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二月初八太皇太后圣寿日时,康熙率皇后、贵妃、嫔等往慈宁宫贺寿,亲撰表文敬献。之后不久,塔娜的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康熙只觉得是塔娜最近太过操劳,并没有把她的病放在心上,只嘱咐她好生休养,将后宫诸事皆交给佟懿儿属理便是。
  自上次与康熙欢愉已过月余,佟懿儿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跑不掉了,武超众请平安脉时诊出佟懿儿有孕,王嬷嬷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她自己却依旧面无表情。
  “武太医,现在皇后正病着,我有孕的事,先不要说出去。”因佟懿儿之前小产过,武超众倒也知道她的慎重,当下点头答应了。
  “懿儿妹妹……我怎么听人说,早上武太医去你那请平安脉,你是不是有了?”然而佟懿儿去坤宁宫探望时,病势沉重的塔娜不知从哪里仍探听到了消息。想来承乾宫里大概也有坤宁宫的旧人。
  佟懿儿一时头皮发麻,只尴尬地冲塔娜笑笑,“武太医是来过了……不过,有孕的不是我……姐姐听得不准确。”
  “那……是谁啊?”塔娜已经气若游丝,佟懿儿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却不料塔娜病得那么突然,居然毫无预兆。
  “是……是我的贴身丫鬟如吉——”侍奉在侧的如吉听见佟懿儿这样说,一时吓得面色煞白,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你看……如吉丫头都吓成那样了——我有这么可怕吗?”塔娜挤出一丝笑容,听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怀孕,她的心里一时没那么堵得慌了,“能替皇上开枝散叶是好事,你回去好好养着身子……”
  “奴婢……奴婢……”如吉刚刚还沉浸在佟懿儿有孕的喜悦中,现在这样的局面,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匍伏于地把头埋在手背上,一层层汗珠渗出额头。
  “懿儿,她是有孕之身,快别让她跪着了——”如吉在叩头如捣蒜时,佟懿儿也懵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塔娜就脱口而出了。直到塔娜边咳嗽边低声呼唤时,佟懿儿方才醒转过来。扶如吉起身时,两人的胳膊同时都在颤抖。
  “如吉……皇后娘娘快不行了,她不能受刺激,你得帮我……”扶起如吉时,佟懿儿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请求了一句。在佟懿儿恳切的目光与如吉不知所措的眼神交汇的一瞬,如吉忽然明白了,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点头表示答应——如果就此成为康熙的女人,对她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好归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没有放弃的道理。
  “皇上……快下朝了吧——”佟懿儿想起今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再过个把小时,塔娜就要撒手人寰了。佟懿儿怀孕的“乌龙”只是一个插曲,塔娜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是康熙。
  “您等一等……懿儿帮您把皇上请过来——”看到面无血色的塔娜,佟懿儿终究还是想起尼楚贺临终的情形。她们与康熙相伴多年,一个温柔,一个骄傲,最终却都难逃一死。佟懿儿哽咽着站起身来,转身朝乾清宫的方向跑去。
  “皇上,皇后娘娘她——”这是佟懿儿第一次在早朝时擅闯乾清宫,康熙坐在九龙宝座上,玉阶下跪了一地满汉大臣,皆大惊失色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佟懿儿,佟国维更是又惊又气,恨不能登时将这不懂规矩的女儿领回家管教。
  从佟懿儿的眼睛里,康熙察觉出了一丝不祥地预感,他神色慌乱地起身跟着佟懿儿往坤宁宫去,根本来不及思考。
  “塔娜……塔娜,是朕啊——”佟懿儿陪着康熙赶到坤宁宫暖阁时,塔娜已经陷入昏迷了,摸着塔娜冰凉的手,康熙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醒一醒——”
  “皇上……臣妾……臣妾——恭喜……皇上——”还好,塔娜仍有微弱的生命迹象。只是她一睁眼,想的仍是自己作为皇后的职责,“承乾宫的如吉……有了——”
  “如吉?”康熙错愕地看着塔娜,这个人的模样对他而言都有些陌生,但他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些事你就先别管了——身子……身子要紧。”
  “臣妾……恳请皇上为家父立一面家庙碑罢……我钮祜禄氏一族全族,和赫舍里氏一样,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的——”这件事,过去塔娜也跟康熙提过几次,但每次康熙都以南方战事吃紧为由婉拒了。康熙不喜欢畏畏缩缩的遏必隆,不喜欢当日压他一头的遏必隆。但是塔娜现在拿命来求,这个女人为了她的家族将自己逼到这般田地,他不能再让她白白牺牲了自己。
  “朕知道……朕现在诗文进益了不少,回头一定亲自为你阿玛写一篇碑文,还要……还要请你润色呢!”康熙的话让塔娜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让她的阿玛因为这个女儿重获荣光。
  “臣妾……臣妾先睡一会儿……等臣妾再醒来时……您一定——一定要记得臣妾——”
  塔娜忽然觉得自己一阵轻松,如坠云端,外界的哭声渐渐远去了,她笑着闭上双眸。
  尽管佟懿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想到与自己多年相处的女子就这么走了,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从今天开始,佟懿儿就是六宫地位最高的人了,何况她腹中现在可能正孕育着未来的皇帝,以后的每一步,都会愈发艰难。
  “姓王的,我们母女好吃好喝地待你,把你当菩萨似的供着……你倒好!还、还我女儿来!”得知塔娜崩逝,舒舒觉罗氏哭得肝肠寸断,一脚踢开宅院后面供养王道士的房间,将他从蒲团上一把揪起来破口大骂,“你……你都给她喝了些什么?!”
  “夫……夫人息怒啊——说好的天机不可泄露……”王道士依旧温声细语,只是因有人拽着自己,声音有些异样。
  “我呸!现在皇后娘娘都没了,还有什么天机?”舒舒觉罗氏将王道士一把推到地上,自己坐在蒲团上痛哭起来,屋内烟雾缭绕,贴着各种黄色灵符,她看着不顺眼,起身要去把它们撕掉,王道士眼疾手快,忙起身拦住。
  “夫人……这一切——都是娘娘愿意的……她现在已经为老爷求到了家庙碑,以后钮祜禄家族还会有姑娘进宫的……只要您愿意留住我,娘娘就一定、一定还有机会!”现在王道士已经不能再完全瞒着舒舒觉罗氏了,就算为了保命也要说。
  “还有……还有机会?”家庙碑的事,现在舒舒觉罗氏已经知道了,这就使她不得不相信王道士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何况现在除了相信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第42章 不能说的秘密
  “懿儿, 你为什么要对皇后撒谎?”偌大的武英殿里香烟袅袅,除了康熙与佟懿儿一前一后在塔娜漆金的巨大棺椁前静静伫立, 殿内没有旁人。康熙穿一身藏青色的常服, 声音有些沙哑。
  “懿儿……懿儿不知道您指的是何事。”佟懿儿穿着白布丧服, 一字髻下裹着一圈白布, 只有眼圈是红的。
  “朕根本没有碰过如吉, 你知道的。”康熙转过身看着佟懿儿。她瞬间将头低下去, 红着脸躲避他追问的目光, 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告诉朕, 为什么。”
  “皇后努力了一辈子, 到头来也没能为您生下一子半女, 当她听闻承乾宫里有人诊出了喜脉,如果知道这个人是懿儿,她会怎么想?”沉吟片刻,佟懿儿终于理直气壮地直起身子,这回康熙的目光倒有些黯淡了, “还有——您忘了安嫔的事了?”
  “不要提她了, 紫禁城里没有那两个毒妇!”康熙的声音忽然高了一调, “朕……朕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懿儿知道……可是只要大家知道懿儿有孕,懿儿就会不安全……孩子……孩子也会不安全——可那些在暗里的人, 做了就做了, 不管您许不许。”想起数月前流产的经历, 佟懿儿的视线模糊了, 这时候她倒没有去想历史上的雍正生母究竟是谁,只知道自己和心爱的人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她必须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果实。
  “对……对不起懿儿,朕——”康熙看见面前这个泪如雨下的女子,一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一把上前拥住她轻声道,“看来朕还是不够强大,是朕高估自己了……”
  “既然……既然已经把话放出去了,那就把这出戏演完罢——”佟懿儿欣慰康熙到底还是个明白人,只要一切还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四阿哥一定可以如期而至。她柔声细语道,“一切都是情势所迫……都是命中注定——孩子是懿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够了……有缘的话,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他。”
  “连皇祖母都瞒着吗?”康熙惊诧地扭头看她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女人这般果决。
  “除了我们和武太医,还有我的家人,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您不要忘了,您现在又没有皇后了,可您有一个太子。”佟懿儿强调的“又”字使康熙的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烛火掩映下的大行皇后牌位,他的心仿佛被刺了一针似的。
  “反正……以后阿哥格格们都是你的孩子,都要叫你一声额涅的——前儿个保成还问呢,说贵妃额涅怎么好久没带他去御花园玩了——”谢天谢地,看来康熙是真的同意了她的方案。佟懿儿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大行皇后上谥孝昭皇后之后不久,宫中即传闻贵妃耍起小姐脾气与康熙不睦,一气之下回到娘家。一时之间关于佟家这位二小姐的八卦在京师成了贵族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刚好冲淡了些许孝昭皇后去世的阴霾。
  “我说妹夫,你们家那位贵妃娘娘,脾气消下去些没有啊?”这日众人随同康熙往巩华城月祭孝昭皇后,索额图正巧遇上佟国维朝自己走来,忙笑着作揖道,“这丫头八成是被你宠坏了,跟自个儿的丫鬟叫什么劲呢你说——”
  “索兄说的是……是愚弟教导无方……小女比不上两位皇后,还是泰山大人家的女儿堪为懿德垂范……”佟国维知道佟懿儿有孕却要瞒着天下人,本就替女儿抱屈,无奈现在除了哑巴吃黄连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垂头叹道,“只可惜——”
  “唉——谁说不是呢!”听佟国维提起尼楚贺,索额图便把刚才在塔娜灵前流剩下的眼泪匀过来了一些,“娘娘倒好,一走了之,留下个独苗,让皇上费多少心呐——”
  “这不还有索兄您嘛……太子有您的辅佐,一定可以不负众望的。”索额图有一双细长却犀利的眼睛,从那里面射出来的焦虑让佟国维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忽然庆幸自己有一个如此聪明的女儿,如果将来佟懿儿注定会成为继任皇后,索额图一定会对她的孩子有所忌惮。
  “借妹夫吉言了,但愿罢……”
  索额图与佟国维告别时心事重重的样子,很长时间都在佟国维的心头萦绕,挥之不去。他一定知道塔娜死后下任皇后会是谁。俗话说,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合,佟懿儿与康熙“和好”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胤礽现在还小,难保哪天出了意外,索额图能怎么办?
  “塔娜丫头的丧仪也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懿儿接回来?”已是四月了,这些日子康熙忙着前线的战事,又要按礼制去巩华城祭奠塔娜,整个人瘦了一圈,显得格外憔悴。到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时,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握着康熙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右手不禁心疼道,“懿儿这丫头也忒不体谅人了,看着也不像个能做皇后的料啊……”
  “等……等乌贵人生下皇子再说罢……”康熙的嘴唇哆哆嗦嗦,眼睛直勾勾盯着银灰色袍子上的团龙纹,生怕自己的眼神让太皇太后发现了秘密。
  “说到底,懿儿那丫头还是忒小气了些——”听康熙这样说,原本一脸严肃的太皇太后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跟自个儿的丫鬟较上劲了!”
  “是……是啊——懿儿年轻,从前朕都是拿她像妹妹那样宠着,难免有些骄纵……”康熙见太皇太后并没有怀疑什么,勉强笑笑顺着话头说下去,“现在也是多事之秋,让她在娘家呆呆,避避风头也好。”
  “以后她就是正宫娘娘了,你可得慢慢教育她。”太皇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佟懿儿原本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朕……朕不打算封懿儿为皇后。”这些日子在巩华城享殿面对两位皇后的棺椁,康熙思考了很多,也许佟懿儿不愿做皇后的话不是一句玩笑,做他的皇后实在是太难了,他不应该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拖下水。
  “胡闹!”太皇太后听不得康熙说这样的丧气话,她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铜制旱烟管吸了两口,敲了敲脚下的痰盂,每一击都像是敲在康熙心坎上,“你才二十四岁,就要当鳏夫?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
  “朕立了太子,就已经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朕有没有皇后,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康熙双目含泪,从梨花木杌子上站起来,质问的声音在宫室中回荡。
  “这些日子懿儿回娘家,你知道京城里都在说什么吗?”看着这样的康熙,太皇太后不可能不心疼,但是她必须尽到一个后宫之主该尽的责任,“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听到罢?”
站内搜索: