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拿上杯子,走向饮水机。
婶婶看不下去,说了句:“一美,你甭理他!小郑小郑的,还叫上瘾了?回了家还摆领导架子,咋的,看我们一美好欺负是吧?”说着,威胁道,“再叫一个?看我不削你。”
叔叔瞬间败下阵来,解释了句:“不是,我这不是,闹着玩儿嘛。”
一美还是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来,放到叔叔面前说:“我怕我不倒,他不给我盖章。”
婶婶说:“不盖拉倒,婶婶给你盖!不行我找人给你盖,一个破章,拿这玩意儿吓唬小孩儿。”
叔叔正儿八经地委屈了,甚至接不上话:“我我我,咋就吓唬小孩儿了?啊?我啥时候说不盖了?关系到一美未来的事儿,我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吗?啊?”
婶婶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予回应。
…
实习结束后,一美在床上躺了两天,恢复元气。
两天后,坐在桌前,拿出一本实习手册,一本实习报告,又在苦恼——这这这,特么要怎么写?一共要写15篇的实习日记,然而,一美没有任何实习经历,若勉强说有,也只有四个字,端茶送水,难道要如实填写?
那毕业实习的两个学分,怕是不想要了。
十五篇的实习日记——这可真是,发挥想象力的时候到了呢。
一美一开始没敢往册子上写,先在A四纸上打个草稿,只是写写划划了一个上午,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中间,雪碧进来了一次,想找一美一起玩耍。
一会儿蹭蹭一美的腿,一会儿摇头摆尾,恶意卖萌,一会儿自己在旁边蹦跶,吸引一美注意,得不到回应后,便冲一美“汪汪”叫了起来,耍起了小性子,一美本就心烦,实习日记写不出来的一股子火气,便全撒在了雪碧身上。
吼了它几句,把它赶了出去。
此刻,雪碧又从门缝里,悄咪咪露出了一张幽怨的脸来——低着头,泪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往上瞅,看着一美,一副小可怜模样。
对于实习日记,一美已经绝望。
正好雪碧进来,便对雪碧说了句:“过来,雪碧。”
雪碧刚刚被怼了一通的小委屈劲儿还没过去,听一美叫自己,还是一直杵在门口,低头,一脸伤心地看一美。
一美便嘻嘻笑着,冲它走过去。
席地而坐在地上,一把熊抱住雪碧,揉揉它柔软的下巴肉。
雪碧也不记仇,一美一抱,便又与一美重归于好。
…
一美抱了一会儿,便拍拍它的后背,叫它起来,中午了,要准备午饭了。
雪碧黏了一会儿,才懒洋洋起身,到一边趴着。
一美走进厨房,一边用微波炉热菜,一边给狗狗们倒狗粮。婶婶留了一盆炖排骨,一盘炒年糕和一锅大米饭,热好菜,摆完桌,又去姥爷房间轻轻扣了扣门,叫姥爷吃饭。
姥爷只吃了一点点。
而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慢慢起身,和蔼地对一美笑了一下,说:“辛苦了。”说完,拿上桌上用过的纸巾,路过垃圾桶,把纸巾丢进去。每次一美准备午饭,姥爷吃过后,都会留下一句“辛苦了”,言谈举止间,仍留有老一代知识分子的清雅。
一美自己默默吃完,刷碗。
实习日记一筹莫展,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下午准备去一趟林琳家里,消磨消磨时间,顺便问一下林琳实习日记她打算怎么搞。
到了林琳家,在林琳卧室。
林琳坐在桌前打游戏,一美则躺在床上——时而趴着,时而仰躺,时而侧卧,一手支头,一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草莓吃。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嘴也不闲着,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实习日记,这到底要怎么搞嘛。
林琳不理会。
每当一美抱怨,林琳总是不予理会,让她自己发发牢骚得了,自己一理会,她只会变得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一美自己抱怨了一通,又打住了。
顿了顿,忽然“腾”地从床上坐起,下床,默默穿衣服,戴帽子,围围巾。
林琳:“???”
打完了一盘游戏,一抬头,发现一美要走了?
是自己不理她,她生气了?
林琳问:“你干嘛?”
一美一脸严肃冷静认真道:“不行,我回家上网找实习去了,再这样下去,毕业实习两个学分真拿不到了,到时候毕不了业,我就傻逼了。”
林琳:“……”
见一美把自己的耳机,充电宝一一收进包里,真准备要走,林琳问道:“你认真的啊?”
“嗯。”
林琳不可理解:“不就实习日记嘛,这有什么,你真准备去实习啊?”
一美不语,只是默默背上书包。
林琳说:“我已经写完了。”
一美说:“你怎么编出来的,脑洞真大。我去实习了三天,我都编不出来。”
林琳说:“我的岗位是林泰助理。”
“嗯。”
“我的实习日记,林泰助理帮我写的,她用word发我她一天都干了什么,我自己又润色了一下,抄实习手册上了。”
一美听了,又在心中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紧跟着下一秒,便又忽然顿悟!
“有道理哎!我可以问一下助理小姐姐天天干嘛,然后自己润色一下。”说完,一美又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确实可行,便又满意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嗯!可以可以。”说着,把书包脱下来,围巾解开,帽子拿掉,羽绒服脱了,躺回床上。越想越觉得可以,一个大麻烦就这样解决掉,开心得直蹬腿。
而后悠哉悠哉拿出了手机。
玩手机,吃草莓。
林琳见一美高兴的样子,说:“傻逼,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明白。”
…
晚上回到家,饭桌上,一美便与叔叔提及此事。
叔叔说:“不用问小张了,她的工作是我布置的,她每天干嘛我还不知道吗?等着,一会儿吃完饭的,我告诉你。”
一美再一次恍然大悟。
是啊!
助理的工作是叔叔布置的,助理每天干嘛,叔叔还不知道吗?
值得自己焦虑了一个上午,还跟雪碧发脾气,跟林琳发牢骚,担心自己毕不了业,吓得一度要回北京找实习。
想到了解决方案,一美便当此事已经完成,吃了饭,自己回房刷起了综艺。
不曾想,叔叔吃完,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便来到一美房间,说了句:“整吧,你那个什么实习日记,我说你写。”说着,见书桌只有一把椅子,便自己去厨房搬了一把来。
“哦,好。”
趁早解决了也好——想着,一美从床上爬起。
当天晚上。
一美坐在书桌前,一手压册子,一手拿笔。
叔叔泰山一般坐在旁边,点了一支烟,抽着,吩咐一美怎么写怎么写,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交代清楚。有时一美迷迷糊糊写了错别字,叔叔还会纠正一下,一美便赶紧拿上小涂改带,修修改改。有一种小时候被看着写作业的感觉……
到了十一点,一美困了。
只是还剩七篇。
一美说:“要不明天晚上再写吧,熬夜不好。叔叔明天还上班。”
叔叔却抽了一口烟说:“没事儿,接着写,今天给他整利索了,别老拖着,有什么事就一口气给他干完。”说着,摁下一美继续写。
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才算写完。
一美困得要命,简单洗漱了一番,倒下去便睡了。不过一大头疼事如此解决,倒是神清气爽。
…
搞定了实习日记。
至于毕业论文,早在选题时,一美便看了足够的文献,确定了题目,思路,框架,接下来只需在学院安排下一步步按截止日期走下去即可,理想大学的offer也在手了,之后的日子,便显得十分清闲。
每天宅家看看书,看看剧。
出去遛遛狗,或去林琳家玩一会儿。
清闲了一周,晚饭后,叔叔提了一句:“趁现在有时间,考个驾本多好,反正早考晚考,早晚要考,现在一口气给它拿下!”
一美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问了林琳要不要一起,而林琳正沉迷游戏无法自拔,说:“不考,考了也没车。”
“好嘛……”
林琳不考,而一美自己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年纪该完成,而未完成的正事,便无法心安理得懒下去,还是去报了一个驾校。
正值三月,气候正好。
学车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累,教练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凶。
一美自己,更是做好了“无论教练怎么凶,自己都虚心接受”的准备,偶尔一美练不明白,被教练骂,一美也是一副“是是是”的样子,而后,自己打起精神好好练。晚上回来和叔叔婶婶说,叔叔婶婶也会你一言我一语,告诉一美应该这样弄这样弄,有时叔叔说着说着,说不明白了,还会忽然起身,拿上车钥匙,说:“走!看我怎么开。”
在叔叔婶婶的助力下,一切都还顺利。
每天练练车,看看书,日子依旧清闲,而等科目二考完,一转眼便到了四月,姐姐那边来了消息——快生了。
婶婶早有预备。
前些日子,叔叔婶婶,小姑,一美一起逛了金店。叔叔婶婶给宝宝买了一条长命锁,一个玉坠,小姑则给宝宝买了一对金手镯。婶婶和一美逛街,又给小宝宝买了几件衣服,两个小毛毯。虽然姐姐一直强调,什么都不要买,家里都有,但也是娘家人的一片心意。
婶婶跟单位请了十天假,周五晚上,与一美一同飞往上海。
叔叔则准备下周末,或下下周末,总之,等宝宝生下来,周末飞上海一趟,看一眼宝宝,周一再赶回来上班。
到了上海,姐夫来接。
在叔叔面前,由于叔叔一直端着个架子,于是姐夫拘谨了些,而在婶婶和一美面前,姐夫则相当放松。
一边开车,一边自己说了一路。
说,上次产检,书庭和宝宝状态都很好,可以顺产。只是书庭年纪小,第一次生孩子,心里紧张,这几天一直情绪波动,天天跟他闹,跟他哭。他每天坐在办公室,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用微信打字,语音,视频哄姐姐,还常常哄不好,于是这几天干脆不上班,在家里陪姐姐,用微信打字,语音,视频交代工作,倒来得高效许多。
说,婶婶走后,叫一美自己留下来多住一会儿,姐夫要工作,虽家里有婆婆,也会请月嫂,但到底没有娘家妹妹来得亲,叫一美留下来陪陪姐姐,也陪陪外甥。
又说,想吃婶婶做的酱肘子了,那味道真是难忘,回了上海,找了很多饭店,都做不出婶婶那个味道来。
婶婶最爱别人夸她厨艺。
听了这话,心里自然高兴,说:“行,给你做,明天酱一锅,走之前再酱一锅给你留着。”
姐夫说:“谢谢妈。”
“没事儿。”
姐夫又问起一美学校的事。
一美说:“拿到三个offer,最后决定去C大了。”
姐夫惊了一下:“C大?”
一美有些个小得意:“嗯。”说着,露出一排大白牙齿嘿嘿笑。
“一美可以啊!”顿了顿,又说,“行,我在纽约有一个死党,毕业了,他留那儿了,到时候请他多关照你一下。”
一美只是回了句:“谢谢。”
只当姐夫热心肠,随口一说,并未过多在意。
…
开了一个半小时夜车,总算到了家里。
姐姐家三室一厅,面积不大,如今,婆婆来了,婶婶一美来了,客厅里又堆了婴儿床,婴儿车,按摩椅一类的物品,便显得有些逼仄,无处落脚。
姐姐临产,肚子大得吓人。
穿了一条肥肥大大的背带裙,只能双手扶腰,慢慢慢慢地走动,举手投足的动作,语速,都等比例地轻慢了下来。
听姐夫说,姐姐心里紧张,一直情绪不佳。
进了屋,一美看到的,便是姐姐情绪不佳的样子,见到婶婶和一美来了,并无之前的兴奋喜悦之情,只是双手扶腰,两腿分立,与巨大的上身相比,两条腿显得过于单薄,两只小脚更是有些立不住,略有些摇晃地,艰难地站在客厅中央,指了指一间房门说:“妈,你跟一美住那间。里面乱了点儿,全是买的小孩儿东西,妈,你给收拾一下。”
两个一个样的“妈”字。
但大家都明白,前一个妈,指的是娘家妈妈,而后一个是指婆婆。
婶婶一边拖鞋,一边客气地回了一句:“不用不用,一会儿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
婆婆还是走进去,把床上的婴儿杂物归置了一下,姐夫则把婶婶和一美的箱子推进了房间。婶婶一美脱了鞋走进来,客厅无处落座,三人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儿,又干干地笑了两下,姐姐也不知那一双目光该往哪里放,侧过脸,去看正在忙活的婆婆和姐夫,跟婆婆讲了一句:“妈,小孩儿衣服都抱我屋里去吧。”
婆婆说:“没事儿,抱我屋,你屋里没地儿放,放我床上。”
书庭说:“妈,你那床上都堆了多少东西了,都没地儿睡了,抱我床上吧。”
“没事儿,我一个人睡半张床,半张床给我孙子放东西。你床上什么都别放,你自己舒舒服服睡,本来就一直睡不好。”说着,抱了一摞未拆封的婴儿衣物,走进自己房间。
书庭听了,窝心地笑了一下。
顿了顿,又道:“等孩子生出来,把东西收拾一下,不是当季的衣服,都抱小房子里。”
“行,改天我收拾。”
婶婶一美两人站了一会儿,婶婶独自念叨了一句:“手机没电了。哎?我那充电器放哪儿来着……”说着,便挪进了房间,一美则跟在婶婶后面,路过姐姐时,心里一紧张,忍不住回头对姐姐摆了摆手,说了句:“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