经甩开了北齐追兵进了大晋境内,可还是遇到了另一拨杀手。我一直很好奇那些人的身份……我还记得,那些人让你不用再保护我,言语里透露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意思……”
  谢逐没想到贺缈转移话题转移的如此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这问题,却一直在贺缈心中盘桓了许久。从知道谢逐是晋后的人那天起,这个疑问就在她心中隐隐扎了根刺,只是危楼对谢逐而言似乎是不可触碰的逆鳞,她便一直不敢向他问起。直到今日听谢逐亲口提起陈年旧事,她才终于问出了口。
  “他们也是危楼之人。”
  谢逐想了想,直言道。
  贺缈微微蹙了眉,“不可能。你们都是娘亲的人,怎么会一个领的是保护之命,一个领的却是杀我的命令。是不是那些人假冒了危楼的身份?”
  她到现在仍记得那些人从天而降,原以为是来接应他们,却没想到为首之人口口声声称楼主另有盘算,让星曜即刻随他们离开,并转头就要置她于死地。
  可那些人口中的楼主是晋后颜绾。贺缈总觉得其中定是出了什么纰漏。
  她的确相信晋后会在某些情况下选择牺牲她来换取晋帝的利益,但却不相信晋后会真的下令暗杀自己。
  谢逐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记忆虽然零碎,可那天晚上的事,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并没有贺缈想得那样天真,那些人的确出自危楼,他绝不会弄错。只是他望着贺缈,望进那双澄澈的异瞳眼底,却不知该不该将这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可他的沉默,却已让贺缈敏感地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他们……一定是危楼的人?”
  谢逐仍是不语。
  贺缈眸光微颤,一丝冷意自脚底生出,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还未等她说什么,谢逐已经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似乎不愿让她继续想下去,“我在这里。”
  贺缈回过神,只觉得自己如今纠结那些也已没有意义。她苦笑着将那些念头抛开,抬手抚上了谢逐的脸,“好,有你就够了。”
  她专注地看着谢逐,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让人几乎听不清,“你不会像她一样骗我抛下我的……”
  谢逐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如果说他如今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就是他希望贺缈从今以后,只依赖他信任他,如此刻一般……
  眼里唯他而已。
  “陛下!”
  玉歌突然在外头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急,听得贺缈右眼皮跳了跳。
  她刚要转身,手腕上却是一凉,一低头便见谢逐正在往她手上戴那对谢家传给儿媳的琉璃钏,微微一愣。
  殿外的玉歌却没给两人继续温存的时间,一声接一声地唤着,仿佛是天塌了似的。
  谢逐轻咳了一声,贺缈才摸着腕上的琉璃钏醒过神,扬声让玉歌进来。
  “陛下……”
  玉歌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失了方寸的薛禄薛显,“大晋急报。”
  一听见这四个字,贺缈心头蓦地一颤。
  “长公主……长公主她……”
  玉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薨了!”
  - -
  永初十年,宁嘉长公主于大晋病故。
  据晋帝派来的使者回报,长公主一入大晋便水土不服,尽管有太医院为其开方调养,奈何长公主身子弱,病了数月后还是香消玉殒。噩耗传回大颜,永初帝一病不起,接连罢了好几日的早朝。
  朝野内外流言蜚语不断,都在猜测长公主的真正死因。但无论死因究竟是什么,有一点却是大颜上上下下达成共识的——长公主绝不是简单的因病亡故,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既然有蹊跷,那就必定得向大晋要个说法。贺琳琅是女帝的嫡亲姐姐,是大颜唯一的长公主,怎么能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异国?更何况贺琳琅又身负和亲重任,和亲公主殒命便是两国邦交的大事,绝不能用一两句话含糊过去。
  主战派为此事愤慨不已,接二连三地上折奏请,要女帝扣下晋使,逼迫大晋给个说法,若大晋仍查不出真相,便以此为由挥兵南下。因宁嘉长公主出了意外,当初力主和亲的主和派也偃旗息鼓了,于是主战派更是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企图挟群情之愤逼迫女帝向大晋发难。
  所以女帝这病究竟是真的为长公主悲恸难忍,还是为了避开朝堂上的群臣激愤,也就只有宫中知道了。然而即便是女帝称病罢朝,奏折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进凤阁鸾台,不过却也没送到女帝跟前,全被以照顾女帝为由住进宫里的首辅拦了下来。
  料理完凤阁的鸡飞狗跳,谢逐径直去了女帝寝殿,殿内的宫人正陆陆续续往外撤膳食。
  谢逐扫了一眼,便见那些碗碟里的吃食丝毫未动。他蹙了蹙眉,拦住跟在后头忧心忡忡的玉歌,“如何?”
  玉歌苦着脸直摇头,“陛下还是不肯用膳。大人快进去劝劝吧……”
  寝殿内,贺缈破天荒穿了一身白坐在铜镜前,神色木然,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就连谢逐走至身后也未曾发觉。此时此刻,贺缈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城外送贺琳琅出嫁的场景,就连抬眼看向镜中,也能恍惚瞧见贺琳琅难得的笑脸。
  除了那双异瞳,她与贺琳琅的容貌其实有不少相似之处,都能依稀窥见先皇后的影子。从贺缈踏着北齐皇室的鲜血即位起,她在这世间便只剩下贺琳琅这一个亲人。可如今……
  贺琳琅死了。
  是她亲自将贺琳琅送去了大晋,是她断送了贺琳琅的性命。
  几个月前精神奕奕盛装出嫁的贺琳琅,突然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贺缈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身体里蓦地抽离,舍不得却抓不住,而且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她当初拒绝与大晋和亲,又或是她选择了旁的皇室宗女,贺琳琅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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