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眼神闪烁,笑着回道:“我让他们先吃饭上去玩了,听说你回来了,他们俩一直念着你呢,特别是文熙,二叔长二叔短的。”
……
吃完饭,庄小怜本想像平日一样出去散步消食,奈何这是第一次到别人家,也不好一个人出去,于是跟着林蕴生坐在沙发上。
楼梯上忽然传来蹬蹬的声音,庄小怜循声看去,白色楼梯上跑下来两个小孩儿,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穿着一条粉色公主裙,另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白衬衣格子背带短裤,两人长得粉雕玉琢,如同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
一个女佣跟在他们身后蹬蹬的跑下来喊:“小姐,小少爷,你们小心点。”
小女孩朝林蕴生跑过来,红扑扑的脸蛋笑着叫道:“二叔,二叔…..”
林蕴生弯腰张开胳膊接住小女孩,笑道:“哎呀,我们家文熙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了。”
小男孩则跑到林太太面前,林太太一脸宠溺的抱住他,小男孩甜甜叫道:“妈妈,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林太太眯眼狠狠的瞪了一眼跟着跑过来的女佣,女佣一颤,低头站在一旁。
林蕴生抱着小女孩坐在沙发上,小女孩听见了,也大声道:“妈妈,我也要吃奶油冰淇淋。”
林太太摇头:“不行,你们俩今天已经吃了,不能再吃了。”
小女孩抱着林蕴生的脖子嘟着小嘴撒娇:“二叔,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一边说还一边踢弹着小腿。
庄小怜就坐在林蕴生的旁边,小女孩的黑色小皮鞋砰地一下踢在她的侧腿上,鞋底有点硬,腿上微微一疼,旗袍上一个淡淡的灰色脚印。
小女孩还在胡乱的蹬着小腿,似乎觉得好玩,腿还伸直了故意往庄小怜腿上踢。
林蕴生看见了眉头一皱,伸手压住小女孩的双腿,轻声道:“文熙,不能随便踢人,这样很没礼貌,懂不懂?”
庄小怜低头弾了弾旗袍上的淡灰。
林蕴生看向庄小怜关心道:“疼不疼?”
庄小怜笑了笑:“没关系,小孩子不懂事。”
林太太顿时看了庄小怜一眼。
小女孩听了这话却是撅起小嘴,大大的眼睛瞪着庄小怜,皱眉呵斥道:“你谁呀!凭什么说我不懂事啊!滚出去!”
林蕴生面色一黑,不悦道:“文熙,她是你二婶!你怎么这么跟她说话!”
小女孩满脸倔强的嚷道:“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当我二婶!”
林太太看了庄小怜一眼,笑道:“好了,文熙,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呢。快去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小女孩哼了一声,瞪了庄小怜一眼,跳出林蕴生的怀抱,蹬蹬的跑上楼,小男孩看见她姐姐跑了,也推开林太太,跟在他姐姐后面跑上去,奶声奶气道:“姐姐,姐姐等我……”
林母叫了一声站在身后的林妈,林妈弯腰凑过来,林母道:“把刚才那个女佣给辞了,怎么照顾孩子的,文楷这么小,就让他这么自个儿跑下来,摔了磕了怎么办。”
林妈应了一声。“好的,老夫人。”
林蕴民在旁边抽着一根雪茄,听见了,皱眉道:“妈,这都换了多少个了,是他们俩太调皮了,你们别太纵着他们了。”
林母哼了一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我不疼他疼谁。”说着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小儿子,“谁让你弟弟迟迟不结婚。”
林蕴生听见了,拉着庄小怜的手笑道:“妈,我这不结婚了吗,我和怜怜一定尽快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林母终于忍不住道:“你们那算结婚!?”
林蕴生顿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庄小怜,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生怕她生气,皱眉忙道:“妈,我们结婚证书都签了,上面还贴了印花一元,在法律上来说,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我们还在燕城登报了的,怎么不算结婚,回来补个婚礼就行了。”
“什么!?”林母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脱口道。
客厅里的三人均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俩,林蕴生是跟他们说在燕城看上一个女子,想要跟她订婚,他们自然不允,听到他说要带那个女子回来,只以为两人只是订婚。
林蕴生让佣人将他的箱子拿过来,他打开锁扣,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张放得整整齐齐的婚书,放在光亮的茶几上。
林太太伸手拿了起来,看了一眼,满脸震惊,又递给身旁的林母。
林母原是簪缨世家出身,进过私塾,自然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她仔细的看了一眼婚书,手一抖,轻飘飘的婚书飘了下去。
林蕴生眼疾手快的忙将那快要飘落的婚书捞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它重新放回盒子,皱眉道:“妈,你也不小心点,这要弄脏了怎么办。”好像一点儿也没发现他母亲铁青的面色。
庄小怜下唇微微一抿,突然觉得好笑。
林母再也忍不住,指着小儿子气得发抖:“你、你也太肆意妄为了!终身大事就这样轻率的私自办了!你还将我这个妈放不放在眼里!”
林蕴民马上瞪了弟弟一眼,“妈,您别太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林太太忙扶住林母:“是呀,妈,您心脏不好,别太激动了。”
林母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仍然揪住胸口的衣衫气道:“我能不生气吗!你们说!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说一声啊!我能不气吗!他这简直就是先暂后奏!从小就不让我省心!”
林蕴生无辜道:“妈,我跟您说了的呀!再说,您不是一直催我结婚吗,我这都是听您的话呀。”
林母被小儿子这话又堵出一口气来。
林蕴生见他母亲真气着了,也不敢逗趣了,忙开口:“妈,我错了,我这不是着急带怜怜一起回来吗,我和怜怜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林蕴民见状忙开口:“妈,这都快十点了,您先上楼休息,我来教训教训他!”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给太太。
林太太微微点头,一边扶着林母上楼,一边说着好话哄着。
林蕴生看见他妈被大嫂哄着上楼了,这才转头看向他大哥笑道:“谢谢大哥。”
林蕴民没好气的瞪了弟弟一眼,看向庄小怜道:“庄小姐,你既然已经和我弟弟结婚了,那我便唤你一声弟妹了。你和怀信结婚的事,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所以我母亲一时接受不了,希望你别见怪。”
庄小怜摇头淡笑道:“我能理解。”
林蕴民见她表情淡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时有些诧异,这女子年纪轻轻气度倒挺沉稳,也不知她是真不在意还是暗藏在心。
林蕴生知道他大哥有话对他说,唤了家中的女佣嘱咐她带庄小怜去他房间,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怜怜,你先去休息,我跟大哥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庄小怜点点头,跟着女佣上了三楼。
林蕴生则跟着他大哥身后进了二楼他大哥的书房。
大哥林蕴民比他大整整十五岁,他父亲在他十多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大哥于他,亦父亦兄,两兄弟感情极深。
林蕴民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两只手肘搁在扶手上,一双手交.叉握在胸前,一双眼睛眼神锐利的盯着站在面前的弟弟,“怀信…你可知错?”
林蕴生面色一凛,垂首正色道:“大哥,我错了!”
林蕴民道:“你错在哪里?”还不待他弟弟回答,他又沉声道:“为了一个女子迟迟不归家,还耽误你任职的时间。你以前做事稳重谨慎,如今对于你的终生大事,你竟然这样轻率,这就是你出国几年所学到的吗!?”说到后面,他的脸上带了厉色。
林蕴生坦白道:“大哥,我私自在外结婚确实是我不对,可这个决定,我并不觉得轻率,而且,我也不会后悔。”他以前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有那样心动难耐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当日和庄和成说得一脸激动的他都不像自己了。
林蕴民眯眼,眸光深邃,弟弟一向心性坚韧,而且同他一样,性格果断凉薄,他如今能说出这番话,可见那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年少时也曾犯过这样的错误。
林蕴民静了片刻,抬眸看向他:“怀信,你还记得你的信仰吗?你还记得你当初加入时的誓言吗!”
林蕴生眸光一紧,看向他大哥身后墙上挂着的旗帜,啪地一下抬手敬礼,面色严肃道:“时刻不敢忘!”
林蕴民冷哼一声,“我只希望你不是口头上说说。”
林蕴生眼神坚毅,目中流露出一种自信的神情道:“大哥,你放心,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林蕴民敲打了弟弟一番,这会儿面上的表情才和缓下来,站起身背着手,过了片刻,转头道:“母亲那边……我会跟她说。”
林蕴生顿时眼睛一亮,“谢谢大哥。”
林蕴民慢慢吐出一口气,又道:“成家…就要立业了…老头子刚在组织.内成立了一个情.报科,本来是想让我首任情.报科长,不过如今我提上这个位子,就不适合同时担任这个职位了,老头子听说你回来了,要将这个职务留给你。”
“情.报科…?”林蕴生凝眸看向他大哥。
“东厂啊…”林蕴民勾嘴一笑,手指敲打着桌面:“前段时间,黄有康不是出事吗,老头子不放心啊,这几年斗争越来越激烈,有很多元老不服,黄派还一直在故意捣乱,还有民间出现了一个什么梅花社团,这个社团的人自称匡扶正义,其实就是一些偏激分子,他们一直在外散布一些不好的谣言,听说还打入了工厂、学校、甚至深入到了我们内部…一时之间来势很凶,很多人受了他们的蛊惑。”
林蕴生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个情报科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蕴民抬眼皮盯着弟弟,面部严肃道:“这个位子难坐啊…也许…日后会被人怀疑、冷落、误会…”
林蕴生看着会.旗,目光坚定,一脸坚毅道:“大哥,我绝不会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也不会因冷落而怀疑信念。”
“吾父所欲为者,我继述之。”父亲生前所要做的事情,我会遵循意愿继续下去。
林蕴民和林蕴生的父亲是最早一班出去留学的留学生,为了心中的信仰,曾经花光家中所有钱财来支持那些进步人士,就是希望成立一个文明、富强、民主的政府,可惜林父去世太早看不到了。
这个政府,这个国家,有他父辈的鲜血,有无数先辈者的鲜血,他要替父亲好好守护它。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一辆黑色的防弹进口轿车停到总统府铁门口,两个持枪的警卫上前检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啪地一下立正敬礼,恭敬的唤了一声林部长,然后朝站在门边的警卫挥了挥手,黑漆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司机老张脚踩油门开了进去,车子停到了总统府前宽阔大院子里。旁边有警卫上前开门,林蕴民和林蕴生两兄弟走下车。
总统的警卫排长胡文强走到林蕴民面前恭敬道:“总司令在西花厅等着林部长和林少爷。”
林蕴民点头。
大总统府建筑上方插.着旗帜,迎风飘扬,总统府大堂为中式建筑,抱厦五间面阔七间,硬山顶单层双檐,与二堂及穿堂相连,两人穿过穿堂,眼前便屹立着一幢黄色的西洋式建筑,效仿的是西方折中主义建筑风格,因位置在总统府的西面,故此又称为西花厅。
两人莆一踏进西花厅,一眼看见坐在黑皮沙发上的总统王振鹭,他正和坐在旁便的总统夫人袁绍仪说着什么。
门口的女佣汇报了一声,王振鹭抬起头看向门口,笑道:“你们来了!”
林蕴生首先开口道:“总司令好,夫人好。”
“伯庸,怀信。”王振鹭指着沙发笑道:“坐,坐!”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林蕴生道:“怀信留学几年,和伯伯都生疏了。”
林蕴生这才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王伯伯这话可折杀侄儿了。”
袁绍仪夫人笑道:“你留学这么几年,你王伯伯的胡子却也是越剪越短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父和王振鹭虽然相差十多岁,两人却曾经有过一段生死与共的患难经历,且两人还互换兰谱结为异性兄弟,王振鹭母亲去世时,家中囊空如洗,林父也因支持建设散尽家财,便四处借钱主动为王母料理后事,后来林父去世,王振鹭曾痛哭一场且帮忙料理其家事,林蕴民上学时,王振鹭还提供学费,两兄弟从小就称王为“王伯伯”,特别是林蕴生,小时候王伯伯长王伯伯短,老爱爬在王振鹭的肩膀上揪王伯伯的短须。
王振鹭上位后,也时刻记着林氏兄弟这对义侄,一有机会就对他们加以提携。
女佣泡了两杯咖啡放在两兄弟面前。
袁绍仪夫人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回房做必修课去了。”
袁绍仪出生民国大家族,受的是新式教育,从小学习洋文,又曾去过西方留学,因此生活习惯比较西化,而且是个非常虔诚的西方教徒,读《圣.约.经》和祈祷就是她每天的必修课。
两兄弟忙道了一声伯母慢走,目送袁绍仪上了楼。
王振鹭上下打量了一眼林蕴生,笑道:“出去这几年,似乎还长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蕴生道:“昨晚才到的建宁。”
王振鹭看向两兄弟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俩都这么大了,伯伯都老了。”
林蕴生笑道:“王伯伯别故意倚老卖老呢,明明看起来跟我大哥一般大。”
王振鹭笑骂道:“你这小子,伯庸比我小十多岁呢,你这是拐着弯骂你哥长得老不成。”笑了一会儿,王振鹭又道:“你们都能独挡一面了,伯伯真是倍感欣慰啊,如今你正好学成归来,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你们两兄弟,便如同我的左膀右臂一般,伯伯心中是真高兴。怀信啊,你任职的事,你大哥应该都跟你提了,这情报科首任科长的位置,我思来想去,只有交给你们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